“你爹也是为了你好。”许三生轻幽幽地叹道。
莽山之中两个多月的经历依然历历在目，许三生实在不愿去提及。
“若真是为了我好，就应该让我去战斗，轰轰烈烈地去战斗。而不是整天把我关在校场，只知操练……”王蛮抱怨道。
“那样，你以后至少会成为一名城守。”
“我之志，志不在城守。”王蛮鼓着胸中的一口气说道。
“难不成是黑蛮？”许三生笑道。
笑声冲淡了那不愿去提及的经历。
“你才想当黑蛮呢，再说了，黑蛮有什么不好的？他们卖自己的力吃自己的饭。等我以后厌倦了打打杀杀的生活，当个黑蛮倒也不错。”
“打打杀杀的生活不适合你。”
“为什么？”
“你知道的……”
“不就是晕血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晕着晕着也就习惯了。”
“是啊……晕着晕着也就习惯了……就如杀戮。”许三生轻声合语道，声音很轻，轻到只有自己听得见。
“回去准备一下，过几日我便带你进山。”许三生突然沉声道。
“真的？可是我爹那不是不同意吗？”王蛮精神一振，却又泄气的耷拉着脑袋说道。
“放心吧，这次我会尽力的说明他，他让答应的。”
“好样的!来，三哥，我敬你一杯……”王蛮暗红色的脸上神采飞扬，抓起酒壶说道。
“还有酒没？”许三生指着地上破碎的酒壶问道。
“没了，我已将我爹私藏的最后两壶好酒都偷偷拿来了，来，你喝我的。”
“那你回去岂不是又得受皮肉之苦了？”
“反正你已答应带我进山了，若这皮肉之苦能换得进山，也是值了。”
许三生接过酒壶，喝了一口，嘴里轻声的念叨着：“老石头那几节‘竹叶青’应该是时候可以起了吧。”
此时，远在竹盘山竹屋内吐呐的老石头突然一阵冷颤，“奇怪了，都暖春了这风怎么还这么刺骨？”老石头嘀咕着起身关上了窗户。
而映月城后山坡上，一壶酒两人对喝着。
“三哥，我听我爹说，过一段时间可能会有仙人来咱们映月城。”王蛮突然小声的附耳说道。
“哦？是吗？”
一听‘仙人’二字，许三生顿时直起了腰杆，来了精神。
看来时机将至。
“嗯，仙人已经传讯到城主府了，只是具体的时间不知道。”王蛮点点头说道。
“我就说今天怎么进城的人变多了，看来得到消息的不止你爹一人。”
“是啊，仙人降凡尘，不少常居深山的都出来撞仙缘，一睹仙人风采。听说那些人手上可都带着奇珍异宝呢，都希望可以被仙人看中，随意赐下一些机缘，就可以受用一世了。”
“听说你常在操练之时偷偷外出，帮人拖货，也是为了给仙人买见面礼的吧？”许三生嗤笑道。
“嗯，我听说文木公手中有一株百年人形的‘浮幕花’，想把它买下来。”
“那你估计撞不上这次仙缘了。”
“为何？”
“以你当黑蛮的收入来算，至少需要七十年才能买下那株百年人形‘浮幕花’…”
“有那么贵吗？”王蛮惊叫道。
“收收你的嘴，别张那么大。还有把‘吗’字去掉，有那么贵，而且还只多不少…你还以为是百年人参呢？就算是百年人形的人参，也不是你做黑蛮能买的起的。”
“那看来我真是以仙无缘了。”王蛮一听顿时失落无比。
“放心吧，到时候我会为你准备一份体面的仙人见面礼。”许三生拍着王蛮的肩说道。
“真的？太好了。”王蛮兴奋欲跳起。
“看来又得进山了，希望还在吧。”许三生自言自语道。
仙人将至，整个映月城顿时从沉睡中苏醒。
宵禁之后不再是沉静的死寂，变得灯火通明，人们高调地喝着酒、撒着泼，释放心中那沉积太久的原始本性。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许三生这样认为。
沉寂的命运最是可怕。
这里的山民太需要一种信仰了，一种真切的、看得见的信仰，一种可以点燃热血去山中奋力战斗的信仰，而不是远观、臆测的茫然。
而如今，高高在上的仙人将要来临，让他们看到了希望，看到可以改变命运的希望。
“看来我得抓紧时间操练你了。”许三生望着星空说道。
“操练吧，来吧，使劲的操练。反正我爹也没少操练我。”王蛮拍着胸脯大声说道。
几声拍胸声之后便是鼾声大作。
清晨，草地的露珠稀释了昨夜残留的酒意。
许三生拍醒王蛮，丢下一个囊袋，说道：“喝点吧。”
“三哥，你真好，还特意给我去打豆汁啊，嘿嘿，哇，还是热的。”
许三生似笑非笑地看着王蛮接过囊袋，仰头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
“三哥，这是什么东西，蛮好喝的，就是有点腥？”王蛮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嘴唇说道。
“血…”
“什么？呕……呕……”王蛮干呕了几声，之后扑通一下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真是没用，一个大男人居然会晕血，这样还整天打打杀杀不离口。”
殊不知，两人都还只是男孩。
许三生从怀里掏出一截寸长的枯枝，置于王蛮鼻下，再将他扶坐起来，拍了一下后背，便见王蛮悠悠醒转，睁开双眼。
呆滞了几息之后，突然破口大骂道：“好你个三娃子，你居然给我喝血……”
“是谁说要让我使劲操练的？是谁吵着说要进山的？是谁说要成仙的？”
“我……我让你使劲的操练也没让你给我喂血啊。”
“不敢见血想进山？是你天真还是我天真？”许三生冷笑道。
王蛮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咬着牙开口说道：“好吧…来吧…不就是血吗？…来吧…”
“嗯，这还差不多。”
许三生点点头，取下腰间的竹筒，哗哗倒满一杯清水，接着说道：“来，喝点，漱漱口，我们再接着操练…”
王蛮依然紧闭着双眼，双手接过水杯，似乎下了很大的勇气一般，一口将水喝个精光，之后举着空杯说道：“看……”
一字吐出，扑通一下倒在地上，又晕了过去。
许三生目瞪口呆的伸出一指，叫道：“你…你这是让我看你的空杯呢，还是看你晕啊？这回是彻底完了，越是操练越不行了，居然连清水都晕。”
这回王蛮晕的很彻底。
等许三生将他弄醒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王蛮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三哥，我终于成功了，我总算在知道是血的情况下，喝了，还是整整的一杯。”
看着王蛮一脸兴奋、雀跃的模样，许三生苦着脸，无奈的举着空杯，说道：“我本来是想倒杯清水给你漱口的，只是没想到居然把你喝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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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酒壶摔碎的声音，酒香更浓郁了。
许三生也是醉了。
许三生也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却从来没有得到过答案，毕竟那个世界离自己太过遥远。
此时虽有藏息二境三修门修为，却从未真正触碰过那个世界，如镜中花、水中月，看着绚烂想着美妙而已。
但他确信，那是个精彩的世界！
“不……”
“那又是为了什么？”许三生诧异的问道。
“那样我爹就不会阻止我进山了……”
“不摘，怕你看不见我。”
“放心，你已是万绿丛中一团黑，明显着的很。”
一阵沉默，心宁惬意的沉默。
“三哥，我要做神仙。”王蛮突然直起身重重的说道。
“为了变白？”
风似乎也带着这个疑问陷入沉思。
是啊，神仙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
“别人的草花都是戴的，我的却是盖的。”
“摘了吧。”
“你若是真做了神仙，也没人敢再说你黑了。”
“三哥，你说神仙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呢？”
“我又不是神仙，又如何知道？”
风吹过浅浅地酒壶口，发出低咽的呜呜声。
“三哥，听说做了神仙就可以变白了？”沉默之后，王蛮突然问道。
暖风，醉卧；星空，月色。
映月城，后山坡，草地上。
风扬起，阵阵扑鼻的酒香，夹带着零星的绿叶碎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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