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看。”
我走到老者面前：“老人家，请问有什么事？”
“你们要找地方睡觉对吧？”
“正是。老人家，莫非您有住的地方能容下这一百多号人？”
“呵呵，那要看你们肯不肯住了？”
“当然肯了，只要您收的房钱少些，我们就愿意睡。”
“我有个大草棚，原来是养马的。马被你们军队买走了，于是棚子就没用了。我昨天刚好把棚子打扫干净准备拆了。看你们抗日打仗也不容易，你们就在这儿将就一晚吧。”
“老人家，那您要多少钱？”
“我只收两个大洋就足够了。”
“那太谢谢您了！”
“不用，快进去吧。”
我把兄弟们带进老人的院子，给了老人“房费”，便躺在茅草上。
茅草上一大股尿骚味儿，一些草被干掉的粪便粘在一起。不一会儿，曹明受不住了:“连长，这里又脏又臭的，要不……”
“有地儿睡就不错了，少在那儿挑三拣四。”我翻了个身，懒得搭理他。没多久，战士们都睡着了。沉重的鼾声在院里回响，透出沧桑的感觉。
我的心静了下来。
只觉得困意难当，终于睡着了。
“这里的卫兵不认我们北平的证件，想解释清楚恐怕不可能。咱们还是先随便找个地方住着，再从长计议。”
“连长，那儿有个老头一直盯着我们。”胡进说。
“你说什么！娘的，老子今天不揍扁你就不是汉子！你回来！回来呀，王八蛋！”
我一拳打在大勇的小腹上，他才消停下来。那路人大笑着，消失在灯火通明之中。
“娘的，还说今晚要尽兴地玩一回，倒被这家伙污辱一通！”大勇骂着，脸上写着愤怒和不平。大家低着头，无不长叹短嘘。
“这仗打得越来越邪乎了，人都快过不下去了！”曹明抱怨道。
我们再也不愿去市中心折腾什么了，那里的空气令人窒息。我们向江边走去，一路都没有找到便宜的旅舍。
“连长，咱为什么不直接去军营呢？”一个战士问。
走到一家荧灯闪闪的大洋楼前，曹明让大家停下了。
“来，把钱往我这儿凑凑，看够几个人进去。”曹明说着，把自己的腰包掏了个遍。大伙摸出一张张皱巴巴的钞票，争先恐后地交给曹明。
“一、二、三、四……”大家关切地注视着曹明数钱的手。
百乐门——金色的灯火宣告着它对上海的所属的特权，我们望尘莫及。只见灯红酒绿，人来人往，不夜城的繁华属于不夜的人。杯盏交错，笑面如花，美丽的风景终不眷恋我们这样的浪子。金戈铁马、枪林弹雨属于我们，生死间徘徊才是我们应有的待遇……
“走吧，咱找个地方住下，明早去军政部报到。”
“你骂谁呢！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弄死你？”大勇大声喝斥着，把那人吓得连连后退。众人怕大勇惹祸，赶忙过来拉住他的手脚。
“切，有什么了不起，一个臭当兵的，装什么蒜！”
进了城，我们像乡巴佬似的什么也不懂，只是惊讶于这个梦里都没有的梦境。正所谓 “玻璃灯塔，光明十里。花岗岩面，庄严富丽。大理石阶，名贵珍异。钢筋栏杆，灵巧新奇。玻璃地板，神眩目迷。弹簧地板，灵活适意。”
听说上海有很多舞厅，大伙便想去长长见识。
那人鄙夷而惊讶地望着我们：“百乐门？就你们也想进去？我告诉你们，慧罗公司的员工都来不起，何况是你们？你们有多少钱？”
“一共十六大洋”
“就十六大洋？啧啧啧，十六大洋你们也赶来这儿！”他满脸讥讽地说道，“就你们这点钱吃饭都不够，还想来跳舞？哎，你们当兵的真是土包子！”
“……十五，十六。”他皱皱眉头，“就十六大洋，能干什么呢？”
“先生，”小陈叫住一个路人，“去这儿跳次舞要多少钱啊？”
果如朱敏所言，我们离上海仅有七十公里远了。到了那儿，我们就能知道我们部队的去向，尽早归队了。如果运气好，也许他们就在这儿。
出发时还是中午，到达时太阳都落了。走在宽阔的街道上，华灯已渐渐亮起。夜色降临，整座城市灯火辉煌，金光闪烁，一派欣欣向荣之景。大都市就是大都市，这回我可开眼了——霓虹装点着高大的楼房，黄浦江上满是巨大的货轮，街上有很多五颜六色的小汽车，西装笔挺的人随处可见……这般景致，我从没见过更没想过，我赞叹中国竟有这么好的城市。
咱们连大多是南方人，而且都是穷乡僻壤出来的泥腿子。我出生在昆明，本来还到处吹嘘那里的繁华，现在看来，我的确成井底之蛙了。昆明唯一比上海好的就是它四季如春的气候，这也算是我心里的一个安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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