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间的距离，不啻这么相近，互不排斥，不顾空间时间交错。
突然一道银光落下，满满的银珠滚动在白银盘内，承接星河，荡漾开来，玉光点点，构成一道旖旎的曲线。皓月中，这才分明，原来是天水相接。
两座断裂的山峰夹住了这个奇异的湖泊。
造物主小心翼翼的把它拾起，小心翼翼的挂在胸前，将它与世隔绝在这西北的崇山峻岭，断了红尘世俗，只因为它的楚楚动人。
人的一生很短，可更多的时候，是在床上最后一口气咽下。即使是那些修道真人，也不过御剑长空破风过万里，悻悻倒在修真路上。
即便那些修道真人，那些世俗之人，向往更远的地方，想遇见更多的人，想要读书破万卷，行路过万里。但他们无法回答，也从来没有想过。
西天路，可是世界尽头？
饮之可长生不老的白水，可真的存在？
忽然，一位少年不知何时何刻出现在了那里。
他抬起头，眸子黯然，但瞳孔仍旧倒映出璀璨光芒。悠远的天空下，一条条暗线不透明，交错，重叠，五彩斑斓，与远方天间与旷野的交汇处的那一片闪烁的五彩池相互相应。但是再往前看，却是无尽的黑暗。
但少年目光中没有震撼，也不会欣赏她美丽。对浩瀚星空，对艳丽星河并不为之动容。目光依旧是那么冷，没有一点情绪。只见他一动不动，任凭微风轻拂他的脸庞，褐发撩过脸颊。几缕长发拂下，恰好盖住了他的额，顺着鼻梁落下。罕见略过一丝迷茫。
那一片星河，星河背后永远的黑暗，是什么？
他在迷茫什么，他看懂了人，看懂了尘。却还是会有迷茫的时候。
少年下意识的张开手掌握住那星星留在世间的一团亮光，就似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般，好奇世界的光亮，好奇世界的五彩斑斓。
可是，在摊开手心的瞬间，他看见了，认清了，他什么也抓不到。
少年把瞳孔转向那片星河，认真的看着他。自言自语着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近在咫尺，远在天涯吗？
他孤身一人存在于西边崇山峻岭，存在于无垠冰天雪地，存在于无人问津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之中。
但他根本不在意寒冷，不在意比雪更冷更刺骨的孤独，更不在意他的血是凝固的，心是冷的那种无情。
他只在意他需要在意的，好比现在，面对星星的闪烁，面对星辰的移动，他沉默了。
就在这个时候，在他身后的清澈的湖水中，忽然荡漾波纹，粼粼波光动色。湖心中，星辉相应。这颗星星就似突然要冲出自己的影子一般，回到星空之中。
少年回过头，平静的看着这一切。
看着它突然晃动几下，忽而它在移动片刻。
少年退后一步，但是他眼眸很冷静。
只是瞬息片刻，两颗星星冲出水面，溅起浪花一朵朵。马上就要回归星河。
少年的嘴角逐渐勾起一个弧度。
在月华中，才看清那种冷漠冰冷，一颗星星，不可能有这种摄血的感觉。
因为这是龙！
是龙的眼睛！
他掀起了巨大的浪花，立在水中，颔首，居高临下。巨龙带有水泽的鳞片在黑暗中染墨，星辉下，耀熠。透明至似无形的双翅缥缈若现。他启口，龙息弥漫。
在黑暗中无比衬托，看得见那乳白色的光芒从眼眶中溢出，流出，似幡一样翻动，维见那份光亮，一时间忘了他深邃的眼眸，忘了他犀利的神情，还有他那强者独有的威慑的瞳孔，目光中深藏一种冷意。
他俯下身，藐视世界，君临天下。此时此刻，他可以看见的星辉映下的矮小山峰，鹜毛小雪，还有，他居高临下，转动眼珠向下：似蝼蚁一般渺小的人类？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毁掉西边的山脉，毁掉一座城，毁掉那微不足道的人类。
但是，此夜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就是一位本微不足道的人类。
他弓下身，眼眸中的冷意好似在燃烧着，因为他对视着眼前的这个人，眼眸里包含着炽热的危险的这位人物。他眸子里的野心甚至可以火烧燎原，融北方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存在能与他对视的人。连当今世界的最强者东方昊在他面前也站不住脚，即使他有五百年修行，即使他已经踏入神殿。
巨龙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他，莫非……
他眼眸中的孤傲已经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种敬意。
龙息弥漫，不知为何，少年的身子在抖动，他笑了，竟然笑了，还笑的如此狂野，如此放纵，好似西边的巍峨耸立的山峰，都将要因此而坍塌。他注视着苍蓝巨龙冷漠的眼眸，坚定不移。
须臾间，他停了，终于停了，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以冷漠的沉默以对。
在混沌之中，星辉相接的一道月牙中，挤压的空间，镜子的破碎，无数晶粒悬浮在无尽的黑暗内，光折射，世界之中，一圈一圈的光晕映显，一层一层的相接相承，一道一道的渲染。
就像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拿起画笔，他瞅了瞅手中的笔，又瞅瞅手边的颜料盘，索性扔下画笔，用巴掌去抹颜色。在后来，他连颜料都不想要了，瞅瞅边上的油漆桶，直接一桶一桶往墙上泼，什么颜色看也不看一眼，只留下这种混乱无比的抽象艺术。
没有人会刻意开口。
就像生怕打破了宁静。
皓月当空，影子迤逦，渐渐的，两团黑影重合为一体。
过去无数个普普通通的夜，很深，也很静，这无人问津的小世界，除了偶然的风吹草动，几乎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响声。
但，不知为何，此夜此刻，却有杂音出现了，回响，回响，十分响亮。
明镜之中，无数星辰游行。黑夜里，世界幻化了，只是一面大的镜子，只剩下一片浩瀚星海，一切归零，回到了宇宙混沌，盘古元年之时。真实的世界仿佛被隔绝开来。
又或许是一片世外桃源，豁然开朗。
但，是哪种答案，他都不知道。所以他选择了踟蹰不前，但却不罢休这么离开。
站在他身前的白卦素衣少年目视前方，有几分入神。
空间可以不断交融杂错。
而现在的他，突然越过越无数个空间，回到了那个时候的他。
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少年的背影，保持着沉默。
远远的，静静的。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此时此刻只有他们二人站在这里。没有任何风吹草动，也没有任何的水波荡漾，甚至连呼吸声，也十分微弱，几乎要听不见。
是跳下去？还是原路返回？
或许前面，是世界尽头，跳下去便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他也看的见他淡淡幽蓝的眼眸交融清水中，琢磨不透。
身后的那个人身卷黑衣，衣帽残破，只够遮掩住他的两鬓。夜晚内，琢磨不透。
他抬起头，似乎要回应他的话。可话在嘴边，拗不过唾沫，迟疑片刻，咽了下去。衣帽遮住了眼睛，看不见他的神情，更不可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站在那里，刚要迈出这一步，却好像脚下有一团火在燃烧一般，他没有迟疑再三，把步子迈了回去。
夜深了，但漫天星辰似乎在告诉他，夜晚不啻黑，但却不能媲美太阳的光泽。他的眼眸亮的很，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湖心中，有一点在闪烁着，越来越多，愈来愈多，就像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就像神界的玉石翻滚入这片湖中一般。很亮，他有种在白夜里行走的错觉。
“你、来了？”少年突然冒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把脸抬向星斗阑干。
脚下的路已经走尽了。
前面云雾弥漫的两座山峦之下，湖泊之中，一刀横过，两两相裂，后面只剩一片虚无，什么也没有，就像是一张纸一般，连那半山峰也不复存在，水静止在这一刻，却很清澈。没有了空间束缚，只是一片虚无。虚空之后，是无尽的黑暗，但没有星星，也不会有月亮，而虚空下面的，是看不见底端，犹如万丈深渊，一片漆黑的空洞，有种要被吸进去的感觉。
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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