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拂过，满园纸张翻动，陆良缓缓起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默默无声。
离开庭院，往外又走出几步，就看见青萝正在一处凉亭与几名女子说话，王俊过去的时候，几个大姑娘也不知说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在亭子里嬉笑打闹，兴高采烈。
青萝率先看见他，清淡地笑笑，又说几句，与姐妹们告辞。
陆府的侍女们莺莺燕燕，挽留几句，看着她离去，眼中满是艳羡。
…
陆良微笑点头，把话说完，便又低头翻晒着书册竹简，似乎真的不喜那些流于表面的应酬交际。
王俊顺利完成任务，留在此处也没了要做的事情，又等片刻，帮着翻晒了几本书籍，见对方真的没有其他话要说，于是便告辞离去。
陆良笑着摇摇头，“非是怪你。只是大兄之前曾于你之事和我有过许多交谈，这数月又未见到你人，在下不才，便猜测该是不喜往来酬酢，今次登门，定是有事要讲。呵，实不相瞒，陆某也不喜那些流于表面寒暄客套，你我之间，有话直说便是。”
王俊之前未有与他交往，猜不准他这话是真情还是假意，踌躇之间，也不好接茬，又略微想想，便缓声道：“……恭敬不如从命，那在下就直说了。今次登门，却是郡里来函，要求各县派送粮食，然而多日大雪，县里也有许多繁忙琐事，委实分不出太多人手，宋大人与几位主官思虑再三，从各自家中调了忠实仆从，只是人数有限，难堪大任……”后面的话不好说出口，于是便学着宋县令那样停了下来，目光灼灼望着对方，满是长辈般的殷殷期望。
陆良点点头，主动说道：“此小事也，待明日辰时，便给你选出可靠之人。只是家父年老多病，大兄此番又赴职去京，家中一应事务都需有人打理，陆某不才，忝为陆家一员，实不好轻易出门。”
王俊微微点头，无声作揖。
陆良又想想，说道：“当真如此，你家中几名女眷倒是不好安排，此去道阻且长，几名女子终究是个拖累，不如让她们暂住陆家，我也好代为照拂，云翅青萝也不算陌生。”
王俊笑道：“二爷好意，待在下回去商量一番，明日再作答复。”
春泥微微笑道：“公子多虑了，奴婢岂敢……请。”说罢转过身，脸色好了许多，沿途扭着盈盈细腰，穿过几处回廊，最终在一处僻静院落前停下，又敛衽道：“请。”
这时候阳光正暖，有名年青男子正在庭院里翻晒书籍，一卷又一卷，或是竹简或是纸张，收藏颇丰，将青石板都给铺满。听到说话声，年青男子抬头望去，嗓音温醇浑厚，“呵，是青萝吧？想当初教你读《礼记》，那时你才十二三岁，不想多年过去，竟已出落成了窈窕淑女。听她们说你在书院执教，讲经解惑，为众人师，让我好生欣慰，又感惭愧。”
这男子身着素白长袍，手握经卷，相貌端正，立于书山之间，气质出尘。
王俊见他答应得痛快，心里长松口气，也不及多想，忙说道：“自该如此，二爷能调派人手运粮，便已是解万民于倒悬之大善，又岂能再让二爷跋山涉水。”
这话说得漂亮，却带了许多溜须拍马之嫌。陆良望他轻轻一瞥，脸上笑意难言，略微想了想，便说道：“宋大人既然将此事交付于你，想来也要让你负责押解。呵，若真如此，虽是辛苦，但也算不得什么，你今方年少，大兄又对你推崇备至，早些出门看看各地风貌也是益事。”
陆良微笑着，招了招手带他进到庭院，又自顾蹲下，捡起几本书籍翻晒，回头看看他：“大兄已去数月，你尚是首次登门，不知此来有何要事？”
“呃……”王俊以为对方是在嘲讽自己无利而不往，可是想想似乎又的确是这么回事，一时便有些尴尬，又拱手作揖：“家中琐事繁忙，一直未有机会登门拜访，还望二爷见谅。”
那女子迟疑少会儿，也露出笑容，上前拉着小手，似喜似嗔道：“妹妹你可好久不来，莫非忘了我们姐妹？呐，前些日子忙于讲经也就算了，可书院都停课许久，也不见妹妹的人……你可不知，我与燕儿她们好生无聊呢。”又絮絮叨叨一番，似乎刚刚意识到尚有旁人，才微微收敛，又见礼道：“让公子见笑。我家二爷有请。”
王俊作揖回礼，略微想想，解释道：“姑娘莫怪。实是家中琐事繁多，一直未有闲暇登门拜访。”
青萝看看庭院里的两名男子，点头答应了声，而后转身与春泥一同离去。
待得两人走远，庭院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那年青男子往这边看看，走出几步后停下，拱手道：“在下陆良。”
王俊虽然已经知道，可略微想了想，却还是装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郑重回礼道：“王俊，见过二爷。”
向来温婉端庄的青萝竟难得有些羞怯，呆愣好久，才想起行礼：“见过二爷。”
年青男子微微笑了笑，从一地书籍中抽出身来，“近来大雪封城，你与春泥也该有些日子没见了吧？去，和她们去说说话。”
每次来陆家都有人领路，途中走得匆忙，也不及领略各处的庭园景致，更来不及认识宅邸里的管事仆人。待到相熟的陆丙走后，所认识的人就更加少了起来。青萝虽然熟门熟路，可毕竟不再是陆府的侍女，如今作为客人登门拜访，一切便只能按照礼仪规矩来。
于是两人老老实实在外面等待片刻，待得门房通禀，有婢女从府内款款而来，天蓝色袄裙，清清秀秀，眉目间带了些讶异，还有少许并未掩饰的不满——自陆温离任去京，陆府也随之变得门庭冷落，数月间少有人来。回想曾经宾客云集，往来如织，陆府上下感叹世态炎凉，也难免心生怨怪。
青萝敛衽一礼，轻轻浅浅地笑道：“春泥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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