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看着李凤石，不知过了多久，开口说道：“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孩，她就住在我家隔壁，长得也不是特别漂亮，但就是那种每个男孩曾经都会喜欢过的邻家女孩。当时我还只是个拿着把西瓜刀从街头砍人砍到街尾，从街尾再被别人砍回街头的小混混。有一次我被人砍成木乃伊躺在医院里，她哭着劝我不要再混黑道了，我没有听她的。最后，她的父母逼迫她嫁给一个她并不喜欢的普通上班族。她结婚的那天，我就站在他们举办婚礼的草坪外远远看着。我没有去抢婚，也没有搞砸他们的婚礼。我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远远看着。”
“从那过后，我下手比以前更重，道上比我狠的人几乎没有。再后来，我功成名就，建立了桃源集团。我完全可以回去找她，甚至我可以俯下身，把她从尘埃里捡起来，原谅她对我做过的一切。”赵桃源顿了一顿，自嘲一笑，瞬间感觉苍老了许多：“但是我没有。嗅到了权力那醉人的香味，我还会在乎一个女人吗？只要我愿意，曾经高不可攀的女明星会变成我的玩偶，高高在上的死敌也会对我跪地磕头，痛哭流涕地求饶，这就是权力。你可以说它是魔鬼，但是没有人会因得到它而不狂喜。尝到了甜头的人就会喜欢这东西，渴望把越来越多的权与力握在手中。不抓住权力，任何人都会自卑，就像没有鹿角的雄鹿，在鹿群里没有它的位置。”
“不。”李凤石摇了摇头，“不是那个女孩抛弃了你，而是你丢弃了她。在你眼睁睁失去她的那一刻，或许你真的成为了韩国黑道上最狠的人，但你肯定同时也成为了世界上最懦弱的人。因为你，再也没有宝贵的东西可以守护！”
他打开瓶塞闻了闻，以前听别人说好的红酒打开瓶塞后都要闻一闻，看有没有一股橡木香味。若是有，便是一瓶好红酒；若是没有，便是一瓶伪劣产品。这瓶红酒是他从一个善良老实的退休教师那里抢来的，当初为了逼那个该死的老头子交出这瓶酒还打断了他的双腿，所以赵桃源一直不确定这瓶酒到底是不是真的，便一直摆放着当做一个装饰品。
一道叹息声在房间里响起：“这个软木塞不是给你闻的，而是给你看的。你不可能从一个软木塞的气味得知一瓶红酒的好坏，一如你不能从鞋垫的味道得知一双鞋子的好坏，但是你可以知道鞋子的主人有没有脚气。”
听到这句话，赵桃源的瞳孔微微一缩，猛地扭头看向一个无人的角落。
“你们这些人品尝红酒，就像贪婪的水蛭般啜饮权力的精华，鲜红的，和血的颜色一样。感觉胜券在握，什么东西都自信可以牢牢地抓在手中，不怕它逃走。”凤石平静的语气里仿佛藏着最刻骨的嘲讽，听的赵桃源心里一片冰凉。
赵桃源缓缓踱步回到老板椅上坐下，李凤石没有阻止他的行为。
过了一会他觉得有些口渴，站起身来走到酒柜旁——里面装着他这些年来收集的各式各类的名贵红酒，有他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有他从别人那里不讲道理抢来的，但是这些酒都可以彰显拥有者的品味与身份。此时此刻他静静地看着这些好酒，突然发现这些酒似乎并不能给他打开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赵桃源不免有些烦躁，伸手取出最高处的一瓶红酒，这瓶酒是这些酒里最稀有也是最贵的一瓶酒，来自法国大名鼎鼎的木桐酒庄。这瓶来自法国波尔多的红酒有着专属独特的黑加仑、杉木、烤烟和香料气息，尤其以1945年的木桐有着“流芳百世“之誉。这些年他一直放在最高层舍不得喝，想来今夜过后，再不喝，也没有机会喝了。
“我以前有个有点讨厌的朋友跟我说过。其实一瓶顶级的红酒和一瓶普通的红酒，工艺差不多，都是种出葡萄来，在橡木桶里发酵过滤，分装出售。但是前者的价格是后者的几千倍。很多人，比如你，其实都没有能力区分顶级红酒和一般红酒的口感，必须要对比着喝才能分辨出来，但是这些人仍旧声称自己是热爱红酒艺术的人，并且热衷于收藏最昂贵的红酒。你知道他们这是为了什么吗？”
“当然是为了权利的味道。”赵桃源冷笑着说道，不愧是黑道排行榜上第二的人物，即使现在局面对他不利，气势却依然咄咄逼人。
凤石点了点头以示对他的赞同，接着说道：“品尝所谓最贵的红酒，能让这些人感觉到自己手里攥着权力。昂贵的红酒上附加着许多看不见的价值，有酿酒师的精细，有品酒师的称赞，还有那些时尚人士的吹捧，这瓶红酒价值5万美元，并不是里面的酒值5万美元。而是那些蜘蛛网一样延伸出去的，看不见的价值，它们远比酒本身值钱。”
李凤石从角落里的黑暗处慢慢走了出来，步伐从容而淡定。没有谁发现他什么时候潜入这个房间的，自然也没有人知道他如何在这房间里隐藏住了自己的身形不被赵桃源发现。
凤石就如同没有看见赵桃源一般，自顾自地另外拿了一个高脚杯，稍微晃了晃酒瓶，接着给自己的酒杯里倒了四分之一的红酒。
赵桃源的眼睛死死盯着监控画面，整个天乐购物中心的内部由于李凤石的到来，变得格外的喧嚣。每个走廊都有人来回奔跑，也正因为如此，那种仿佛明明有无数人来往，明明有无数只眼睛在观察，某个人却始终悄无声息地在其中穿行，如同幽灵般如鱼得水，没有任何人能发现的诡异和挫败感，不禁让人感到一股发自内心的寒意。
特别是现在各个出口的铁板堵住了他们的出行，不知道那个铁板当初锻造的时候混入了什么奇怪的元素，有人拿来了切割机也无济于事，反而弄折了切割机的刀刃。特别是在整个善后小组猛男的大力锤击之下，黑帮分子们想靠人力挤开这些铁板，钉在其上的钉子都丝毫未动。
赵桃源的脸色一片阴沉，双手交叉顶着下巴，静静等待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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