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很多这样的人？”
他：
“当然很多。比如说，你见过路边的乞丐吧？其实很多都是那样的人。很多乞丐，真的就是没有起源的人。还有一些精神病院和监狱里的人，也都是那样的，他们被诊断出是失忆症，像是老年痴呆，还有什么苏萨什么症的？”
我：
“苏萨克氏症候群？”
他：
“对，就是这个病名。说有这种病的人大脑记忆只有二十四小时，二十四个小时后就没有记忆了。但是其实我觉得根本没有这个病，或者得这个病的人没有那么多，很多人被诊断出是这个病，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是正常人，而是无源人。”
我：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
“因为我亲眼看到过啊。我看到过无源人的出现。”
我：
“哦？”
他：
“是真的，看你表情是不是根本不相信我？我是认真的。那是一个暴雨天，我大晚上的出门去买香烟，结果天上就一个大霹雳落了下来，落在了我家附近的一处工地里，当时我就看到那道闪电落下打出来的坑里站着一个人，那个人没有打伞，而是迷迷糊糊地做着奇怪的东西，就好像小孩子刚学会走路似的，他的走路姿势非常奇怪，摇摇晃晃，像喝醉了酒一样，但是走了几步之后，他就适应了，开始能像正常人一样走动了。”
我：
“说不定他只是个路过喝醉酒的人呢？”
他：
“可是我当时就在工地附近，闪电落下前，那里的确是一个人都没有的，但是那闪电落下之后，那个人就出现了！而且，之后的几天，我也看到那个人在附近悠悠荡荡，根本找不到他自己的家！最后过了几天，我们小区里有人报警了，他才被带去了收容所。”
我：
“这只是个个例吧，而且我觉得他是真的得了失忆症的解释都比你说的起源人要靠谱多了。”
他：
“你还是不相信我？如果真的只是失忆症，难道我会不知道吗？我特地接触过一些乞丐，他们都告诉了我一些让我觉得诡异的事，他们中的一些人说，他们根本不记得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他们的记忆里有一个家，但是真的去了他们记忆中的那个家后，却没有人认识他们，发现他们记忆里的家跟真实的家完全不一样。而且，我还看到过两次一样的景象。一次是在电视直播节目里，我看到一次闪电之后，一个本来不该存在的人，突然从巷子里走了出来。还有一次是我很小的时候，一道闪电落在了我外婆家的后山上，结果那里就走下了一个人，走路姿势也是摇摇晃晃的，跟小孩子刚学会走路似的，非常奇怪。这些人，都是一个来源，都是无源人！”
我：
“那你之前说，除了人之外，还有其他的东西？”
他：
“对啊，人只是很少的例子，更多的例子，是一些你前一秒还不记得的东西，下一秒突然出现在了那里。你有没有这样的经历，在家里发现了一些你根本没有印象的东西？比如平白无故出现的纽扣，平白无故出现的硬币，或者纸票之类的东西？你的记忆里根本不记得你什么时候买过它们，可是它们就是在你那里？”
我不禁皱起了眉，因为我想起来我的确有时候会碰到这种情况。但是，这种情况，一般解释是别人到你家里做客留下的，或者你买的一些商品包装里附带的物品掉了出来你没有在意而已，这些情况，很容易就可以解释过去。
我：
“就算碰到过，也是正常的原因，不是吗？”
他：
“不，有的是正常的原因，但是有的不是。因为有些东西，本来就是可以凭空出现的。”
我：
“怎么可能呢？”
他：
“比如说我们的宇宙，难道不是凭空出现的吗？”
我一下子愣住了。
他：
“我们的宇宙一开始的时候，是什么都没有，但是突然间，它就出现了，这不就是无中生有吗？人脑的思维，总是会建立因果关系，认为任何事物都会有一个最终的因。当有人说宇宙是上帝创造的时候，孩子总是会问，上帝是谁创造的。孩子问父母动物是怎么来的时候，父母会告诉孩子动物是从单细胞生物进化来的。每个人的大脑思考这个世界的方式，都是因果的。但是因果这个东西，只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啊，有些东西，根本不是因果的，所以人就没法思考了。但是那样的话，人就认识不到这个真实的世界了，你知道吗？”
我：
“除了因果之外，还有什么东西？”
他：“很多啊。比如，‘随机’，还有‘突现’！这些都是因果之外的东西。人们没法理解一些随机的东西。比如说著名的巴甫洛夫的狗吧？每次巴甫洛夫给狗喂吃的东西之前，都会摇一下铃铛，这样次数多了，狗听到铃铛，就以为有东西吃了，就会跑过来。狗已经在铃铛声和喂食之间建立了因果关系。但是如果你有一天是随便摇一下铃铛，却没有给狗吃的东西，它就会开始迷惑了。这就是因果不靠谱的地方，因果没有办法处理随机性，更没有办法对付‘突现’这个概念。因为我们的宇宙也是突现的，突现就是0突然变成了1，从绝对的无里突然变成了有。这个过程没有办法用因果来解释，它没有因，也不存在什么因。而除了宇宙之外，这个世界上很多事物也都是‘突现’出来的。那可能是你路上看到的一只狗，或者是一个路人，或者是一块石头，它们都是突然出现的，而不是花费了数百万年的时间演化而来的。”
我：
“可是，那些‘突现’的东西，你该怎么区分呢？”
他：
“这个就得看你眼力了。突现的一些东西，有时候会和它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比如说，你走在冬天的街道上，看到一个穿着短衫人。或者在大冬天里，你看到了一只春天才有的燕子。有时候在大雨天里，你看到一个不打伞，就是站在雨里不知道在干什么的人。这些东西都很反常，就看你的眼力了。”
我：
“可是如果有些人是突现的，怎么会有记忆呢？”
他：
“记忆说到底是大脑的结构啊，比如神经元的连接方式。如果突现的人在他突现的时候大脑结构就已经造好了，那么他们自然会有原本不属于他们的记忆了，那些记忆，肯定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了。你听说过玻尔兹曼大脑吧？这也算是一个例子，量子涨落可以随机地在宇宙中出现一个大脑。虽然这和我说的突现不太一样，因为量子涨落毕竟不是真正的虚无，还是有能量存在的，所以不能算是完美的突现。但是你大概可以理解我的意思。突现，你的记忆可以不是你真正经历的。你真的以为你活了几十年吗？其实你在这个世界上只存在了一秒，你是刚刚在这个世界上突现出来的，你那自以为正确的记忆，都是恰好因为顺从了因果才组合出来的。有可能，你现在所拥有的，都只是虚假的。你知道吗？”
我：
“所以，你认为过去不存在？”
他：
“不，我的意识是，过去可能不存在，可能存在。但是对于一些人来说，是不存在的。”
在他的世界观里，因果仅仅只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这个世界还存在着因果之外的很多面，其中一面，就是突现。他眼里的世界，跟其他人，是完全不同的，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有一个因，但是在他眼里，可以没有因，一切都可以是突然出现的，突然存在于那里，而你，不能继续追问为什么。因为在突现的世界里，没有为什么这个问法。
在对他的大脑进行检测时，他被检测出了大脑存在一定程度的白质病变，这可能会造成他一定程度的记忆力下降，但问题是，这种病变，到底是让他丧失了正常人的记忆能力，还是说，是打开了他大脑的因果观察限制器，让他认识到了另外一个更真实，但是却无用的世界呢？
从1到2，从2到3，从3到4，这是我们这个有序的因果世界。是科学的世界。
从1到101，从101到28，从28到46873，这是一个无序的随机世界。是魔法的世界。
而从0到1，却是超出了我们理解范畴的世界。
那是怎样的世界？我们无法想象，真正的空是什么？我们也不知道。
因为，那也许是造物主的领域。
“就是指没有起源的人。比如说，你知道你是自己爹妈生出来的吧？你也知道你的爸爸是你爷爷奶奶生下来的吧？但是有些人就不是。那些人，他们是没有起源的，就是突然就来到这个世界上了。而且来的时候，样貌就已经是成年人，还穿着衣服，甚至已经有了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记忆。但是如果你跟踪他们，一路跟他们到家里，你就会发现，他们其实根本就没有家，他们记忆里构想出来的那些东西都不存在。然后那个时候，他们就会出现记忆偏差了。他们会觉得自己疯了，或者觉得这个世界出了问题了。总之，他们会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我：
“各种东西，什么都有。包括人。”
我：
“什么样的人让你感到这么不寻常？长着四只眼睛，三只耳朵？”
我：
“没有来源？这是什么意思？”
他：
他：
“不是，我是在跟你讲事实。你可能觉得我在说疯话，但是，我跟你保证，我绝对没有。我其实很清楚，这个世界，其实不是大多数人想的那样。”
很多精神病患者都会说自己看到了一些异乎寻常的东西，比如说鬼怪，或者要追杀自己的人，甚至是其他更诡异的怪人，因此他说的这些东西，虽然一开始让我有些心慌，但是很快就适应了。
他：
“不是，是没有来源的人。”
“什么样的东西呢？”
他：
我：
“你在讲鬼故事吗？”
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看到了一些看似正常的东西，但是我知道，那些东西其实不正常。”
我：
我：
“你的意思是，你看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是吗？”
他一开口的话，就吓到了我。
他：
“你有想过吗，有些东西，其实就在你的身边，它们围绕着你，伴随着你，但是你可能从来都没有感觉到异常，而它们，也没有感觉到异常。你们就这样在一个世界里相处，每天在街上擦肩而过，但是谁都不知道对方其实跟自己完全不是一类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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