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夙，不得无礼！”
长公主拉了拉小公主的衣袖，眼神里满是责备。
“可是，你看他已经同意了！”小公主指着李廷芳辩解道，然后她又对着李廷芳笑道，“我听父皇说起过你，他说你是南朝最勇猛的皇子，说你像我这般大的时候就开始行军打仗了……”
李廷芳甚是得意地笑了笑，但接下来小公主的话却又让他的笑脸僵住了。
“但是，我的那些皇兄们都是十几岁就开始行军打仗了呀，你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吗？”
见李廷芳一时间尴尬不已，赫连扎兰于是便出面帮他圆场了。
“皇妹尚且年幼，还望殿下勿怪！”
李廷芳颔首以示谢意，他趁机向赫连扎兰问道：“云州正值战乱，不知长公主此行所为何事？”
“哈哈哈……”赫连亦舒大笑了起来，说道，“我皇姐不肯嫁给那个博术，所以就来找我皇兄了……啊！哎哟！”
赫连扎兰掐了一把这个口无遮拦的皇妹，她疼得直叫唤。
“敢问长公主殿下，本王……我有一事不明，还望长公主殿下解惑！”
“汉王殿下请直言！”
赫连扎兰终于开始正视李廷芳，在彼此的目光交汇的这一刹那，李廷芳突然觉得浑身的热血直冲脑门，他顿时陷入到了一阵短暂的眩晕中。
就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李廷芳赶紧避开了赫连扎兰的目光。
“敢问公主殿下……我……你们是冥国公主，为何一身汉服？”
“殿下有所不知，我虽为冥国公主，但我母后乃汉人，而我们姐妹也是自幼便师从汉儒，所以……”
“原来如此！我就说呢，作为冥国的公主怎么会说我们汉人的话，尤其是……”
李廷芳仍是微低着头不敢再去直视赫连扎兰，他似乎还没缓过神来。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小公主又插话进来了，“在我们京城里有很多汉人啊！而且好多朝臣也是汉人，丞相，大将军，尚书什么的，你们那里有的官职我们那儿也都有！难道你以为我们大冥国的人都是狄克族吗？”
惊闻此言，李廷芳不禁浑身一震，也由此而出了一阵冷汗！赫连亦夙的这一番话如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他的脸上，他甚至有种被人从后背捅了一刀的错觉！
冥国竟然承袭了汉人的政体和皇权？冥国境内竟然有很多的汉人？冥国朝臣之中竟然有诸多的汉臣？李廷芳立即觉得冥国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样子，而他所面对的是一个比他想象中要更为可怕的对手！
一直以来，李廷芳都认为冥国是一个蛮族之邦，不过是一群徒有蛮武之力的野人罢了，他对冥国的认知和了解还停留在他自己的少年时期。事实上，自从赫连拓跋在十多年前登上了冥国皇位之后，整个冥国就开始了一场全国性的革新变法。在政治上，冥国全面汉化，他们不但在朝中设立了三省六部，而且在地方管理上也开始实施州县制；在军事上，除了继续保留其强大的骑兵外，冥国也开始着重建立自己的步军和戍城军；而在民族政策上，随着全面汉化的深入，汉族在冥国的地位也由早前的次等民族变成了与狄克族人拥有同等地位的上等民族；在教育上，赫连拓跋登基后的第五年冥国甚至也开始建立起了自己的科举制度。总之，在赫连拓跋成为大冥帝国皇帝后，整个冥国经过十年时间的发展已经面貌一新，尤其是在吞并了大燕帝国的北方诸属国后，冥国境内的汉人比例更是显著提高，随之所带动的则是冥国的汉文化和汉文明的成色变得更深。
作为一个即将领军与冥国大军作战的将领，对于自己对冥国的这份肤浅的认知，李廷芳突然有些震怒——对他自己的一种不可原谅的震怒！
他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苗头，纵然在他眼里他手下的皇家龙骑兵依然是勇冠天下，可他却生平第一次对这支队伍有了一种大难临头的预感。
李廷芳就此不再言语了，对自己太过无知的自责以及对此次北征能否得胜而归的焦虑完全占据了他的心思，他甚至有种想要立马放弃前去和谈的念头，但他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出于恐惧而产生的冲动念头。
“听闻殿下不但武艺出众英勇过人，而且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此传言不虚否？”
见李廷芳久久不语且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赫连扎兰便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李廷芳完全走神了，他根本没听见赫连扎兰对他说了什么，只是顾着琢磨自己的心事。
“我皇姐问你话呢！”
赫连亦夙这一开口总算是将李廷芳拉回到了马车里，他满脸发懵地盯着赫连亦夙。
“我皇姐问你，你是不是会弹琴还会画画？”赫连亦夙再又开口道。
李廷芳转而看了看赫连扎兰，但她这次避开了李廷芳的目光，于是李廷芳只好对着赫连亦夙笑了笑。
“你要是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好啊！不过，本公主现在困了，想睡觉了，你明天来教我好了。”
说完，赫连亦夙便将头靠在了赫连扎兰的腿上，随即就闭上了眼睛。
见此情形，李廷芳也不想再言语什么，他起身向赫连扎兰施了一礼便轻声退出了马车。
“我不管！反正你在我们面前就不要‘本王’个没完！”小公主忽而脸色一转，伸长着脖子说道，“你就和我们一样，就说‘我’，好不好？”
李廷芳冲着她撅了撅嘴，点头同意了。
“见过两位公主！”李廷芳拱手施礼道。
长公主起身行了一个汉人女子的回礼，说道：“殿下不必客气，请坐吧！”
长公主这番举止和回应让李廷芳的心里为之一颤！这位他心目中的蛮族女子不但生得惊艳，而且从容、优雅、端庄更不失高贵之气。如果不是理智在一旁提醒，他根本不会相信这是一名狄克族女子。
“怎么？小公主听说过本王？”
“你能不能不要张口闭口地‘本王’个没忙？你为什么不说‘我’？”
李廷芳蔑视地笑了笑，回道：“我们汉人皇室就是这个规矩，刚开始本王也不想这样，也不习惯，但本王必须如此。”
“你们是要让本王跟你们乘一辆马车？”
“对啊！有何不可吗？”
李廷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车上坐的是冥国的某位皇子那他倒是无所谓的，可事实毕竟不是如此。让他在马车后面跟着确是有失其大燕帝国亲王殿下的身份，但在他看来如果让其与冥国两位公主乘坐一辆马车则是失了礼节。更加让他觉得哭笑不得的是，冥国公主居然认为不让他这位皇子与其乘坐一辆马车会有失礼节。他感觉这冥国的所谓礼节与他所认同并遵守的礼节视乎完全不是同一码事。
“你就是南朝的汉王啊！”小公主歪着头说道。
对于“南朝”这个称谓李廷芳很是不爽，尽管冥国确是在大燕帝国的北边，但这个“南朝”在李廷芳听来却是有贬损的意味。不过，他并不准备给这个小姑娘一般见识。
王则和姜定坤本想要阻止其上马车，但转眼间李廷芳已经掀开帘子钻了进去。
进到车篷，李廷芳终于得以见到了冥国这两位公主的全貌：长公主背靠车棚端坐于中，她略微低着头回避了李廷芳的正视，小公主则双手抱住其一条胳膊，两眼溜圆地盯着李廷芳。让李廷芳感到惊讶的是她俩都穿着汉人女子的服饰，连头饰都是汉人女子的式样。长公主看上去有十八九岁的样子，柳叶眉，大眼睛，高鼻梁，一张即使不动声色却又满满流露出暖意的仰月嘴，小公主则完全就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精灵鬼模样。
李廷芳策马往前赶了几步，问道：“小公主何事？”
“你是皇子，要你在我们身后跟着有失身份也让我们有失礼节，所以我皇姐请你上马车！”
“这个什么？你到底上不上来？莫非你不敢？害怕我们会杀了你？”
李廷芳回了她一个白眼，然后牙关一咬从马背上直接跳上了马车。
“看好本王的马！”他对身后的近卫军吩咐道。
“果然是未经开化的蛮族！”李廷芳在心里念叨着。
“本王是皇子，你们是公主，这个不假，但……这个……”
就此，八名冥国军士在前开路，两位冥国公主的马车在其后，而李廷芳则领着豹营近卫军在后，一行人向着云州城缓缓而行。
前行了约五里路后，马车的窗帘被打开了。
“汉王殿下！”小公主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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