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鹦鹉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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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瑛手指着黑蛋问:“你还报不报仇了?”

    金刚鹦鹉看着鼾声如雷的黑蛋,点头道:“报!前几天他还骂我傻蛋。”说着,金刚鹦鹉微微扇动下翅膀,扭头看看云瑛期待的眼神,怪叫一声腾空而起,飞到黑蛋的头顶上空,用力扇动了几下翅膀,然后双翅一收,像枚炮弹一样冲着黑蛋的肚挤眼就扎了下来。

    噗嗤一声,金刚鹦鹉的头钻进黑蛋的大肚子,它双爪蹬着他腹部用力往外一拔,嘴上叨着黑蛋的肠子就出来了,黑红的血也随之从腹中喷涌而出。

    黑蛋疼得“哇”的大叫一声就坐了起来,睁开牛眼一看,金刚鹦鹉在往外拉自己的肠子,他立刻用一只手拽住肠子,另一只手就去拿枪。

    云瑛见状,冲上前去抢枪。说时迟,那时快。黑蛋已经把枪拿到手中,冲着金刚鹦鹉就是一枪。

    金刚鹦鹉看到他要开枪,立刻松开口,振翅要飞起,但是由于距离太近,被黑蛋一枪击中栽倒在地,扇动了几下翅膀就死了。

    黑蛋嗷嗷叫着往肚子里塞肠子,又把枪口对准了云瑛:“臭婊子,你竟然让鹦鹉害我,我先要了你的命。”说完,他就要扣扳机。

    就在这生死之间,只见黑蛋突然怪叫一声,身子向前扑到倒地。

    原来,蓝彩凤趁他不注意,在旁边伸手拉住他的肠子,用力往外一拽,黑蛋当场气绝身亡。

    云瑛吓得惊魂未定,呆呆地看着血流满地的黑蛋,他庞大的身躯像个肉山横在地上,肠子肚子流出一堆。

    云瑛和蓝彩凤面面相觑,吓得都不敢说话,耳旁只听见屋外穿林而过的山风在呼啸。

    过了一会儿,云瑛先缓过劲来,她对蓝彩凤说:“大奶奶,这个地方不能呆了,咱们走吧!”

    蓝彩凤看着黑蛋的尸体,点了点头。云瑛急忙收拾好细软,和蓝彩凤连夜下山逃命。

    第二天下午,颍川云家班来了两个人。

    他们对班主云嘉庆说,有个大户人家要唱戏,听说云家班很有名,尤其是云瑛的闺门旦唱得好,想请云家班去演出。

    云嘉庆不敢说女儿已经跟黑蛋上山做了土匪,就摇着头对来人说,云瑛已经嫁人不演出了。

    来人一看云瑛不在家,寒暄了几句就走了。实际上,他们是大红寨下来的钱副官和手下。

    当天早上,卫兵发现黑蛋意外死亡,急忙报告了钱副官。他查看现场后,发现云瑛和蓝彩凤已经收拾了贵重东西离开,就断定黑蛋的死和他们有关。于是,他就带人来云家班抓云瑛。发现云瑛并没有逃回家,就带人离开了。

    来人走了几天后,颍川就传说黑蛋占山为王害了父母性命,阎王爷让金刚鹦鹉收了黑蛋,两房太太也下落不明。

    云嘉庆急忙把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妻子,潘毓立刻哭倒在床,嘴里叫着:“我苦命的二妮啊,娘让你嫁给黑蛋害了你。你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让为娘的如何是好!”

    云天和云霞听说以后,也带着家人回到了云家班,围着哭泣的母亲不知如何是好。

    云嘉庆抽着烟愁眉不展,最后被妻子哭烦了,就把烟袋锅往桌子上一敲,叫道:“别哭了!人还没有死,你哭了不吉利。”

    潘毓枝泪眼婆娑地反问道:“二妮不见了,我还能笑吗。你说咋办啊?”

    云霞也劝她别哭了:“娘,云瑛和蓝彩凤在一起,又不是一个人,她们可以相互照看啊。”

    云嘉庆看了看家里人,做出了决定:“颍川近年水旱交替、风雹相夹,已经民不聊生了。云家班也没有什么生意,咱们沿铁路往陕西去,沿途找找二妮。”

    话说,云瑛看到金刚鹦鹉用喙把黑蛋的肠子拽了出来,已然明白黑蛋其实是安禄山的现世肉身,他今世蹂躏自己是报当年自己向贵妃娘娘的谏言。

    云瑛怕黑蛋的手下发现后对自己和蓝彩凤不利,就和她连夜下山。

    颍川是回不去了,她就和蓝彩凤商量去哪里?蓝彩凤说此前逃难就在陕西,那边的情况自己熟悉。于是,蓝彩凤和云瑛一起再次重返西安。

    云瑛和蓝彩凤一路上风餐露宿,用了半个月的时间走洛阳,过潼关,来到了渭水边的临潼。

    云瑛和蓝彩凤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彼此已经加深了理解,互相都同情对方的遭遇,也不再客气的叫大奶奶、二奶奶,蓝彩凤年长为姐,云瑛年少为妹,她们互相支撑着一路西行。

    此时已经是深秋,天气十分寒冷。蓝彩凤笑着对云瑛说:“云妹啊,临潼有个华清池,是杨贵妃过去洗温泉的地方,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云瑛听罢心里一动,欣然答道:“好啊!”于是,二人乘车到了华清池。

    昔日皇家离宫已经成了旅游胜地,一泓清泉边盖了多处浴池,供游人洗温泉。云瑛找到记忆中的飞霜殿遗址,指着这间浴池对蓝彩凤说,咱们在这里泡一泡吧。

    进了滑腻的温泉池,云瑛看着泉水中自己纤细的玉指,眼前浮现出当年贵妃娘娘和唐明皇在水中嬉戏的画面,贵妃娘娘珠圆玉润的胴体和娇喘的叫声不停地在她耳边回响。

    再对比自己短暂的一生,恋爱就像是被虐待。红薯娃的爱是残缺的,黑蛋的爱是粗暴的,为什么自己的爱情不圆满?难道观音娘娘让自己下凡是来体会虐爱的?

    云瑛的悲伤像乌云浮上心头,晶莹的泪珠如雨线般滴落。

    蓝彩凤用胳膊肘碰了碰她,云瑛抬头发现不止是蓝彩凤,泉池里的其他人也在关注她,遂不好意思地撩水擦擦眼,强笑着掩饰道:“蓝姐,水有点热。”

    云瑛浴后像出水芙蓉,娇嫩美丽,白里透红。蓝彩凤看着都赞叹道:“怪不得人人都喜欢你,你长得真美啊。”

    云瑛突然娇羞地笑了,对她说道:“蓝姐,我领你去看看兴庆宫吧。”

    看到蓝彩凤露出迷惑的神情,就解释道,“杨贵妃和唐明皇过去就在宫里住。”

    蓝彩凤吃惊地张大了双眼:“云妹,以前你来过西安?”

    云瑛笑笑,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拉着蓝彩凤就坐车去了兴庆宫。

    40多里的路程,几乎用了半天才到,此时已经临近傍晚。

    云瑛发现以往巍峨的宫殿荡然无存,只有宽大的城墙基础还在,兴庆宫内一片荒芜。

    云瑛虽然想到历朝历代景物会不同,但是长安城内金碧辉煌的兴庆宫在更迭中完全变成了废墟,是她所没有料到的。

    云瑛看得心里十分凄凉,自己只是轮回一次,人间已经今非昔比。她领着蓝彩凤在兴庆宫的废墟里转,给她介绍兴庆殿、南熏殿、长庆殿、大同殿、花萼相辉楼、勤政务本楼、沉香亭和龙池的遗址,讲唐明皇与贵妃娘娘经常在哪里玩,平时他们是怎样男欢女爱的。

    蓝彩凤像听故事一样入迷了,发现云瑛竟然对宫中生活这么熟悉。

    云瑛说着说着,两个人来到一处土丘处。只见这个土丘不大,上面覆盖着发黄的秋草,四周没有任何标识。

    蓝彩凤指着土丘问:“云妹,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比周围高?”

    云瑛凝神看了一会儿,对她说:“过去这儿是宫里的梅苑,土丘就是雪衣女的官冢。”

    蓝彩凤没有听明白:“雪衣女……,谁是雪衣女?”

    云瑛冲她淡然一笑:“蓝姐,我到家了,以后你多保重!”说完,蓝彩凤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云瑛突然就不见了。

    蓝彩凤吓了一跳,仔细环顾四周,云瑛已经不见踪影。她到哪里去了?怎么突然就消失了?

    蓝彩凤低头看了看土丘,稀疏的秋草在随风摇曳,并无一点异常之处。她又抬头看看,天色已经暗蓝,空中飞过一对美丽的鸳鸯,鸣叫着飞向兴庆宫内芦苇茂盛的龙池.

    原来,云瑛在兴庆宫梅苑遗址内看到了自己的墓地,忽然领悟自己的轮回时刻已到,遂化作一道灵光而去。

    云瑛在明亮的光束中飞行,身边穿梭的都是进入生死轮回的生灵。透过道道光束,她俯身看到蓝彩凤正茫然地四处找她,而云家班则在尘土飞扬的道路上向陕西行进,颍川在她急速的上升中变成了小黑点,人世间的一切离云瑛越来越远,她逐渐脱离了凡人的喜乐哀愁,在辉煌的光束中愉悦地飞行。

    不久,她来到繁花锦簇云雾缭绕的望乡台,这是穿越混沌世界进入轮回的入口。

    云瑛在排队等候时,突然听到有人叫:“云妹!”她闻声寻人,发现望乡台旁有个熟悉的身影,他就是云瑛的人间真爱——周长生。他过了奈何桥以后一直在望乡台旁徘徊,想等着云瑛一起进入轮回世界。

    云瑛急忙趋步上前,周长生用力把她涌入怀中,四目相对,凡尘俗世的情爱又浮现在他们眼前,二人的眼中都流出深情的热泪。

    云瑛发现周长生在等候中变得十分憔悴,就把脸贴在周长生的胸前,轻声嗔怪道:“红薯娃,你怎么还在望乡台上?”

    周长生叹了口气,焦虑地说:“我恐怕一入混沌世界,轮回时与你错过。”

    云瑛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佛为什么要让我们在红尘受苦?”

    她话音未落,眼前忽现万道霞光,观世音菩萨柔美纯静的声音传来:“佛给你们每个人一颗纯净的心,让你们来到人世时纯真善美。但是,当你们睁开双眼享受人生的时候,浮世的假相就迷住了你们的本性,让你们的心蒙上了灰尘,让你们感到永无满足。”

    云瑛和周长生张目四望,并没有看见观世音菩萨的影子。云瑛就虔诚地拜问:“佛,我为什么看不到你的影子?”

    观世音菩萨说:“你们还没有扔掉俗世的负累,所以看不到自己心中的菩提树,我们不过是咫尺天涯。”

    云瑛抱怨地问:“佛,我们在红尘饱受爱的折磨,难道让我们轮回就是受难吗?”

    “我把全部的爱都给了你们,你们人人都据为已有,宠辱皆惊,生怕失去,为心所累,何来快乐!”

    随着云瑛和周长生的心灵逐渐净化,观世音菩萨的身影浮现在他们面前。

    云瑛和周长生急忙上前礼拜,望着身披万道霞光的佛,他们觉得自己神清气爽。

    周长生问道:“佛,请指给我们一条路,我们的家在何方?”

    观世音菩萨笑道:“在你们流浪红尘的时候,我为了等你们回家,已经在莲池中下荷花。等你们心中的菩提种子开花结果,一路绿荫将带你们回家。”说完,观世音菩萨玉手一指,金刚鹦鹉飞至云瑛和周长生面前,引领他们穿越混沌世界,踏上十万亿佛土。

    一路上,八宝洗尘,妙音涤心,极乐世界越来越近。

    云瑛裹着床单坐到椅子上,一滴眼泪都没有流。默默地想了一会儿以后,她冲着房梁上的金刚鹦鹉叫道:“你下来!”

    金刚鹦鹉飞了下来,落在云瑛面前的八仙桌上问:“主子,你有什么事?”

    黑蛋正满腔愤懑无处发泄,听到云瑛竟然敢顶撞自己,就牛眼一瞪冲着她开骂道:“你不用假惺惺地说风凉话,你爹妈如果死了你也这样说说看。真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他边说边盯着云瑛的肚子看,“你肚子怎么瘪了?昨天不是还撅着吗。”

    黑蛋突然醒悟过来,指着她说道,“啊,我明白了。你装有孩子就是不想让我怼。奶奶的!你不让我怼?老子偏怼!”

    蓝彩凤被眼前这一幕吓呆了,躲在一旁不知自己如何做是好。

    完事之后,黑蛋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着了,肥厚的肚子一起一伏,呼噜声此起彼伏。

    云瑛从床上下来,无力地坐在桌子旁。蓝彩凤上前劝她想开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蓝彩凤泪眼婆娑地看着云瑛,感恩道:“二奶奶,以往我对不住你,你现在对我这么好,我来世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你。”说着,就要下跪磕头。

    云瑛急忙双手扶起她:“大奶奶,你千万不要客气,我们都是世上烦恼人,互相帮扶着过日子吧。”

    蓝彩凤哭了大半天,在云瑛的不断劝说下,到了晚上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一边大声咒骂着,一边把自己的衣服脱光,骂咧咧地向云瑛扑去。

    尽管云瑛拼命进行挣扎,无奈黑蛋力大如牛,很快就把她制服强奸了。

    云瑛已经从佣人口中知道了实情,如果不是黑蛋派士兵抢劫,公婆不可能死,蓝彩凤也不会受害,所以祸根就在他自己身上。现在他反而辱骂无辜受害的蓝彩凤。

    云瑛实在看不下去了,就上前劝阻道:“将军,这事不怨大奶奶,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在她身上撒气。”

    此时,黑蛋已经带人下山回颍川探望爹娘,钱副官当面奏明云瑛后,把蓝彩凤送到了她的屋内。

    古语云,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云瑛看到以往颐指气使的蓝彩凤悲痛的浑身抽搐,泣不成声,就产生了同情之心,反复劝慰她想开点,黑蛋回来肯定会为她报仇的。

    黑蛋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看他,然后费力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来到云瑛住处,与蓝彩凤见了面。

    蓝彩凤看见丈夫黑蛋一摇一晃地挤进屋来,不禁又悲上心头,哽咽不能语。

    黑蛋喘着粗气坐在椅子上,不但没有安慰她,反而厌恶地骂道:“你毁了张家名声,还有脸活着,怎么不找没人的地方吊死!”

    强奸蓝彩凤的士兵被枪毙以后,黑蛋郁闷地拉着钱副官喝酒。黑蛋横刀立马了半生,一天之内父母双亡,妻子又被手下侮辱。他的郁闷像河水冲垮的堤坝,窝囊无力之感蔓延全身。

    他借酒消愁很快就喝醉了,钱副官劝慰道:“司令,天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黑蛋的头房太太蓝彩凤被下山抢劫的士兵强奸后,抚胸痛哭不已,感到羞愧难当。

    在一女不事二夫的观念熏陶下,蓝彩凤被玷污后自觉无颜苟活,就在大红寨山下的桃树林里找了一棵粗壮的树,解下腰带悬挂在树枝上,悲悲切切地要自缢。正好被钱副官派去的人发现,上前把她救下带回了大红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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