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的温泉别墅区里，陆嘉行站起身来，向谢家父母说：“伯父伯母，时候不早了，我该告辞了。”
谢母笑说：“这么晚了还回城吗？路上不好走吧，就在这里住一晚吧。灵瑟，你帮嘉行收拾下客房。”
谢灵瑟窝在沙发里没动，懒洋洋地说：“我哥闲着呢，让他弄吧，他们男人的房间，我也不知道怎么弄。”
谢母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给自己男朋友收拾房间也推三阻四？你到底懒成什么样子？”
谢灵瑟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不久前为了应付差事的确说过跟陆嘉行好了的话，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已经听见陆嘉行说：“伯母，我跟灵瑟并没有在一起，她跟你开玩笑呢。”
一言既出，谢家老两口都是脸色微变，谢母的笑容凝在脸上，转向谢灵瑟正要发问，谢灵瑟已经利索地从沙发上弹起来，一溜烟钻进屋里不出来了。
谢母不好跟陆嘉行说什么，只能转头向着谢期年开火：“你也不管管你妹妹，真是的，这种事也能拿来开玩笑！”
谢期年笑着举起了双手：“我承认错误，待会儿我就去教训她。不过太后大人，你也别再逼她相亲了，你的女儿我的妹妹，还愁嫁不出去？只要继承你万分之一的美貌和智慧，追她的人就得排出去几十里地。”
谢母不由得看了陆嘉行一眼，心想，真要那么好怎么他就没看上你妹妹？
陆嘉行有点尴尬，他本来就是被谢期年强拉过来的，一直挂念着回去看苏皖，此时就更不想留在这里了，于是起身拿起了外套，微笑着说：“不用麻烦了，我明天有事需要早起，还是回去比较方便。伯父伯母，我先告辞了。”
谢期年送他出来，门刚一关上就听见谢母大喊一声“谢灵瑟你给我出来”，谢期年作势捂了下耳朵，摇头叹息：“得了，今儿晚上灵瑟是别想安生了，我恐怕也得跟着挨批。”
陆嘉行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谢期年陪他到地库，看着他上了车，这才笑着问：“以前都在这儿住一晚的，今天这么着急回去，是约了苏皖？”
“那倒没有，”陆嘉行有些惆怅地说，“她还是不怎么理我。”
谢期年笑了笑，说：“她很理智。”
“你比我有经验，你说，这是为什么？”陆嘉行苦闷地说，“她好像很戒备，但我能看出来，很多时候她对我是不一样的，可她为什么又总是拒绝我呢？”
“要么是欲擒故纵……”谢期年说。
“不可能，她不是那种人。”陆嘉行打断他的话。
谢期年也不恼，继续说了下去：“要么就是她很清楚跟你不是一类人。苏皖是个有心的，不会做没有结果的事。你们两个无论是出身、教育还是阶层，相差都很远。”
陆嘉行不屑地说：“我以为以你我的识见，应该不至于还在考虑这些无聊的条件吧。”
“但你必须承认正是这些无聊的条件决定了两个人能否共同生活。”谢期年神色正经了起来，“齐大非偶，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陆嘉行看了他一眼，说：“我不觉得这是什么障碍，而且我会给她创造更大的舞台。她将全程参与蓬莱的策划宣传，如果做得好的话，我会支持她入股。”
谢期年淡淡地说：“做这个公司是为了理想为了事业，不是为了给美女送人情。”
“假如她做得好，为什么不行呢？”陆嘉行发动了汽车，“期年，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有权选择改变。”
谢期年很有些窝火，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苏皖，苏皖，难道他看不出来那女人心机很深，并不是合适的交往对象吗？什么时候他变得如此没有理智了呢？
他揣着一肚子不快，慢慢走回家中，谢母一见他就说：“你们怎么搞的？拖着嘉行给你妹妹装幌子，还被人当面打脸，这都是闹的什么事！”跟着抬高了声音，向着谢灵瑟的房间喊了一声：“你，骗人时候不是挺胆大的嘛，这会儿怎么躲着不吱声了？”
谢灵瑟屋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谢期年笑了下，懒懒地说：“我去说她。”
他走去敲了谢灵瑟的门，低声说：“是我。”
老半天房门才闪开一条缝，谢灵瑟左右看了看，见父母并没有跟来，这才让他进门，自己往床上一倒，抱怨说：“陆哥真是的，事先也不打个招呼，弄得我措手不及！”
谢期年轻哼一声，道：“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苏皖，自然要跟你撇清。”
谢灵瑟嘟囔着说：“见色忘友。”
“他打算让苏皖入股……”谢期年欲言又止，这分明是色迷心窍。
“啊？那怎么行！”谢灵瑟心里没来由地一酸，原来她跟他并肩奋斗这么多年，还不如一张漂亮脸蛋？
“扩股会上再说吧，我相信股东们不会同意的。”谢期年目光沉沉，“总之，我不会同意。”
“我也不同意！”谢灵瑟冷冷地说。
她猛地坐起来，向着黑暗握起了拳头，哪怕是配角，也一定要拼了才能甘心！
隔壁还是没有声音，陆嘉行还没有回来，这会儿他在哪里，在做什么呢？
“那下一步该怎么办？”林华问他。
“我建议暂且按兵不动。苏家的情况太复杂，而且不太适合公开，在我看来，公开内情是最后无奈之下的选择，目前能稳住最好稳住。”程凯说道。
三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程凯也跟着起身，说：“最近出门的时候小心一点，只怕他们会上门来纠缠。”
“他们不知道我的地址。”苏皖笑了下，“多谢，我会注意的。”
送走了他们之后，苏皖躺在床上很久也没有睡着。往事像断续的镜头，时紧时慢地从她眼前划过，她想，人生可真是比任何一个剧本都复杂，也不知道她这个角色是苦尽甘来的主角，还是永远炮灰的配角？
程凯看了林华一眼，从对方眼中，他看到了同样的疑惑。程凯迟疑了一下, 轻声说：“我可以问问你们父女之间相处的具体情况吗？比如，你们今天这种老死不相往来的情形是因为什么？我知道这可能会让你为难, 不过，我需要掌握尽可能多的情况才能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苏皖咬紧了嘴唇, 半天没有说话。程凯没有催她，寻常的父女之间绝不是这种诡异的情形，内中必定有许多难以启齿的事情, 即便苏皖不肯说也在情理之中，作为专业的公关人员, 他会尽最大努力帮她化解眼前的危机。
许久，苏皖深吸一口气, 像是下定决心一般, 平静地开口了：“苏峻在我小学时出轨, 跟王海莉一起生了个儿子。因为我的缘故，我妈……没答应离婚，苏峻就经常家暴，后来我妈妈……自杀了。”
片刻后，苏皖打起精神，微笑着说：“抱歉，这么晚让你们跑一趟。”
林华拍拍她的手背，起身笑说：“没事，时间不早了，我们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苏皖摇头。
程凯说：“我找人查一下吧，这些事情我们有固定合作的私人侦探，应该很快就能摸清楚状况。”
程凯听完事情经过后很快给出了意见：“和解，定协议每月给一定数目的赡养费，这是最省事的办法。”
“还有别的办法吗？我不想跟他们和解。”苏皖脸色沉肃。
她甚至还有心情喝了口水，平缓地说了下去：“我妈妈死后不到一个月，苏峻跟王海莉结婚了，苏峻逼我管王海莉叫妈，我不肯，所以也开始挨打，最严重的一次他们两个人拿拖把把我打到小腿骨折，头也打破了，头皮上缝了七针，现在还有疤。那次之后，我外公外婆把我接过去，之后我再也没有回过苏峻那边。这些年我读书的钱都是外公外婆和舅舅给的，苏峻没掏过一分钱，考上戏剧学院后我外婆曾经找苏峻替我要学费，苏峻说他跟我早就断绝了父女关系，以后我的任何事情都跟他无关，我也跟他说了同样的话。”
苏皖轻轻叹口气，苦笑道：“就是这么个情况，一堆烂摊子。我刚出道时苏峻没跟我要过钱，我以为他起码能信守承诺，没想到现在突然来这么一出。”
林华沉吟着说：“大概他这阵子缺钱了，你知道他们现在的经济状况怎么样吗？”
林华伸手揽住了苏皖，安慰地轻拍着她的肩膀。程凯低垂着眼睛没有说话，心情瞬间沉重了起来。
苏皖反手拍拍林华的手背，示意她自己没事。这么多年了，虽然这是她永远的一个心结，但是她已经能做到平静地叙述，就好像是别人的事情一样。
程凯赶到时已经是深夜, 林华和苏皖在楼下接了他，一起到苏皖家里商量。
出电梯的时候苏皖不由自主又看了对面房门一眼, 静悄悄黑漆漆的，像她今天出发去医院时一样, 陆嘉行应该是没在家。
她有点失落, 同时也有点安心。她这么狼狈, 委实也不想被他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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