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冯妈将他俩引去了儿子的屋，又教会初六如何生火盆，随后又去翻找干净的被褥。
屋子久未住人，但依然干净亮堂，可见冯妈思儿之心，总期盼着某一天儿子就回来了，家中依旧。
初六蹲在火盆旁，小心翼翼地探手入怀，将胸前那坨鼓囊囊的东西掏了出来放到地上。
“呵呵，好啊，五和六，不仅模样般配，连名字也般配。”
初六笑起来，眸子晶亮，那个人已然化在其中。
灶膛里的柴火噼里啪啦作响，热饼热汤的吃下去浑身很是舒服，可这话听了心里却不怎么舒服，两个年轻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位老人，反正是不好意思大口吃喝了。
冯妈倒是没什么，贴着碗沿儿吸面汤，然后又开始念叨：“我儿子媳妇的屋一直空着，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在我这儿住下吧，哎，你们愣着干啥，趁热吃啊，粗茶淡饭但是管饱。”
两人对视了一眼，意见达成一致，龙离怃感激道：“多谢您了冯妈，您放心，租银是不会少的。”
“冯妈放心，包在我身上！”初六很是兴奋，不是因为有了落脚处，也不是因为省了钱，只因为冯妈说了句他是龙离怃的相公而已。
“这娃儿叫啥名啊？”
小娃吃饱喝足也不闹腾了，冯妈一逗他便“咯咯”的乐，龙离怃实在不能想象到底是怎样的爹娘才会忍心抛弃这么可爱的孩子，但愿他长大做个善良的人，但愿这世间再多些善良的人，于是略微思索一下说道：“他叫善儿，是个男孩，冯妈，我叫怃儿。”然后看向初六，“我相公叫初六。”
不知是冷还是饿，小娃哭闹起来，开始还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后来干脆亮开嗓门嚎，眼看风雪渐盛，大人尚能捱住，可孩子怎么办？
就在龙离怃急得跺脚的时候，一棵枯杨下的柴门‘吱啦啦’打开了，一个拄着拐杖的蹒跚老妪立在门扉左右顾望，看见了这对儿冒雪而来的小夫妻。
“别看我老太婆的腿脚不利，我耳朵可好使着呢，这村子里有多少年没出现过这么敞亮的哭声了，我心说那就瞧瞧吧，这就瞧见你们了。”
“哎，什么租银不租银的。”冯妈摇摇手，“那屋子空着也是空着，这下我不仅有伴了，到时候还少不了你们来照应我这个老太婆，算来是我占了便宜，只不过我这腿时好时坏的，现在起要准备更多的口粮，免不了要你相公帮手了。”
冯妈所谓的帮手，也就是养养鸡种种菜，天好时网个鱼、采摘些菌类药材什么的，她日常的用度都是从这里出的，儿子孝敬她的银钱都攒着舍不得用，但是一到雨天冷天腿就不行了，一个人还能将就，可从今起多了三张嘴，出力气的活儿就得交给初六了。
“哦。”初六搔搔头，“冯妈，其实我们是想找个住处，城里的租金实在太贵了。”
冯妈把干饼掰碎泡在面汤里，又将手上粘的饼渣小心的拨进碗里，然后开始念叨：“我老头儿死得早，留下一双儿女我一人把他们拉扯大，早些年女儿远嫁了，前年儿子也带着媳妇出去学手艺了，说要多挣钱回来孝敬我，这两年倒是托乡亲捎过些银钱回来，可他人一直也没回来，哎，就剩我一个咯，一个。”
连敲了几家院门都空无一人，此时天色晦暗下来，明明是临近正午，毫无温度的日头还躲了起来，地上刮起了白毛风。
人间又是一年冬。
老太太一边念叨一边忙活，先给小娃兑了碗糖水解馋，又做了干饼和热面汤叫上小夫妻一块儿吃。
“大娘，其实我们是想找个住处，城里太贵了。”
“冯妈，村里人都叫我冯妈。”
“看看这姑娘小伙，长得真俊，孩子也生得水灵，哎，是男娃女娃啊？嗯，男娃女娃都好，都好。”
“你们觉得我老了是吧，可我人不糊涂，村子里不剩几口人了，你们不会是来寻亲的，对吧。”
河滩旁的小村庄名叫浅村，许多年前人丁还算兴旺，后来上游大肆开采矿产，水源日渐污浊，使得沿河依靠渔猎生活的村庄都活不下去了，浅村便是其中一个。
村里还能算得上劳力的人都出村另谋生路了，留下的都是些行将就木的老人，这几年下来，老人也辞世不少。
原想着这是个僻静之处的僻静小村，可当这两人踏进村口时发现，这浅村真当得起‘死气沉沉’四个字，莫说人声了，连狗吠都没有，若不是尚有几缕炊烟升起，他们还真以为这里是个空荒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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