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被砸碎在芸儿脚边，芸儿惊呼一声，瞥了一眼像是下一秒就会拔剑杀人的燕载，忍不住浑身发抖，汗如雨下。
他冷笑：“表姑死了，她倒是还有闲心想这档子事！”
芸儿不敢言语，燕载抽起放在旁边架子上的剑，抖得更厉害了。
穿过曲折的长廊，到了掩訫楼。
他提着剑，踢开了门，就见牟歆坐在梳妆台边，乌发披下犹如绸缎，回眸时一双大眼睛尽管失去了几年前初见时的明媚，但依旧如水一样澄澈。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在杀害了人还依旧这样不染纤尘的？
尽管总是他对牟歆的容颜表示出略微不屑的态度，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牟歆是美的。
只要她想，或许真的可以倾国倾城，也犹未可知。
但再美的人，如果有一颗蛇蝎心肠，也会丑陋几分。
牟歆眼眶是红的，似乎刚刚哭过，却冲他露出一个笑来。
笑出了他已经许久未见过的小梨涡。
她起身，一袭红裙，倒比芍药花更美艳。
她跪伏在地：“请王赐我鸩酒。”
他矗立着，看着她良久，到底是扔了剑，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第二天，就听见牟歆病重的消息。
他没去看牟歆。
第三天，牟歆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他依然没去看牟歆。
第四天，他请来的数名医术超绝的大夫都对他说：
“夫人已药石无救了。”
他跌坐在软榻上，久久难发一言。
第五天，他去看了牟歆。
她瘦了很多，一见他泪水就掉下来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看我了，我错了……一开始我总是问，我倒底做错了什么，才导致现在一无所有，现在我知道了，我所求太多了。”
他站在她床边，突然想起来――当初她刚嫁给他时，话很多，写信都要写满满好几张纸，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话越来越少了呢？
如今大病中，她的话反而又多了起来：“明知你满心想着复仇夺天下，却仍然忍不住怨你对我寡淡……阿姊曾说我太任性，我总是不以为然，如今想起来，这些年来做事是真的任着性子去了。”
他没接话。
他和牟歆走到今天这一步，到底该怪谁呢？
牟歆皱眉：“我怨你为柳依依准备生辰礼物，却忘了我的……”
“那礼物本就是给你的，是你不要在先。”
牟歆摇头笑了笑，接着道：
“我怨你和纪珥从小一起长大，之间情分他人远难及……所以才让人去盯着纪珥，但――我没有想让人撞死她。”
“可她到底是因为你死了。”
“是啊，到底是因为我……”牟歆笑，然后就这样停了心跳，断了气息。
他望着牟歆，心里默默道了一句：我不是一个好丈夫，如果真有轮回转世，你别再嫁给我，便定能安乐一生。
“夫人！”
身边响起丫鬟的哭嚎，一声更比一声凄厉……
燕载猛地睁开眼，已然浑身是汗。
分不清到底是被这天气热的，还是被这前世的梦吓的。
心里莫名憋着一口气，燕载翻身下床，推门下楼，解开栓马的绳子，出了客栈。
雍南城门关的紧紧的。
燕载的眉也皱的紧紧的。
却听好几道急促马蹄声响起，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清晰。
一下子便震醒了努力强撑着精神自然忍不住打盹的城门守卫。
“谁？！”
“总督在此，还不开城门！”一人喊道。
“总督？总督不是上午就出城了吗？”城门守卫警惕问道。
“二小姐重病，总督大人听闻连夜赶回来的，磨蹭什么呢？开城门！”
城门守卫对视一眼，都点点头，先前牟府闹了好大的一番动静，总督夫人连夜出城似乎就是为了二小姐的病情。
而燕载望过去，便瞳孔一缩，马上这人虽身形和牟立很像，五官也很有几分相似。
但，并不是牟立。
“砰――”
“啊！”
却又做了前世的梦――
是夜，窗外的蝉叫的人心烦。
伊皓推门而入，半跪在地：“大人，那马车夫招了，说是……”
一股强烈的怒气涌上他的心头，他努力克制住，挥了挥手，让伊皓下去。
过了一会儿，牟歆身边的大婢女芸儿问。
“王，夫人问你今晚过不过去……”
但如今的牟取星倒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唇角还带着温和的笑：“燕公子今晚是来见我大伯父牟总督的吧？”
燕载点头，不欲和牟取星多说话，只道：“事先不知牟总督已经进京，就冒昧过来叨扰了。如今既然牟总督不在，载便回了。”
牟取星笑：“哎，急着走做什么？我二妹如今正在会其城病着，不如你和我们一齐过去看看？好歹你如今也算是半个牟家人！我那妹妹，可是绝色人儿！”
燕载听见自己冷声问：“是谁？”
伊皓的声音微微发颤：“他说是夫人雇他去撞纪夫人的……”
得出的结论却是――并没有什么大事。
夏夜炎热，燕载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等好不容易睡了过去……
梦中前世，牟取星可谓是牟府的污点，曾入青楼强抢花魁然后打死了人，还和自己三叔的妾室通奸被逐出牟府。
燕载还记得牟歆提起牟取星时鼓着腮，一脸厌恶的样子。
望着燕载渐渐融入夜色中的背影，牟取星慢慢收了笑意，轻“哼”一声。
“瘦死的骆驼倒底是瘦死了，一个败落的家族，还能有什么用？”
回到客栈，燕载躺在床上，努力回想前世这个时候帝城发生了什么。
燕载听着牟取星这轻挑的语气，忍不住皱眉：“不了，夜已深，载贸然跟着去会其城看府上二小姐不好，且载还有公事在身，明早便得出雍南城。”
牟取星点点头，笑着起身：“我也还有事，就不送你出府了。”
燕载在偏厅等了一会儿，二房嫡子牟取星一袭青竹色长袍，施施然而来了。
燕载冷眼打量着牟取星，牟家大房如今没有男子在，姜德音是妇人此刻又在忙着牟歆的事，让牟取星来也正常。
不过，燕载对牟取星的印象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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