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时间很晚了，便出去寻他，可，可不成想，他，他竟然抱着别的女子，谈笑风生，我当时震惊的不知说什么好，只傻傻的站在那里。听旁边的人说，那个女人是那一带花柳街里出了名的，才知道，他竟然拿着我娘辛苦攒下的一点钱去喝花酒。”
“那天我浑浑噩噩的回到家里，看见他正坐在那吃我娘刚抓过来养了两个月半大的猪娃，说东家看他做工肯吃苦，很欣赏他，他要去镇上常住呢，让我娘多给他点钱。我不让我娘给，怕他又去喝花酒，他转身便打了我，我娘看着他，他就连我娘一起打，最后还是抢了娘的钱便跑了。”
“他走以后，我娘问我，什么要拦着她不给钱，我看着娘因为长期劳累的一双手，哭着说不出话来，你说，我该怎么告诉我娘，我该怎么说？”
莫伊萱的眼睛里猩红一片，看上去甚是吓人，张宇宸却觉得满是心疼，原来她的身世竟是这般的苦！
莫伊萱哭了一会，又灌了一通酒，接着说：“后来我便出去找活做，哪怕做丫鬟，做粗活，我都能做，但我不想再那个家呆了，我怕，我怕啊，我怕我忍不住半夜起来把我那个脏心烂肺的父亲杀了。”
“在镇上我找了许久，才在一家酒楼找到工作，给人家洗碗，一个月一文钱，我就在那开始干活，白天酒楼忙的时候，我就跟着在厨房里帮忙，碗多了，我就在后院里洗碗，一天下来虽然累，我却不觉得苦。”
“后来经常有个老妈子去后院，看我可怜便帮我一起洗碗，我感激她，便和她说了一点家里的事。我说我需要赚钱，来养活家里的人，她以为我爹娘不能干活，便说我可怜，说要给我介绍个别的活，能挣很多的钱，问我要不要跟她去，我说我得问过我的东家，毕竟别的地方都不要我，东家收留了我，我就算走也得打个招呼再走。”
“东家听我说完没说什么，便给我结了月钱，让我走了。那老妈子却带我去了川蜀一带，说干过的事不急，先玩几天再说。”
“半年之后，那个老妈子便带我回来了，却是把我卖进了百花楼。我开始的时候想尽办法去逃走，可每次都能被抓回去，抓回去之后他们就打我，第一次用柳树条沾凉水在我身上抽，第二次便把凉水换成了盐水，第三次就用绣花针往我身上扎。”
“我看着跑不走，便假意答应了他们，但我提出了条件，就是想见见把我卖进百花楼的那个老妈子。”
“百花妈妈说没用，那个老妈子原就是人贩子，那家酒楼的掌柜的和她是一伙的，去那酒楼干活的不管男女，都会被他们拐跑，但掌柜的帮忙遮掩，所以东家并不知情。”
“百花妈妈说，我若要报仇，便得听她的安排，我同意了，养了几个月的伤，就和另外四个女娃一起被送到一间大屋子里学习魅惑之术，学习如何杀人。”
“我为了让他们不在提防我，所以我学的十分努力，十分认真，是学的最快的，也是最好的。百花妈妈便让我回了前院先适应一下，留着以后接客。”
“有一次，我偷听到那个百花楼便是菁王爷的地盘，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我一直都在蛰伏，等着机会，就等一举成功。”
“后来，菁王爷拉拢的大臣，把所有的姑娘都赶跑了，百花妈妈无奈之下让我去，我进去房间，不足两个时辰，那个大臣就同意帮菁王爷。但百花楼有规定，未及笄不能接恩客，所以事成之后，我便出去了。菁王爷知道以后，便让我专门负责接待那些大臣，还说能说服的就说服，不能说服嗯就杀了。”
“我后来又接了两个大臣，都被我杀了，菁王爷并没有怀疑我，反而夸我办事利落。百花妈妈也开始对我客气。直到那天我听说你会从那条路经过，我才趁人不注意跑了出来。”
张宇宸声音暗哑的问：“你不怕我？”
莫伊萱笑了一下，说：“怕，怎么不怕，但我总要赌一次，即便被你杀了，我也不想回去助纣为虐。”
张宇宸心疼的抱着她，没有说话，莫伊萱在说往事的这段时间里，酒一直都没停止过。
说一会便会灌一通酒，张宇宸开始想拦，但后来看她实在压抑的难受，便不再阻拦。
莫伊萱歪倒在他的怀里哭着睡着了。
张宇宸将她抱起来，送进房间，又轻轻将她放在床上，低下头，轻轻的吻了她一下，转身便出去了。
他吩咐夺命，去把莫伊萱说的那个老妈子和酒楼掌柜的抓起来。
夺命和清风现在轮流保护张宇宸，清风负责的是白天，夺命负责的是夜里。他刚刚就在暗处，将莫伊萱的话一字不落的听了个全，心里也感慨，怎么会有这么凄惨的人啊！
现在的张宇宸脸色黑的吓人，他又坐在院子里喝酒，一边喝，一边想着她的话，心里更是难受的紧。
想到她的身世，想到她说要离开的话，就心疼的要命！
这时紫妍睡了一会，发现姑娘没回来，出来寻了，看见张宇宸坐在那喝酒，大着胆子过去：“奴婢参见王爷，请问王爷可曾见过我家姑娘？”
张宇宸淡淡的“嗯”了一声，道：“她今夜歇在前院了。”
紫妍便要退下，忽然听到张宇宸问：“你家姑娘来癸水了吗？”
紫妍不知道张宇宸为何这么问，但还是回答道：“姑娘上个月刚来。”
张宇宸挥挥手，让紫妍退下了。
张宇宸很奇怪，若是真的去喝花酒，按理说肯定会隐蔽起来啊，不可能让家里人知道吧，他把心中的疑惑问出口，没想到莫伊萱反应更大了。
她恶狠狠地说：“那天我父亲，呸赵青说他找了个活，要去镇上做活，要挣钱养家。我娘看他不赌了，非常高兴，就他拿了点钱，让他下了工之后，吃点好的。可，可谁知道，他，他竟然……”
莫伊萱又喝了一口酒，用袖子擦了一下唇边的酒渍，道：“因为家里的一个远方亲戚诓骗我们，说这里的男人好多都讨不上媳妇，不介意带着娃娃的女人嫁过来。若是真带了娃娃，肯定会对娃好，我娘便信了那人的话，这才带我过来的。”
说完之后，又喝了一口酒，不等张宇宸问，自己又说：“我娘之所以改嫁这么远，全是因为我啊，是我把娘给拖累了呀。在我们萨哈连乌拉，女人不需要改嫁的，但我爹没了之后，祖母就时常打骂我娘，说我娘没用，不能生出儿子来继承香火，只能生我这么个赔钱货。”
说完就呜呜的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又要喝酒，张宇宸要拦，她不让，睁着一双朦胧嗯醉眼，看着他说：“你就让我喝吧，我这里难受啊。”
“不过祖父却十分不喜欢我娘，他总觉得我娘是外人，不管是什么都背着我娘，我娘嘴上不说，可自己明白着呢。但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孝顺着他们，从不抱怨。”
“祖父生病的时候，端茶喂饭，都是我娘一个人操持的，我看娘辛苦，就帮着她干活，还养了好些个猪，希望养大了能卖个好价钱，好给我祖父看病。”
“可我祖父没能等到猪仔长大便去了。祖父去了以后，父亲便对我娘不好了，他把娘卖猪的钱全给抢走了，拿去吃喝，拿去赌钱，还，还拿去喝花酒，赌输了回来就打我娘。”说到这里，她哭的更大声了。
拍开封泥，张宇宸将酒壶倒满，然后又一人倒了一杯。
就这样两个人慢慢小酌，一起喝酒，最后莫伊萱喝的有些迷迷糊糊的。
她口齿不清的说：“阿，阿宸，我，我要走了。”
张宇宸想了一下，便松开了手。
莫伊萱这次直接举起酒坛，仰着脖子狠狠地灌了自己一口酒，然后又哭着说：“我娘嫁给父亲以后，这个祖母对我娘虽然不大好，但比起我亲祖母来好了不知多少！我娘病了，祖母就照顾我娘，虽然嘴上从不说好听的话，但对我娘还是挺好的。”
北齐刚刚建国的时候，人口不多，所以北齐的开国皇帝便颁发了一条律令：凡守寡者皆须另外嫁人，改嫁后，和亡夫家里是否互通往来，朝廷不管，但若不改嫁，那便是死罪。
张宇宸奇怪的问：“你既然是萨哈连乌拉人，怎么会来京城？这里可都是汉人。”
没有吩咐下人，张宇宸亲自取来了一坛酒，莫伊萱看着问：“一坛酒够喝吗？不如再拿几坛，喝不完我们再放回去嘛。”
张宇宸想想觉得也有道理，便又搬来了两坛酒。
这是她第一次提到她的家人，张宇宸好奇的问：“你娘，你娘在哪？”
莫伊萱说：“我娘在我父亲家里。”
张宇宸想到她说过，她是随娘亲改嫁到这边来的，所以猜到她口中的父亲应该就是继父。
张宇宸这个时候还十分清醒，他问道：“你要去哪？”
莫伊萱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要离开宸王府，离开京城，我，我要出去赚钱，等赚到了钱，我再回来接我娘。”
回到王府，夜已经深了，可是张宇宸和莫伊萱却丝毫没有睡意。
莫伊萱提议道：“阿宸，不如我们喝会酒，说说话吧？”
张宇宸虽然奇怪，却也点头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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