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对面墙上的男生发型，“就要那样的。”
然后她闭上眼睛，听见有声音一直跟她确认，她没敢说话，只是用力的点头。
她听见有叹息，说可惜了一头长发，然后再等她睁眼的时候，她没看见那个发型，入眼的只有她红的眼眶和满脑子的“严理，我终于是你的兄弟了。”
喝了一瓶之后，李栗瑶又开始抽泣，以往那些的委屈，伤心，不理解，都一点点的说出来。
李栗瑶是独生女，父母在沿海城市做生意，家里条件一直都很好，他父母在物质方面从来没有亏待她，别人看她，家境优渥，父母疼爱，又生的的一张好面孔，似乎是天生的赢家。
但是只有李栗瑶心里很明白，自己一点也不喜欢这种生活，只有自己一个孩子，爸爸对自己的要求特别高，要有女孩子的举止，有要求有男孩子的脾性，自己只要有一点做不到的地方，就会被他严厉的斥责。
还有虽然家里条件很好，但是也不是没有代价，他们总是很忙，忙着谈生意，忙着见顾客，每天回家都是空荡荡的房子和保姆阿姨做的精致却没有人气的饭菜。
这么多年过来，自己一直拼命告诉自己，他们是为了我，家里就我一个孩子，怎么不是为了我呢？
但是当一个小女孩面对爸爸妈妈的时候，没有拥抱和亲吻，只有无尽的责骂和更加难以企及的要求的时候，自己又怎么能够没有一丝抱怨的全部接受呢？
高中远离了他们每天的检查，自己于是玩的很开心，那些年纪相仿的同学和朋友，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永远不用胆战心惊，永远不用想着自己的举止是不是优雅，态度是不是落落大方。
这半个学期呀，是真的开心，可是之后呢？
期中考试的成绩让爸爸大方雷霆，隔着电话李栗瑶都听到了她暴躁的怒气，李栗瑶只能一边听着，一边还不敢出声的流泪，这也许，是自己这么多年过来还没有改正的娇气。
但是流泪真的能够帮助自己，李栗瑶不敢想象，如果自己连流泪的勇气都没有了，自己还能不能熬过这每一天无尽的黑夜，看到新一天的太阳冉冉升起。
李栗瑶语无伦次，一边哭一边一会抱着顾一哭，一边把肩膀靠在田兀子身上，泣不成声。
顾一拿着手里的酒瓶，头晕乎乎的，一口酒下怀，整个大脑都仿佛断了路。顾一以前克制，隐忍，可此时此刻，当有人也这么因为父母受着熬着的时候，当酒滑过喉咙，进入肺腑的时候，当意识开始薄弱，神志开始不清的时候，那些拼命捍卫的界限便开始模糊。
“我可比你更惨…”顾一眯了眯眼，看到魏锦喝的惨白的脸，还有哭着闹着的李栗瑶，她把手撑在身后，仰头就是一大口。
于是那些年的记忆慢悠悠的飘在眼前，顾一漫不经心的笑，像是喝醉了，又像只是迷糊的。
她语无伦次的，心里一边血淋淋的疼，嘴上一边笑嘻嘻的讲，挑着一件件往事，当做下酒菜。
黑夜还很漫长，可是黎明终会到来。
青春时期那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在那个特定的时间，被我们无限放大。
我们看不见父母的好，看不见朋友的关系，心里扯着一根执拗的藤蔓，把心里戳的满是伤痕，血流不止。
只是这样我们还不死心，非要放大自己的疼痛，把身边的人搅得天翻地覆。
李栗瑶后来回忆这天晚上自己说过的话，对父母的抱怨，心里暗暗觉得那个时候自己的如何的幼稚。
可是她从未后悔，因为二十五岁的李栗瑶不能再去理解16岁的李栗瑶，他们的世界相隔千里，他们所接触的东西，在乎的东西，经历的真情和背叛也不相同。
她只是明白，自己从来没有放弃自己，自己的父母也从来没有放弃自己，这些就足够了。
回到那天晚上，四个人都喝醉之后，迷迷糊糊的就在地上睡着了。
顾一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田兀子早已经起床了，看见顾一起身，笑着走过来，“我买了早餐，你下来吃吧。”
顾一是最晚醒的，她起来的时候，发现魏锦和李栗瑶已经在吃饭了，看见顾一起床，她们都笑了。
外面阳光很好，光线照进来，整个屋子顿时充满了生机。
四个女孩笑着，仿佛一顿醉酒一下子卸下了那些防备的面具，剩下的，只有真真切切的笑。
拉近关系的，从来不是欢声笑语，而是那些真实的眼泪和无处可逃的过往。
然后她就真的变成了他的兄弟。
第二天她就去理发店剪了留了许多年的长发，脱下了很喜欢的流连纱裙，她现在还记得，理发的小哥哥问她你想要什么样的发型。
黑夜来临，谁也没有说不的权利。
只是都在黑夜中瑟瑟发抖的我们，是不是可以相互拥抱，互相取暖，那么这漫长的吵架，冷战，那些用尽全力说出的伤人的话，是不是不会那么伤人？
“喝酒吗？”不知什么时候，魏锦站在楼梯口，黑夜中看不清表情，只是模糊看见她伸着手，手里拿着一个瓶子。
顾一和田兀子刚刚开始还是小口了，斯文的，就连情绪不好的李栗瑶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只有魏锦好像喝惯了一样，打开盖子，一口接一口的。
李栗瑶哭的伤心，顾一喝着酒也有些醺醺地，神情没有往日的刻板。
她看着一旁的手机，忽然想起那天晚上，他喝的大醉，眼睛却清亮的看着他，“小锦呀，你是我永远的兄弟。”
感觉到身边有人，李栗瑶肿着眼睛看了一眼顾一，然后放心的抱着她，小声的哭出来。
“他为什么总是骂我？”
“我明明已经都这么难受了….”
魏锦不知何时买了酒，回到寝室的时候，顾一看了一眼魏锦的桌子，发现大概有十瓶啤酒。
十一点寝室集体关了灯，寝室一片漆黑，大家都没有打开台灯，由着自己的眼睛适应黑夜。
“等你赚钱了，你弟弟就交给你照顾了…”
顾一收敛了心绪，轻轻抱住李栗瑶，手握了握，最后还是没能紧紧攥成拳，只轻轻搭在李栗瑶肩头。
是李栗瑶。
顾一走上去，蹲在她旁边，看见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脸都是肿的。
但是她的心里波涛汹涌，那些黑暗的，受尽欺负的，被人抛弃，所有不好的，难堪的记忆如同不受控制的野兽一样全部冲撞出来，在这黑夜游荡，啃食着每一个猝不及防的人。
“你凭什么不要你弟弟，你要怪就怪自己不是男孩。”
“你花了我这么多钱，……”
李栗瑶抱着顾一，断断续续的说。
顾一把头轻轻靠在李栗瑶肩膀上，黑夜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李栗瑶这几天都无精打采的，晚上回去的时候，李栗瑶接了一个电话，顾一听见她喊爸爸，然后就拿着手机出了寝室门。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顾一解完手里的题目，发现李栗瑶还没有进来，于是她走出门，前前后后找了找，没看见她人。
顾一正打算进去的时候，听见嘤嘤的抽泣声，顾一寻声找去，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蹲在三楼的楼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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