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多谢安大夫。”程乔乙重重的磕头。
“你快起来，我还没死你磕哪门子的头。”
程乔乙站起身来，鹿子汐不好发问，但是可以肯定这俩人认识，而且安大夫居然提笔改药方了，真是闻所未闻。这个程乔乙，怎么看起来简简单单，干干净净的一个人，又有这么多不可思议和不与人言说的东西。
安大夫抓完药后只管赶走他们，并不想与他们多说，只是最后加了一句：“小子，今年这药，差不多了，不成功你也别再试了，你自己。悠着点。”程乔乙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回到小酒铺，马还在吃草，俩人坐下等待，鹿子汐太多想问的了，但实在想不到一个好的开头。
“老板，来一壶酒，和几碟小菜。”程乔乙要了些吃的，又倒满了酒：“杨萱姑娘，反正也是等着，你别喝酒，吃点东西吧。”
鹿子汐并未动筷子，因为他觉得程乔乙似乎有些什么不对劲，虽然脸上看不出来，但是他一杯一杯的酒下肚时眼睛里一点光都没有，只是望着前方，眉头紧锁。
“杨萱姑娘，你有兄弟姐妹吗？”程乔乙忽然开了口，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面前的女子不言不语，反倒让他想说给她听。
“有的，一个姐姐，两个哥哥，姐姐已经出嫁，平日里有哥哥陪着。程公子，你虽没有兄弟姐妹，但你有你的百万将领，有等着你去开阔的疆土，还有马将军的养育之恩。”
“原来你知我是谁。”程乔乙也并不惊讶，只是笑了下，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笑，嘴角上扬，眉目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救命之恩，怎能不报，不知恩公，又从何而报。”鹿子汐拿过酒壶，也替自己满了一杯。她内心真的想说的是，我认识你，你却不认识我，父母们都做不了主的事，你为何要迁怒我？我们这婚约，来得莫名其妙，我认识你，也认识得莫名其妙。你即使心有所属，总该先告诉鹿府，不论你未婚妻是谁，你这般做法，实属不该。
“对啊，你说的没错，平日里我骑马纵横山河时，畅快淋漓。回到府上有时觉得有些寂寞时还有舅舅陪着我闲聊。可他身体已经越来越不好了，咳嗽到整晚不能睡。几年前开始我就每年来安大夫处，他不愿替舅舅治病，一般的大夫乃至太医，都无法医治，只说这病只能养着。我只好找遍民间的赤脚大夫，找些偏方，每次来安大夫这来只是希望他替我看看，但他从不发话。我每张药方都会抓上两副药，我自己先试，看看这药是否损伤身体，看看这些大夫是否受人指使开了有问题的方子。才会给舅舅服用。五年了，安大夫终于替我提笔改了药方，可舅舅已经等不及了，他平日太过劳累，为了皇上鞠躬尽瘁。太医们都说他时日无多了。你说，是我来得太少了吗？或许我月月来，安大夫早就替我改了药方？”
“若不是你五年来遍寻名医，甚至以身试药，马将军这五年还能行走如常人吗？旁人有这病，都是整日在床上躺着，气不得，跑不得。你此刻若是怪罪自己才真是不应该，你与他说不上谁更亏欠谁，你们父子情份一生，他一定没有遗憾。”
“杨萱姑娘，你既然知道我是谁，我便直言不讳了。其实我舅舅多年前娶过一位舅母，舅母娘家位高权重，有了她，舅舅在朝堂上更加得势。无奈这舅母不喜欢我，总是背地里打骂，后来被舅舅看见了，他不管各种利害关系，不顾大家劝阻，执意休了妻。这舅母娘家怎能让自己女儿受此大辱，他们甚至给我舅舅和他贴身侍女下了药，让我舅舅做了错事，成了京城万人笑柄。所有人都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同情着我的舅妈，却没一个人听我舅舅的解释，因为担心我也被别人指点，从那后，我们府上再无一个女子。舅舅对我，是可以付出所有，若是可以，我真想一命换一命。”
“这么多药还是我来抓吧。你今年这药方倒是好多了，没让老夫笑出声来，老夫今日可以早关门，心情好，就替你改改。”
安大夫竟起了身，程乔乙见状立马跪了下去，鹿子汐在一旁不知所措，只好站着，但隐约中他看见程乔乙撑在地上的手在微微发抖。安大夫拿起笔写了几排字，就开始抓药，临了转头问了一句：“小子，今年还是两人份的？”
“程公子，你这可有些铺张浪费了吧。”鹿子汐觉得他做事还真是干净利落，也不假仁假义，有些自己的风格。
“我每年赚好些银子，我又无妻无妾，无父无母，只有一位舅舅需要侍奉，这些银子留着也没处使。何况这些村民拿了银子，明日还是可以来买药材，都不是急症，不碍事。”程乔乙送走最后一个排队的人，收起手里的碎银，他说这些话时语气也无起伏，可无父无母四个字还是有些凉薄。
俩人走进铺子，一间不大的房间摆满了柜子，全是一格格的药材，光线昏暗，屋子里各种药材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分不出是什么了。安大夫躺坐在一旁，一位白发老者，他手里拿着一本古书，说是在看书吧，书都拿反了。
安大夫抬起棍子，指了指鹿子汐头上的一个药盒，然后顺利的装好了袋。
“诶，到你了。”
程乔乙从袖口拿出一张药方，递了上去，鹿子汐原以为他会求安大夫上门诊治，原来并不是。
“巧了，我也去那。”
“哦？程公子可是生病了？”鹿子汐想，还真是瞎撞给撞上了，今日自己一定好好探探他的底，然后再看情况和盘托出。
“不是，是舅舅，这些年一直咳嗽，多年的顽疾了，最近严重了些。听闻安信铺药材好，所以抓几服药给舅舅。”
“你二人好生阔气，也好，我今日送走你们就关门听书去。你们要什么，女的先说。”安大夫拿过一根长棍子，这是他的另一项绝技。你要的药材他不会帮你抓，除非东西特别多他嫌你动作慢，否则只会用长棍指给你看在哪里，你自己说了要多少后便自己抓。他的棍子敲桌面就是表示够了。你若是回家称，绝对分毫不差。
“一两胖大海，回家给爹爹泡水喝，”鹿子汐想着爹爹平日里不喝茶时就爱喝这个。
“担心肯定是担心的，但是也没办法，这都来了，总不能不买就回吧。”
程乔乙想了会，拂了下衣服下摆，走到队伍最前方，因为被人挡着，鹿子汐也看不见他在做什么，但排在前面的人就这么一个个的直接离开了？走进了才看见，程乔乙手里拿着银子，见人就直截了当问，愿不愿意拿钱走人。排队的大多是附近村名，他们盯了程乔乙一眼，便拿了银子走了，一边走一边觉得这人是个傻子。
“杨萱姑娘。你要去何处。”马出了城后，程乔乙转头询问。
鹿子汐心里咯噔了一下，自己第一次和除了父亲和哥哥之外别的男子同骑，一路上都在紧张根本忘了给自己想个说法。还好她脑袋机灵，合计了一下这安县最出名的莫过于一位大夫，安大夫医术高明，可他只治疑难杂症，难不到他的病他不治，他没见过的病分文不取的给你治。但是可以去安信铺买药材，你只管说买什么，他绝不建议。大家都认为即使不能让安大夫看病，但是他家的药材也是极好的，所以一直门庭若市，鹿子汐回话道：“哦，我去安县的安信铺拿些药材。”
走了快有一个时辰，到了安县，俩人找了个小酒馆，给了点银子帮忙给马喂点水顺便看管一会儿。然后一路朝着安信铺，鹿子汐觉得奇怪，这程乔乙倒是好像来过一样，熟门熟路的，都没有等鹿子汐说怎么走就自己拐对了弯。
安信铺门口还有十多人在排队，鹿子汐站到队伍最末，程乔乙抬头望了望，似乎天色也不太早了，他走到鹿子汐身旁，轻声询问：“天色不早了，若是排队下去买完药材恐怕就天黑了，杨萱姑娘，你回家太晚家人会担心吗？”
鹿子汐心里也是着急的，主要是今日出来一个婢女都没带，还是临时起意来到安县，三哥也不知情，家人看天黑她还没回，定会出来寻人，而且肯定直奔沁园去。
“可是这安大夫从不给普通人看病的，准确的说是不给普通病看病。”鹿子汐又把安大夫的事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
“多谢杨萱姑娘，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总得去试试。”程乔乙没有说更多，鹿子汐皱了下眉，这个人，还真是不听劝。
鹿子汐犹豫了一下，将手隔着袖子搭了上去，虽是冬日，但她还是在一瞬间就感受到了手掌传来的温度，他的手比自己大多了，鹿子汐觉得自己就快要脸红。紧接着程乔乙捏紧她的手，然后一把将她推了上了马侧坐着，松开的刹那，手心的温度骤然消失，一切又被寒风给填满了。
程乔乙见她坐稳了，也翻身上马，他为了避开更多的肢体接触，坐到了前面。
“杨萱姑娘，你抓着我腰间的衣服，我尽量不跑太快，这会儿不赶时间。”鹿子汐答应一声，抽出手小心翼翼的放在他腰间的衣服上。她不敢捏得太深，只浅浅的抓了些布料，男子的衣服同女子的不同，不是丝绸没有绣花，手上的触感十分新奇。程乔乙和自己基本上靠在一起，他挡住了前方的寒风，留下了背后的温暖一阵阵的传来。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味道，十分好闻，那不是寻常的花粉，应当是专门调配的，男子用起来很合适，倒有些青草的味道。随着一阵风过，仿佛雨后青草扑面而来。程乔乙感觉到身后的人只抓了一方衣角，便知这女儿心思，所以基本上就没有抽过马鞭，只让马缓缓小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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