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神(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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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玲耳力绝佳,已经辨识出许多不该存在的庞然大物正朝山下扑来,此时便是再傻,也明白有什么地方出了错,面色惨白:“不、不……这根本不是千机……”她最后朝着静静漂浮于半空中的漆月望了一眼,气恨跺脚,她已经明白此次事件决计不是她能解决的,况且这股淡紫色雾气还丝毫没有停止扩散的征兆,周围活物的异变只是刚刚开始而已,她怕是捅了个惊天窟窿,倘若被他人知晓定然吃不了兜着走,纵使家族也兜她不住。她当下飞快地朝远处掠去,不知为何,城里城外的白雾越来越浓,能见度降低到一米内,容玲心头惴惴不安,总觉得或许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浓雾后蓦地闪现一抹黑影,她急急转向,与此同时对方也发现了她并转向另一边,间不容发地躲开彼此,急速奔行的二人这才没有相撞……

    因为双方动作,眼前一小片空地的雾气短暂地飘散开,看清对方面孔的二人皆是一愣,表情古怪,容玲更是掠过一丝心虚:无他,对面高大挺拔、长相平平无奇却让人有着捉摸不透的神秘气质的男子,正是敌对家族的继承人,那瓶她派死士盗取来的“千机”的主人,百里晋渊——他不是该南下视察产业去了吗,此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况且,她以前不是没见过这位百里家族的少主,偏偏对方变化太大,从前她只是觉得那是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这次对上,她却忽然感觉浑身浸在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下,宛如山峦压顶,压力之大,让她有股肌肤骨骼都渗出血来的错觉……人怎么可能一夜间生出翻天覆地的变化?!

    百里晋渊同样盯着容玲,没放过她脸上猝不及防下显露的心虚,再看四周不符合气候规律的浓雾,微微蹙起的眉头旋即松动,露出云淡风轻的笑容:“……那瓶药,你用了?”

    百里晋渊赞许地看她一眼:“还挺聪明,对,我也是任务者。看你没见过‘副本世界邀请函’的样子,肯定是萌新吧——”漆月从善如流道:“我叫漆月。”男人点头示意:“百里晋渊。这是‘碎片任务’嘛,世界规则不全意味着能同时进入不止一个任务者。‘副本’就是世界衍生出的新可能,一个介乎存在与虚无的真空带,不同世界的任务者也会被筛滤到同一个副本。每个世界都在衰亡和新生中不断孵化,所以每个任务世界其实都是存在一定副本的,副本世界邀请函就是贯通它们的桥梁。邀请函这东西,任何奇葩形态都有可能。像这次的事就很巧合,我的邀请函刚好是一瓶生化病毒类的进化剂,人类几乎不可能存活,你却好运地挺过来并得到了眼部加强,也算因祸得福。”

    容玲蹙起眉头,出身蛊毒世家的她读过不少跟“千机”有关的传承书简,可上面的记载跟眼前这一幕并不大相同。书简中的“异变物”要么在异变过程中朝海怪发展,但中途就会因承受不住而炸成四分五裂的肉块,要么变成不该存在于世的,千奇百怪的非碳基生物,虽诞生于剧毒“千机”,然而无害的空气,对它们而言却仿佛致命毒药,几个眨眼功夫就被腐蚀成硫酸泡泡,把土烧得漆黑。可不管是前后哪一种异变,都不会实现完全态的异变。照理说,这小妮子早该爆炸身亡或化成硫酸泡泡了,怎么还在异变?容玲捡了一截枯枝朝漆月丢去,孰料在半空就被“滋啦”蚀成细末,一个围绕漆月而生的半透明圆形壁垒嗡地显现出来,容玲望着洒落在地的枯枝细末,脸歘地黑了,一股脱离掌控的不安萦绕于心。

    淡紫色雾气已经从山脚升腾,逐渐弥散到山腰,这一抹淡紫所过之处,大部分植物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枯萎、死去,极小部分却生长、生长……几乎要捅进云霄,动物则异变出峥嵘的触角、暴突的爪勾以及膨胀弓起的粼背,它们在千机剧毒的作用下,不可溯回地展开了基因层面的进化,其中十分之九又中途爆开成肉末,剩余的十分之一,却逐渐长成小象般的恐怖怪物……

    容玲再怎么自我安慰也不愿再留下了,她的直觉一向很准,此时更是告诉她:那个落回地面的小姑娘危险得宛如史前巨兽……给她的感觉跟百里晋渊如出一辙。最主要的是,她直觉百里晋渊根本不屑杀掉自己,而漆月身上散发出的针一样的压迫和逼仄的杀机包裹着她,让容玲寸步难行,下一刻,她整个人爆炸成四分五裂的肉块,漆月则闷哼一声,脸上瞬间血色褪尽。百里晋渊摸着鼻子笑了笑:“看来你的觉醒部位是眼睛,它们刚完成初期蜕变,你还掌控不了这股力量。”

    逼仄的杀机随即转移到了他头上。百里晋渊双手举过头顶,带着点调侃的口吻安抚道:“嘿,嘿,别这么激动小姑娘,你刚接收这股力量难免有些暴戾无常,这我理解,但你再使用一次眼睛,它们可就该爆了。进了副本我们还要用到呢。”

    漆月闭了闭眼,半晌才压制住那股冰冷嗜杀的冲动,眼底紫色潮水般褪去,恢复了纯粹的漆黑,她警惕地望着对方:“……你是任务者?‘副本’又是什么东西?”

    容玲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眸:这个男人故意放任她盗取千机有何意图?总归没安好心!她下意识往回赶,百里晋渊在她身后慢条斯理道:“我若是你就不会选择回去——过了今夜,整个世界都会变得不一样呢。”他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告诫,语毕不再看她,径自朝郊外山脉一带掠去。容玲在原地沉思片刻,面上掠过几缕犹豫,终于还是跺了跺脚,选择了悄然尾随。回到二女打斗的地方,古怪的是漆月已经不见踪影,四周的异变生物也都不翼而飞,容玲正自惴惴不安,百里晋渊却好像一直知道身后有个“小尾巴”似的,似笑非笑望向她的藏身之所,吓得她心脏都停跳半拍,百里晋渊却什么也没做,抬脚朝半山腰而去,容玲咬牙追上去。

    此刻山巅聚集了一团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紫云,方圆百里的紫雾正如巨鲸吸水般被紫云吸掠。容玲毕竟身手不凡,纵然百里晋渊行走间步履如飞、缩地成寸,她也能勉力跟上,片刻功夫,二人就一前一后逼近山巅,容玲这时才看清她所以为的“紫云”的真面目——那是一个由紫气倒灌形成的奇异且巨大的“漏斗”,漏斗中心隐隐是一个人形。恰在这时,迎来了紫气倒灌的最后关头,最后一点紫气也被吞食,漂浮在半空的人形显露出来——漆月睁开双眼,瞳孔中淌过一抹令人心悸的紫色,她透过树木的遮挡,精确地朝百里晋渊和容玲所在的方向望去,容玲被冷水浇透般打了个寒战,下一刻,一只颇为眼熟的药瓶凭空闪现,飞射到百里晋渊手中,后者发出似惋惜又似玩味的轻叹:“居然,用在了又一个……身上?”

    漆月心脏揪紧,却暗暗松了口气:她既拿出被列为禁忌的剧毒,自然不敢告知旁人,倘若她活过今日,他人也就追踪无门了。果然如她所言,漆月手臂的青筋肉眼可见地如幼蛇突起,她的皮肤微微泛出死人般的青紫,还长出一种类似鱼鳞般薄亮的角质层。漆月盯着手臂上冒出的玩意感觉有点恶心,这个任务完不成也没惩罚,但她还是张口问:“照你说的,千机如此歹毒,必然受到极其严格的管制,整条山脉被毁的动静可不小,你不怕被人查出来吗?”

    容玲笑着说:“故意拖延时间的法子对我可没用,姐姐从小浸泡在蛊缸之中,四肢百骸的筋脉被全面改造,又有面纱上特配的解药可以压制毒性,不会中毒的。你若真的好奇,我就让你当个明白鬼,这瓶千机本就是与我们敌对的百里家族的特制药,百里家族的继承人百里晋渊近日刚好到星辰帝国视察产业,这瓶千机便是从他身上偷来的,一旦被查出来,麻烦的人可不是我。”容玲眉开眼笑,既报了私仇,又给予敌对势力不小的挫伤,如此一箭双雕的两全法,令得她心情十分不错,倒是不再动手了。毕竟中了千机之毒的人会变异成半人半海怪的生物,据说力大无穷,血肉好似铜皮铁骨般难以摧折。她不立即离开,是因为三年前未能杀死漆月,导致纵虎归山的阴影仍在,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确认她气绝才肯罢休。

    漆月的脸颈、四肢以及耳后渐渐被幽蓝色鳞片覆盖,就像漂浮在海水中一般,这些细小鳞片有节奏地前后摆动,她闭着眼,蜷缩着悬浮于半空,像一个狰狞的怪物在透明卵巢孵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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