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这胖子五六年了，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名为“专注”的表情，许枫有点惊讶，哪怕是因为这副招鬼的身体，黄伊人在四处求助的时候也没有露出过这么认真的表情。
怎么个情况？
许枫也走到墙边，沉默了一会儿，“你恋爱了？”
黄伊人被这冷不丁的反问搞得猝不及防，“没，没啊。”
“当然没有，你这只是单相思，人家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你开车差点把人家别了，瞪了你一眼你就爱上她了？”许枫哭笑不得，这胖子情窦开得挺逗啊。
“她是个好姑娘，”黄伊人的语气很肯定。
“你是个死胖子，”许枫的语气也很肯定。
“她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还有一对常年卧病在床的父母，因为家里情况不好，高中没有上完就出来打工赚钱，但她依然那么乐观那么坚强……她是个好姑娘，”黄伊人的语气中带了丝崇拜，也充满了爱慕。
“你是个富二代，除了有钱没有任何优点，甚至因为天生灵体，十天里有九天会撞到鬼，更不要说你还是个死胖子，”许枫的语气不带有任何个人情绪，他只是在陈述事实。
黄伊人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哥，不带你这样埋汰人的。”
“有事说事，哪来这么多铺垫？”
“小珊的妹妹正在上高二，上个月他们学校有人跳楼，没过两天放在停尸间的尸体就不见了，然后学校里就接二连三有学生请假，好像是得了什么医院查不出来的传染病，天天低烧34度多，躺在床上跟挺尸似的，听龙大师说，这是厉鬼复仇。”
“首先，‘低烧’说的不是低于正常体温，而是体温大于正常且小于38度，”许枫以手扶额，这个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的胖子到底是怎么长大的，“然后是龙大师，是不是清河寺的那个？”
黄伊人称是，许枫冷笑一声，“你手里那些蓝的、绿的、粉的护身符，是不是都是从他那儿买的？”
“不是买，是求，求来的，”黄伊人连忙纠正许枫的用词。
“兴东市方圆几百里，吃这行饭的人谁不知道他龙不潜是个骗子？黄符辟邪，红符请神，其他花花绿绿的符算什么狗屁玩意儿？”虽然许枫自己不会驱魔赶鬼的法术，论见识可不输给此中老手。
黄伊人不敢直接反驳，毕竟有事相求，“但我后来也去了解了一下，这件事的确挺奇怪的，所以我想请你去查一下。”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你直接说不就行了嘛，我就是专门找鬼的，”拇指和无名指做了个捻纸的动作，许枫也很直白，“一个礼拜吧，七万。”
许枫做动作的时候，黄伊人正从怀里掏支票，在许枫说“七万”的时候，他也同时说话，“七百万。”
“七万就行。”
“我都写好了。”
“七万。”
黄伊人只好重新写了张支票，“对了，那是个全封闭管理的高中，所以我给你准备了一套转学手续。”
“嗯……嗯？”许枫睁大了眼睛，这回是真真正正吃了一惊，“我没听错吧？给我的？转学手续？”
“对啊，不然怎么办？难道去和校长说你这学校，我叫来一个灵媒要在这儿找鬼？还是找警察，说那间学校有鬼，请为我家的灵媒提供一张搜查令？冒充家长进去也不可能随意逛遍学校，冒充老师的话，你能教哪门课？”
被许枫怼了那么多次，黄伊人终于出了口气，幸亏记得有求于人，他及时补上一句，“再说，哥你长得这么年轻，把头发弄短点，把胡子刮了，看着跟高中生一样一样的。”
许枫的眼神有些放空，好半晌才点头，“好吧，这件事我应下了，下周一开始。”
烂尾楼有些年头了，即便没有鬼，光是黑漆漆的楼道和遗留的木条、破烂的防护网就足够一般人喝一壶的了。
上了顶层，黄伊人没有说话，而是走到一边的墙头，默默地看着远处的灯光。
“护身符拿来，”及时赶到的许枫把黄伊人手里还剩一半的护身符堆扯了过来，“有钱人就是好啊，什么符都能买到，”揪出其中一个黄白色的香囊，“血。”
黄伊人熟练得咬破自己的手指，往香囊上滴了一滴，许枫又从那一堆里抽出一个红色的纸片塞进香囊里，顺手丢到一边的地方，不出几秒钟，伴随着一缕轻烟，香囊不见了。
危险的感觉消失了，黄伊人松了口气，瞥到许枫脚边上还放着一个行李袋，“大哥，我都有生命危险了，你竟然还有时间拆电瓶？”
许枫摇了摇头，“也幸亏你家里有钱，说吧，啥事儿？”
“哥，附近没鬼了吧？”看到许枫点头，黄伊人指着那栋烂尾楼，“咱们上去说吧？”
“你……”许枫很想直白地说“你有病吧”，看着他还没恢复血色的肥嘟嘟的脸，“行吧。”
来电话的名叫黄伊人，许枫第一个奔现的网友，当时想着拥有这样一个名字的人会是怎样的一个美少女，见面之后深恨以前为什么没有视频通话或者索要照片——黄伊人不但是个男的，还是个胖子。
虽然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许枫还是一边叹气一边穿衣服，顺便从储藏室提出行李袋，出门前在他娘遗像前上柱香，“妈，有点事，我尽早回来。”
小区里停车一向是个老大难问题，许枫好不容易才把车挪了出来，起步前瞥了眼地址，“建设北斜街14号？谁没事干大晚上往城中村跑啊，有钱人都是这么无聊的吗？”
“不拆电瓶，车丢了怎么办？我这半年都丢了三辆了，”许枫不耐烦得翻了个白眼，“如果你告诉我，大晚上喊我来这里就是因为你要跑到这里撞鬼，信不信我明天往你家引一百只鬼？”
黄伊人马上露出哀求的神情，“哥，你是我亲哥，这回是真有事，撞鬼只是个意外，一个小插曲——我哪天不撞啊，”说着，一脸倒霉相。
“你大爷！”黄伊人忍不住破口大骂，刚骂出声就知道不对，撒丫子就跑，一边跑一边往身后丢护身符，阴冷的气息如影随形，就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来了。大概是一个又一个丢下的护身符起到了作用，冷意消散了一些，他从五楼跌跌撞撞跑了下来，经过楼门急转弯的时候还差点崴了脚。
就在他慌不择路就要往一条小路钻的时候，有人费劲狠拽了他一把，害他差点摔倒，“老许？”
“你又有麻烦了？”许枫没好气地回到客厅，“我就想问啊，您是不是一天不惹事就浑身难受？”
“这回真不是我，我的位置发到你微信上了，见面谈，我把资料给你。”
“工业横街十字路口，我在等红灯，”电话那头的声音十分平静。
平静得黄伊人有些恼火，压住火气一字一顿地往外蹦，“大哥，人命关天啊……”等等，“等红灯？你丫一电瓶车等什么红灯？大晚上的一共才有几辆车？”
“遵守交通规则需要慎独，你这种人怎么会懂，说到‘人命关天’，你又撞鬼了吗？为什么给我打电话，找豪哥啊，我可不懂抓鬼驱魔，”许枫叹了口气，“快变灯了，不和你说了。”
话分两头，撂下电话的黄伊人突然感到背心发凉，经验丰富的他立马知道自己又被盯上了，赶紧从怀里掏出一沓子护身符举在胸前，咽了口唾沫，心里暗叫倒霉。先前打电话的时候信号不太好，黄伊人爬上附近唯一一个高处——一座只修了五层的烂尾楼，现在势成骑虎，天知道那玩意儿躲在什么地方了。
在黑暗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憋着一口气的黄伊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确定周围没什么异响，暗搓搓摸出手机，“老许，你走到哪儿了？”
“是不是该剃头了？”许枫对着卫生间的镜子自言自语，撩了撩快垂到肩膀的头发，“要不，再等半个月的？”
手机突然响起，打乱了许枫的思绪，“干嘛？”
“老许，最近有活儿吗？”电话那头隐约有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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