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没有急着动作，而是低着头，用一种笃定的语气低声问道。
刘秀知道林海想问的是什么，虽然，他完全可以矢口否认，但是——
“作为一个合格的反派，要把自己的阴谋解释清清楚楚，才能给予主角翻盘的机会啊。”
刘秀咧开嘴，那个面目平庸木讷的杂役一下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恶作剧时的顽童般恶劣的笑容：“黄鹤被围攻的时候，我可就在小树林中呢。”
林海沉默地看着刘秀，似乎对刘秀形象的反转早有预料，低沉道：“是你在我们走后杀了他？”
刘秀并不接话，语气轻快地叙述着事情的经过，可话中内容却令人悚然：
“至于黄鹄，在下山的时候我就发了一份盒饭，请他提前下场啦。”
林海虽弄不清“领盒饭”的涵义，但结合前言后语，也能明白大概，终于忍不住失声道：“昨晚闯进我屋子的是你？”
刘秀玩味道：“以那家伙贪生怕死的胆子，没哭着跑来下跪求你放过就算超常发挥了，哪里还敢找你报仇？何况我不这么做，怎么才能把你拖下水？”
昨晚从逆光的角落潜入了林海的茅屋，天色暗淡，倒真让林海当作是黄鹤之流前来复仇，交手时留了力，刘秀也没受什么伤，只是刻意扯去了林海衣襟的一角，又将黄鹄的尸身搬运到杂役司外布置妥当，真真假假之间，即使是林海也怀疑过是否自己昨晚失了手，误杀了黄鹄。
谁能想到，这都是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年的阴谋？
刘秀本以为林海会继续追问为何自己没在尸身上留下气息，却不料林海听罢，忽地握紧手中的猎叉，连连突刺过来。
刘秀慌忙后退，耳边闪过“嗖”的一声，抬头一瞧，猎叉深深地没入泥土之中，再看林海渐远的背影，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
“靠！”刘秀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转身便追。他已经明白了林海的计划，若此番找不出自己栽赃的证据，即使只是怀疑，也要动手袭杀，其狠辣心性可见一斑。
但林海可怕之处却在于后者，自己承认之后，竟能忍下被算计的滔天仇恨，立刻去找张传说明真相，管自己有什么办法隐藏气息，在高阶修士前还不是要露出马脚？
刘秀自信那个东西不至于被探查出来，但自己进宗时用了手段才避免了执事长老的疑心，此刻实在不合适暴露在明面下。何况林海的心性超出了刘秀之前的预计，终究是一个威胁，如果能在此处解决自是最好。
两人一追一逃，瞬息间就跑出了百米，眼看着就要接近其他杂役的居所，刘秀心念一动，额头中缓缓转动的珠子吐出几许精气，顿时速度加快了不少，可这时，前方奔逃少年的身影忽地一停，随即在初升朝阳的照耀下崩发出一道耀眼的刀光！
林海脸色狰狞，状似恶鬼。“我想了想还是杀了你好！”
神经病啊！刘秀在心中暗骂道。
在佯退后隐藏的是更深的杀机！甚至不在乎是否能洗清冤屈，在这一刻，林海像极了坚忍狡猾的孤狼，宁肯崩掉牙也要撕下敌人一块肉来！
林海探手握住了猎叉。
“你是怎么做到的。”
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而杂役司里一间普通的茅屋里，伴着鸟鸣声，刘秀才刚刚起床，先从旁边的井中打了一盆洗脸水，然后就着沾了盐的柳枝刷起了牙。
以前还是网络作家的时候，刘秀往往为了更新熬得很晚，写完了也懒得收拾自己，瘫在床上倒头就睡。可到了异界，没了牙膏牙刷洗面奶，刘秀反而不适应得很，渐渐的，才养成了每天清洁的习惯。
当小车吱呀作响经过刘秀旁边的时候，刘秀却瞳孔一缩，猛得把装满井水的木桶朝那杂役掷去，整个人就地一滚，往身后暴退！
车上的柴火散落了一地，一把猎叉安静的躺在推车的底部。那杂役在躲避木桶的过程中斗笠掉了下来，露出了隐藏的面容。
林海的表情很平静，但如果仔细观察，就能看到眼神深处燃烧着的火焰。
田壮一下子乐了：“敢情你之前都是装的？”过了一会儿，想了想正色道：“老实说以后你打算怎么办？”田壮倒不是很担心，他父亲是虞京属县的地主，当不成仙人，过过饭来张口的小日子还是可以的。但待了这么久，他也知道王三儿自幼流落街头，却是无依无靠。
王三儿犹豫道：“我打算到东海国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拜个修士为师。”宗门不收弃徒，这是虞国修士间早就约定俗成的共识，但东海国修士界向来散乱，多有修士占了个岛就自封宗主开宗立派，没那么多规矩，若是运气好碰上个走马上任的宗主，说不准还能混个开山大弟子当当。
田壮道：“当真？”
远处传来车轮转动时“咕噜咕噜”的声音，一个带着斗笠的杂役推着装柴火的小车在小路上走着。
一切看似是这么美好，又是一个平静的早晨。
有的人一咬牙：“跟你干了，人死鸟朝天，混也要混出个头来！”
就这样少年们分成了两伙，一伙作鸟兽散还乡，另外的一路向东。
田壮凑到王三儿身边，挑眉道：“老大呢？”
王三儿翻了翻白眼道：“你还叫他老大？在林海眼里，谁不是他的狗？”
不等王三儿问就解释道：“我父亲家大业大，又不止我一个儿子，送我去的时候是盼着家里出仙人的，我这样回来了还不得打死我？再说了——”
田壮冷笑了一声：“就是父亲不弄死我，我那些兄弟也盼着我早死，还不如去东海国闯一闯，若是出了意外也算逐了他们的愿了！”
周围早有听见风声的纷纷凑了过来，有的人犹豫道：“算了算了……我爹娘年纪也不小了，家里还盼着我回去种地呢！”
王三儿没理他。
田壮严肃道：“那算我一个。”
今儿的杂役司比往常要吵杂了许多，有一群人早早收拾了行李，站在大门口一个一个把代表着燕然宗杂役身份的腰牌上交给负责的弟子，然后并不欢喜地离开。
几个家境不好的杂役，甚至哽咽着僵立了一会，似乎还巴望着奇迹的发生，进燕然宗修行比中了秀才还要光荣，哪怕只是杂役也有鲤鱼跳龙门的机会，但这一切现在都变成泡影了。
张传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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