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涵青笑容之下时现悲伤,远在江南的姜老爷和夫人却高兴不已。原来涵青的胞弟涵书,今岁蒙上召见入京,到户部就职。来京途中,路过悠然山庄。心中一动,想起父亲托付自己打听二姐去向的事。二姐曾捎信来,上面写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此处是京郊,田庄后可不是有座山吗?难道二姐说的便是此处?如此想着,便在庄前停下,亲上前扣门。
“老人家,我是上京的过路人,此刻天色已晚,人疲马乏,能否行个方便,让我们主仆二人在此借宿一晚?”
“这位公子,家主人不在,我们不方便留客。”
“不知令主人可是京城人氏?实不相瞒,在下也是京城人氏,只是多年前举家南迁了。”
“公子,对不住,家主人的事,小老儿不清楚。也罢,公子稍候,我去请示管事的。”
门房去请示刘管事。刘管事处事一向谨慎,这路上来来往往的,多少权贵,若是无心得罪了,恐怕就会祸从天降。见面留三分恭谨,总是不错的。如此想着,便着人随门房,将涵书主仆二人安置到客房。
“公子,这是庄上的客房。公子若不嫌弃,就在此歇一晚吧。”
“多谢了。在下想求见管事,当面致谢,烦请通报。”
“公子不必多礼,管事吩咐了,公子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小的去做。庄上简陋,若有不周之处,还请公子海涵。”
“这田庄,是京里哪位大人的产业?”
家丁闻言怔住,不敢随便答话。
“是在下唐突了。在下没别的意思,我家原也是京城的。此处是京郊,庄上的人如此温雅有礼,便猜想许是京里哪位大人的别院。说不定,我和令主人还是旧识。若是如此,将来我也好当面致谢。”
“公子客气了。家主人不是京里的官员,在此处没有旧识。再者,家主人一向深居简出,不喜见客。公子不必言谢,只管安心歇息。”
虽然没问出什么来,涵书心里却不甚平静。这庄上的人,言语之间,进退有度,显然不是一般人家。此处的主人若真是二姐,报上姓名,管事也许会知道。想到此处,便对家丁说,“既如此,在下也不敢相扰。在下姜涵书,多谢贵管事留宿,烦请小哥代我致意。”
家丁躬身告退,安排厨房送些吃食到客房,随后去向刘管事复命。刘管事听到姜涵书三个字,愣了一下。“你说那位公子叫姜涵书?”
“是的,他说他本是京城人氏。还问主人是京里的哪位官员。”
难道,这位公子是姜大人府上的?主人和姜府也有关联。要不要去见见这位姜公子?
“知道了,你去客房那边候着吧,不该说的不要多嘴。”
主人不在,涵书虽有心探听,家丁却口风甚紧,丝毫不露。心中纵使疑惑,一时之间也无计可施。到得第二日清晨,不敢再耽搁,只好告辞进城。到了老宅,未稍息片刻,便休书一封,将悠然山庄之事写明,并说会找机会探听明白,命人快马送到南边府里。姜远之夫妇得到书信,喜不自甚。虽不能完全肯定,却也十之八九了。姜大人怕涵书年幼,办事草率,急忙回函,叮嘱他探查之事务必避人耳目,一旦确实了,即刻回报。涵青这边得知涵书的消息,已是几日之后了。
却说这日,刘管事照旧进城,向涵青汇报庄中事务。说完正事后,刘管事便提起前几日有位叫姜涵书的年轻公子路过田庄,在庄中借宿。“主子曾派人送信给虔州知州姜大人,不知与这位姜公子可是旧识?”涵青身子一僵,随即反应过来,语气平淡,“嗯,这位姜公子的确是姜大人的公子,我倒也见过。”
“如此倒是我怠慢了。因主子不在,我只安排了家丁伺候着,也未留下只言片语。”
“不打紧,虽然认识,也谈不上有多深的交情。再者,不知者不怪,你做的原也没有错。”
待刘管事退下,冬雪按耐不住,趋前说道,“真可惜,那是我就在庄中,竟不知公子到了庄上。刘叔也真是的,也不告诉我一声。”
“可是又胡说了,刘叔怎么知道涵书是咱们府上的公子?一个借宿的男客,也犯得着巴巴地告诉你么?”
冬雪闻言,伸了伸舌头,复又问道,“姑娘,难道我们还要瞒着刘叔吗?”
“刘叔我自是信得过的,只是此事关系重大,虽然已经一年有余,我们还是要谨慎些。天威难测,一旦降罪,咱们府里和王府都脱不了干系。若非如此,我早回江南见爹娘了。”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嗯,总会有柳暗花明之日。”
话虽如此说,声调中却满是怅然。
静默片刻,涵青又吩咐秋实和冬雪,“你们说话可要留心些,别随便漏了口风。”
“嗯,他既辞了李掌柜,我们去大概也是一样。得想个法子才好。”
涵青衣食无忧,每日里不过是看看田庄的账簿,和丫头们上街走走,或者就在家里读书习字。自在是自在,只是时常觉得凄凉无奈。高堂虽在,却不能相认,丫头们虽好,到底不像家人那般血溶于水。又想着,将来老了,自己无一儿半女,也没个知心的人。夜里常常堕入梦中,每每惊醒,泪流不止。只好勉励劝慰自个儿,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能过得一日是一日吧,兴许老天慈悲,不待老就离了这世间。
涵青沉吟片刻,“掌柜的,这紫玉钗是你家传之物,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收的。至于淮扬楼,你若执意要谢,那我就要淮扬楼岁入的二成,以十年为期。”
“姑娘,这怎么使得?姑娘难道认为在下是那无诚信之人吗?”
“掌柜的,这样我心里已很不安了。不瞒您说,我是个俗人,也爱钱财,只是还没下作到乘火打劫。你若是不愿,就带着这些谢礼回去吧。”
李掌柜千恩万谢地告辞去了。
“秋实,这紫玉钗你收好了,回头给苏大夫送去。”
“只怕苏大夫不收。”
“我早说过,这是苏大夫的功劳,令公子的福气,我没做什么。李掌柜要谢,该去谢苏大夫。”
“苏大夫自然是要谢的。可是,如果不是姑娘举荐,我又哪里知道苏大夫其人?再者,”说道此处,李掌柜却沉吟不语,面露犹豫。涵青见状,问道,“怎么了掌柜的,可有什么难言之隐?”“难言之隐算不上,只是有点疑惑。若是说出来,只怕唐突了姑娘。”
“掌柜的不必如此,有话尽管直说。”
“既如此,姑娘的谢礼,就按姑娘说的,算淮扬楼岁入的二成。我准备好文书再给您送来。紫玉钗是苏大夫指明给姑娘的,姑娘若是执意不收,也只去跟苏大夫说罢。”
“这……,好吧,紫玉钗先寄存在我这里。淮扬楼的文书就免了,您的话我还信不过吗?我既收了你的谢礼,可不敢再以恩人自居了。”
“掌柜的,万万使不得。苏大夫都没收你的礼,我怎么有脸收呢?更何况是这样贵重的东西。”
“姑娘,紫玉钗再稀罕也不过是物件,姑娘切莫再推辞。否则,以后我再没脸见苏大夫了。至于淮扬楼,我先前说过要以一半家产相赠,姑娘一定要收下。”
涵青闻言,笑逐颜开,“令公子病愈了?真是可喜可贺。”
“虽还在调理,却已无大碍。多亏了姑娘的举荐,请得苏大夫来诊治。”
“姑娘,这是苏大夫的意思,还请姑娘不要推辞。”
说完,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盒,递给涵青。
“姑娘,盒子里有一支紫玉钗和一份文书。紫玉钗是我家传之物,也算是个稀罕物件,原是给苏大夫的谢礼。文书则是有关淮扬楼的,将来淮扬楼的一半就是姑娘的了。”
“实不相瞒,来府上之前,我带了谢礼先去了杏馆,苏大夫收了诊金,谢礼却坚辞不受。我无可奈何,正准备告辞之际,苏大夫问我是如何知道他的。我说是一位朋友赞他医术高明,让我来请。苏大夫说,既如此,就把这些谢礼带给这位朋友吧。我原本也要来谢谢姑娘,既然苏大夫如此说,就请姑娘连同苏大夫那笔谢礼一起收下。”
“这怎么合适呢?”
过了十余日,淮扬楼掌柜上门求见。李掌柜见到涵青,就要下跪,涵青忙命人扶住,请他坐下。
“这不是折煞我么?掌柜的有话好说,快别如此。”
“李某此来,是来谢姑娘对犬子的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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