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口价’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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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几天我变得如同一只狡黠的猴,嘴脸可谓演尽了人间之百丑。与那个跟狡诈房东沆瀣一气的接盘侠尔虞我诈,明争暗斗;同时不乏与贪婪地房东极亮剑之能事。记得当时‘一口价’生意惨淡时,那接盘侠不知从哪个嘴里道听了我不打算经营的流言蜚语;正当我招呼一位客人时,她蹑手蹑脚地凑近我,跟我说了句至今让我一想到便想掐死她的冲动的蠢话,“听说你铺子要转?”。

    倘若她的声音能再大点,或者干脆让顾客都能听到的话,我没准会戴上我修主板的猪皮手套掐住她的喉管,使她翻出她满意的白眼狼的眼珠子。

    没错,我听了之后气不打一处来,上了点肝火,瞪睛怒视她:“你哪来的消息?听谁说的?”

    于是,接盘侠便不好意思地低下她的拨浪鼓脑袋,夹着猪尾巴,紧急扭身鼠窜了。

    接盘侠背对着‘一口价’和我。远远地,我用我的慧眼就从她的脊梁骨,看穿了她阴险狡诈的伎俩,以及她脸上洋溢着的不可多得的便秘时的丑陋的坏笑。

    她个头矮墩墩的,约莫三十来岁。有一颗恶痣毫不介意地长在鼻梁骨上,留着我大一时自己都厌恶无比的碎短发,手插在屎色裤兜里;她看我时极尽表演才华地装作路人甲,不痛不痒地向我探路般探查我的底细;她胸部扁平,略有点儿驼背,若不是穿一件浅红鸭脚外套,我准会误以为她讨厌地像个赌徒,或醉汉。总之,让我提不起半丁点儿兴趣,败兴倒准确无误。

    不知道像那样的存在,生活是否还有必要经历?

    过了不到半个钟头,她第二次来到我的‘一口价’附近。如鸦雀般地雀在一颗大树背后。她满以为已经避开了我的慧眼。光明正大地从裤兜里掏出一部叫不出牌子的泛黄的屎壳郎手机,时不时地用那根胖得跟猪脚似的肥大的拇指拨弄着屏幕;另一只手仿佛在数人民币。大拇指与其余指头轮番搓着,我能听到她右手大拇指点击屏幕时,‘邦邦邦’的尖脆声,那声音是对‘一口价’盘算得了如指掌的暗笑声;加之她垂涎三尺地上下左右窥察,表情时而大喜,时而大落;总之,大体上看起来还不错,因为她的咧嘴一笑不仅出卖了她骨子里发颤的虚伪,更出卖了她两颗尖尖的獠牙。

    幸而,这一切,我用慧眼在监控里看得一清二楚。

    也因此,在艳阳高照的午后,我冷不丁地一连打了十来个冷颤。

    在这前途未卜的情况下,说实话,我根本无心招揽顾客,宁愿闭门不开,让顾客觉着我有事耽搁,也不愿在顾客面前丢人现眼,知道我做不下去了。当然,那时,我无不感到身边危机重重。

    关闭电脑音乐后,我甚至能听到一种动物性地饱嗝声。这一切,终归是贪得无厌;它只要看我毫无防备,手无寸铁之时,便随时会窜出来;用它那泛红的眼睛血淋淋地恐吓我、或用那锋利的爪牙恶狠狠地撕咬我。那时,我可怜的‘一口价’就如同一块被手捏瘪了的奶酪。它把我打倒后,必将‘一口价’用它那润满口水的舌头舔拨一番,尔后吞噬。

    “一口价现在危机重重。”我QQ紧急禀报天边的刘。

    “你是说有人想从你手里抢走?”

    刘半夜三更收到我的消息,如十年不见的老同学一般欣喜地回过来。不过,他字里行间的那个‘抢’字,倒让我心里发悚。完全不像是第一次打电话时的那般开朗了;的确,‘抢’,瞬间使我不寒而栗。

    “抢!倒没那么悬,只是有种不祥的预感,而已。”

    我极力把‘抢’弱化到模棱两可的状态,说不定是我多想了也未可知。

    然而,第二天,我又看到接盘侠躲在那棵树背后了。她旁边多了个中年狗熊男子,没错,腿像狗腿,身子像熊屁股,圆滚滚的,留着大平头,身着便装,脚穿拖鞋,腰里是不是还围了个星星点点的浅红色桌布,我尚不确定。不过,总觉着他不是从厕所出来,而是刚从厨房里跑出来的。

    ‘究竟有什么要紧之事能把这个狗熊男人从正油溅火燎的厨房里拉出来呢?’我略带不详预感地想。

    事实上,我的预感没错,此狗熊男子正是那个贪得无厌的房东。

    他转过身看‘一口价’时,我就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他除了那身可见的行头外,还暗藏了两颗比接盘侠大得多的獠牙。他围着一条星星点点的浅红色围巾,真是太像小孩的纸尿裤或被小孩打倒了米汤在上面的桌布,他的确是在烹饪,马马虎虎地围那么一条围巾不可能是正赶着去街上叫基。不过,他被接盘侠一叫,连饪也顾不上烹了,就火烧火燎地跑来了。看起来也不得不出来,接盘侠在他眼里可不止一个瘦小羸弱的形象,她还是他朝掂暮量的一块味美的肥肉,这等狗熊房东除了永川,哪里还能再找出第二个。

    他们远远地在树背后交头接耳,窃窃私议。他们嘴里吧嗒吧嗒地谈着除了唯利是图的东西外,我想他们绝不会谈及怜悯‘一口价’悲悯人生的丁点儿事。看着此情此景,有那么几刻钟,我仿佛静坐厅堂,在听法官宣判死刑犯的章文,全身僵得几近麻木,我想挣脱手脚的枷锁,心有余而力不足。

    至于最终狗熊和接盘侠如何走的,我不得而知。在监控中,我只看到树下被踩死的一团老家叫做四叶草的野草,心想必定是他们干的,太残忍了!

    不出意外的话,那团四叶草后来就成了我的真实写照。

    第三天,正当我心烦意乱,坐卧难安时。接盘侠无端地沿着通往学校后门的那条路,远远地走过来。我前两天才刚发完誓,让自己不再看到此人,这次却不由己了。

    完全身不由己,那副可憎的容样幽灵般地又出现了。

    这时,大概是早晨七点半的样子,接盘侠睡眼昏花地走着,双手叉在那混账兜里。既然破例地看了一眼,我倒希望她那破车不要偏轨,直直得往前开就是了,前面就是学校后门,她进去后爱干啥干啥,只要她自个儿觉得高兴。

    而事实上,她偏轨了。我来不及思虑太多,她的车头就朝我驶过来了。我?倒莫如说是‘一口价’。她远远地朝着不知是我还是‘一口价’,客气地喊着‘早啊!’嗓门像飞车少年的马达,脸上露出一副一颗白菜两毛钱钱的微笑。

    ‘要是晚几分钟开门也好啊’!我心里十分自责,并委屈的跟小气鬼似的。

    “哦——”我本要说‘你想怎样?有话直说,有屁便放!’,不过,我拿捏住了分寸。

    貌似突然地反应过来、貌似有礼貌的应许或招呼、貌似不怀好意地轻蔑,都貌似合适。中性的‘哦’,无不过尤尔不及;‘哦’,这便是我虚伪的自我保护神器,至少在那一刻,我蔑视了接盘侠。

    毕竟,生意场如战场。不管怎么说还得中规中矩或圆而滑溜点为好。在接盘侠身上不得不这么做。

    实话说,在这战场上,心地善良的人不行,老实厚道的人更不行;毕竟不是慈善场。比如在‘一口价’的第一个年头,我就属于老实厚道的人,就容易栽跟头;栽倒兴许小事,栽倒后逢一块落井石就划不算咯。我记得我把一个响卖的批发价20元的鼠标,贪婪地要卖给一个上帝55元,上帝讨价还价说只愿意给50元,而我却执拗不识抬举(当然,大多地方也标价标得那么高),结果30元就飞了;那上帝跑去其他店里给店老板照实一说,狡黠的老板竟爽快地卖给她45元,于是,上帝高兴地夸赞老板是个好人,老板笑得满面春光,看起来既得宠又得利;而反过来看看我,不识抬举的我,损了夫人又折兵,钱没得到,反而还失去一个上帝;当然,抬头不见低头见,那个上帝有一次又光临我的铺子,她瞟了我货架上的所有东西;当然,只看标价,最后一个没买,走的时候竟然还跟她同学说我是个贪婪鬼,还有什么‘色鬼’之类的,当时由于狗熊房东可能正赶着去街上叫什么‘基’时,划过了一阵骚风,弄的我耳朵有点背,没听太清楚。当然,她叫她同学以后也别来光顾。她低头小声说的,狗熊房东一闪而过后,我听到了,听得心里一颤一颤地。

    差不多像那样的事多经历了几次;之后,我就变得正常了,和周围老板们染了一样的颜色——圆而滑溜。

    那时,我以为我即将跟接盘侠做一笔买卖。接盘侠进来前也表现得极其渴望与狂热。一开始我心里想着她绝对会买个什么鬼东西,比内存卡或者好点的三根天线的TP无线路由器之类的,让网速提升一个档次,看片时就不卡壳了,或者64G内存卡可以偷载不少;所以我圆而滑溜得请她不要客气,进来慢慢选,如果我当时备了茶水的话,没准会给她沏一杯喝起来跟马尿似的铁观音,拍马溜屁地给她端上来,说‘您慢用,喝完再选’。但,接盘侠这次倒怪得出奇,她紧紧地收住獠牙演了一出漂亮的戏。竟然假装普通客户在我的‘一口价’里逛超市一样闲逛。实在令我防不胜防。她时而看看我的货品的标价,微微诈笑;时而摸摸‘一口价’的墙纸,把手放在墙上,停留片刻,仿佛爱不释手,恨不得撕下来贴在她家里而后快的那样;当然,我店里不卖墙纸。墙纸是贴墙上去的,为了掩盖像接盘侠的脸那样的墙的本来丑陋的面目,纯粹图个面子罢了。

    接盘侠光明正大的转悠着(恐怕逛超市也不会那么起劲),就是不买;就像在她自个家里一样,又看墙又看天花板,还想试试开关正不正常;我满肚子的火气,一不小心就上来了;我看着接盘侠,简直就像看到了《圣经》里的犹大,恶灵;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动了杀死一只死蟑螂的杀机。

    “你——要买鼠标!”我用唾液压制肝火,脚根在地上直哆嗦。

    “最贵的鼠标多钱?”

    “恐怕你买不起吧!”我冷冷地道。

    “那最低的多钱?”接盘侠继续撩拨我的肝火。

    “不知道!——上面有标价!”

    我强撑职业家的态度回复她。显然,我已经背‘职业’两个字完全绑架了。

    接盘侠终于闻到了我毫无遮掩的臭气,严格说是二氧化硫气体,她把嘴嘬得跟我方才的屁一般大小,从嘴里挤不出牙垢大小的话语,仿佛她的话语权被我的屁掌管了。很显然,我的屁是无辜的。

    过了会儿,不知接盘侠脑里又冒出了个什么鬼主意;竟然看上了我的‘牧马人’键盘;她新奇地走到货架跟前,想用她的手,严格说是爪子,去摸,摸了半天;还嫌不够,又想去拆包装,仿佛还想试一下,肝火旺盛的我,断然就把她吓止了。

    接盘侠本来是个卖‘鸭脖子’的可怜虫。做了一年,生意好不容易起色了,可惜她被贪婪的房东给赶走了;自此,接盘侠便像条饿极了的狗,无不时刻在我的‘一口价’门前一日百转,时而如人一般撅着鼻子闻闻,时而如畜生一般嗅嗅。那副形状,简直让人无法再进一步逼真地形容了,倘若用成功学里面的一条格言‘放下你的面子,立地成佛’的鬼话来解释的话,那简直就是笑话,可能都要被狗熊房东撅着屁股笑话了。

    接盘侠油头垢面,一股鸭脖子味儿。我不信她那双油爪子用来敲过键盘,或玩过游戏!

    “不要乱摸!”我尽量客气地说,显然因为她我又被‘客气’绑架了。

    接盘侠这次仿佛听出了我的枪响声。没错,她的耳朵这会儿没有被骡子毛塞着,我的确向她开了一枪,向她的奸诈与贪婪开了一枪。

    接盘侠像个‘顾客’一样,赶紧住了爪子。哪里取下来了的东西,然而并未放回哪里去。她慌忙调正车头,恼羞成怒地朝着后门驶去。

    端的就在此时,我脑里不可抗拒地想起赫拉克利特的一句形容人的哲句:“一切在地上爬行的东西,都是被神的辫子赶到牧场上去的。”我希望接盘侠一去再无回。

    当然,始料未及,接盘侠过分地连一根网线都没买;就走了,让我十分难堪,可能她们家早已装上了8根天线的TP了吧,用的移动硬盘也未可知。接盘侠一走,还留下一堆烂摊子给我。

    于是,我又被‘耐心’绑架了。我小心翼翼地,像绣花的芊芊女子般收拾残局。拆开的盒子再难复原。封口胶再次封上去会留下裂缝,灰尘便趁虚而入,由此落下疤痕,碰到挑三拣四的顾客,此等商品就卖不出去了,就等于被判了死刑。并非货物不好,上帝有时对货品包装远比货品本身还在意,这便是现实,也正是我对接盘侠咬牙切齿,大肆诅咒的其中的一个要点。

    于是,键盘侠一去再未返。这一天我被接盘侠无声地戏谑,嘲讽,基本就此结束。我看了一下日历是第三天。

    所谓你情我愿,大抵就那么回事。

    在‘一口价’苟延残喘,或可说弥留之际,我便开始了为期五天漫长的追补岁月。

    “不忙,你呢?现在干啥?”

    “就快睡了。”

    “午休?”

    “那叫倒时差。”

    “......”

    刘那晚,或者说我那天中午,他不厌其烦地教我懂得‘倒时差’,一贯用的他那议论式的手法。中途还教我多了解新闻,多看书,多关注周边铺子动态;当然,关于‘一口价’,他劝我不要满脑子里想着一成不变的事,做着固守终老的美梦,毕竟那不是日本,不会出现所谓‘百年老店’的奇迹,在中国大多数店铺活个两三岁算好的了,它们死时最多还不到小学毕业,只学到一些浅显的道理,等不及总结,又忙着淌下一趟浑水;另外,他还大谈特谈了一大堆关于未来‘网购’的鬼话,说中国13亿人口,未来的网购一旦火起来,快递业难以想象的好,诸如此类,不一而足。说实话,他一贯都那样,不舍一刻地把他的知识和见闻毫无保留地教授给我。而我,也无厌其烦地嚼口香糖般地倾听着。

    后来,于我携手共进的那位刘同学兼好友,不知被什么妖风吹走了。同年七月份搭载了一架南方航空的CZ327班空客机,从白云机场直逼洛杉矶国际机场,未来得及给我过最后一次生日,也就是去年此时才算得上他给我过得最后一次生日。便迫不及待地于我分道扬镳。

    从此,我俩便实际意义地天各两方。

    有一段时间我一度沉沦在燕失母亲,扑棱学飞的悲恸之中。他走时,仿佛带走了‘一口价’的灵魂,把躯壳甩给我;更无情地连我的人生方向盘也卸下来带走了,留下一片千疮百孔的狼藉,和我那副我至今依旧记忆清晰地生无可恋的可悲表情。

    “晚上快12点。”

    “哦,我这边才中午12点。”

    他还是没变,口吻如以前那般开朗地跟我说,仿佛岁月无法磨平他身上的棱角,以及猎杀他猴子般妩媚的怪笑;一听他在那边尚未安稳下来,我倒又给自己平添了份额外的‘麻烦’。

    “你现在不忙了?”

    那时刚大学毕业两年多,我没有像其他壮志青年那般热血奔放,走南闯北,寻梦想,展抱负,如候鸟般觅索那个可以燃烧自己青春的灵魂之所。我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着自己和同学一起拼下来的‘一口价电脑耗材’店,并打算独守到老。

    说是打拼,倒也未免强颜,唯恐贻笑大方。店面小得实在可怜,相较于竞争对手而言,谈不上什么威胁;只是跳蚤与蚊子的区别,但都属于吸血鬼类型,吸得都是大学生的鲜血;跳蚤吸血少,蚊子吸血多,如此而已。

    “店里最近生意可好?”过了半把个月,刘同学给我拨的国际长途。时间大概是晚上。

    “哦,还——好吧。”我一面清理店铺贵重物品、准备跟房东死磕到底,一面勉为其难得地答道,“你也好吧?”

    “刚来还不甚熟悉,满以为脑袋机灵点就好啦,却发现语言简直活生生地成了硬伤啊。”

    倒也奇怪,‘一口价’同年八月就倒闭了。

    它象缺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全无生气,无人问津;外加一个惶惶不可终日的店主人,惨淡经营;最后,半路上还插进来一个接盘侠,和一个贪得无厌的房东,他们加了把手,轻轻地那么一推,‘一口价’弱不禁风,便以摧枯拉朽之势倒下了,不可阻挡。

    怕死的心理各式各样,作恶者怕地狱当真,行善者怕天堂有诈。

    ———史铁生

    那年,我毫无防备地二十六岁了,尴尬地处在弱冠与而立年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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