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要休息了，不许进来。”东歌有点不好意思，转身回寝殿，背对着躺在榻上装睡。
“杜若这就退下。”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一阵关门声，身后再也没了声音。
东歌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是辰时，杜若不在，东歌喊了一声“来人”，两个丫鬟听到响动进来伺候，一个手里端个水盆，一个手里拿着换洗的衣服，东歌伸了个懒腰起来，凑到水盆边洗了脸，拿起搭在盆边的罗帕擦干，拿衣服的侍女便开始给东歌更衣。
“这衣服太素了，今日我要换一件。”东歌瞅了一眼那衣服，丫鬟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取来了一件粉色镶嵌各种珍珠的衣服，东歌满意地抬起双臂换上。
紧接着门开了，一个尨眉皓发的婆婆走了进来，开始给东歌梳头，这个婆婆是东歌的奶娘，自幼年便照顾东歌，是东歌最亲近的人。
东歌拨弄着桌上的各式发饰，挑来拣去，各个都有些旧了，该添些新的了。东歌抬头看镜里的自己，却看到镜里奶娘面带笑容看着她。
“东歌长大了，开始知道美了，从前从未这样仔细地看过这些发饰，反而觉得它们累赘，如今……”奶娘边梳头边说道。
“我只是看着它们有些旧了。”东歌被戳中心事有些难为情，脸微微泛了红色。
“按照凡人的算法，我们东歌应该是及笄之年了。”奶娘不禁叹了口气，感叹岁月流逝。
“什么是及笄之年？”东歌问道。
“凡界女子十有五年而笄，可许嫁。”奶娘刻意加重了最后一句。
东歌一下红了脸，撒娇道：“奶娘。”
“难道东歌心中已有可许之人？”奶娘继续打趣道。
“奶娘。”东歌撒娇地皱了一下眉，“我这么笨，法术不会，就连鲛人女子生来就会的织绡我都做不来，奶娘，你觉得我是不是特别笨。”
奶娘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再说话，这时候头发也已经梳好。
“东歌，我的孩子，你不笨，只是与我们不同，你担负的使命不只在这东海，你只管现在快快乐乐的度过，等时机到了，自然有你用武之地。”奶娘话里有话，东歌疑惑地看着奶娘，没有追问下去。
东歌来到织绡宫，众多鲛人女子都在织绡，这些鲛绡会有专人拿去鬼市卖掉，以换取各式饰品器具甚至武器。
听说这鬼市是这六界之中唯一可互通之处，里面有数不清的奇珍异宝，但鬼市管理非常严格，不是所有人都可进去，只有有缘人能看到鬼市的大门，像这鲛人族只有父王进去过。
鲛人们正在织绡，只见她们双手在胸前一翻动作后，便有一股水流旋转着旋转着，不一会儿便化水为绡，薄如蝉翼，入水不濡，坚韧如丝。
东歌仿着她们的动作做了一遍，除了几个水泡袅袅上升而去没有一丝变化，杜若在她身后看到了忍不住笑出声，其他鲛人也跟着哄笑起来，东歌面上挂不住。
“笑什么笑？”东歌嗔怒道。
“公主息怒。”哗啦啦跪下一大片。
“跪着吧。”东歌怒气冲冲走出织绡宫，杜若跟上来，“不要跟着我。”东歌余怒未消。
坐在岸边的礁石上，尾巴愤怒地拍打着海面，周边被搅起一层浪。
“小鲛人，这是怎么了？”一阵冷风从后上方袭来，方圆几里温度骤降，刚刚水里被拍晕的那些鱼虾被这突如其来的冷气逼入海底。
东歌抬头，一个年轻男子脚踏浮云飘在半空，浑身上下一片雪白色，连头发眉毛都是白色，在太阳的映照下刺眼得很。
他慢慢飘到东歌身边稳稳落在另一块礁石上。
“你是谁？”东歌带着怒气。
“这几千年，你往我那边送了上千美女，竟不认得我是谁。”他傲娇地半昂着头，等着东歌惊讶的表情。
“啊，你是住在蓬莱山颠的那个六公子吗？”东歌如他所愿地一脸惊讶。
“难道这六界之中还有另一个六公子吗？”他戏谑的问道。
“听闻你的宫中有一片诺大的梅园可是真的？”东歌问。
“自然是真的，你想不想去看看？”他回道。
东歌看了看自己的尾巴，脸上兴奋的神情暗淡了下去。
“哎，想是想，可我离开这海水久了，我就会死。”她伤感地望了望这一片无边无际的东海，像个囚笼一样将她困在这里。
“你不会。”他垂在身后的右手一甩，一把扇子应声打开，同样是雪白色，边缘是六片透明的雪花的花瓣一般透明的冰刃，他扇了两下道，“你想不想试试？”
“好啊。”东歌毫不犹豫的说，“怎么试？”
“你闭上眼睛。”
一阵风之后，东歌便稳稳地着了地，周边一片安静。
“我可以睁开了吗？”东歌有些忐忑。
“睁开吧。”
她睁开眼睛，一片白茫茫的，跟他的衣着一样没有第二种颜色，一扇白色大门矗立在眼前，六公子走在前面，门自动开了，东歌开始往前移动，但是很奇怪，是跳动的，低头一看，一只独脚大鸟正驮着她一跳一跳地紧跟六公子。
“啊！”东歌吓得差点摔下去，不禁喊出了声，赶紧用手捂住了嘴巴，似乎怕惊动了驮着她的怪鸟。
六公子闻声头也没回，“他是我的坐骑，名曰橐蜚，如今暂借于你，谁让你腿脚不便呢”。
腿脚不便？跟一条鱼在岸上比腿脚，不如到这东海比试一番。
穿过层层叠叠的宫殿，又穿过一片修建精美的水塘，再往前便是一个园子，傍山而建，各色梅花迎雪绽放，一些小童正在打理着这些梅花，另一边一群着白衣的女子正在打坐修炼，再往前是一群着白衣的男子正在练武，见六公子进来，哗啦啦跪倒一片。
“雪神殿下。”众人跪拜。
“雪神？”东歌惊道，“你是雪神，你不是个散仙吗？”
“对啊，懒散的神仙，散仙。”他一本正经，“我整日无所事事，就连布雪也就每天随便挥几下手即可。”
如此草率的神仙。
“这位呢，名唤东歌，是鲛人族公主，你们中不少人是她在东海中捡回来的，算是你们的恩公，你们呢，速速去准备好酒好菜好茶，我要与公主一醉方休。”
“不……不必了吧，”东歌小声道，“我不能在这里待很久的，我会死的。”
“我说过了，你不会，”六公子摇着扇子，“你不是一只普通的鲛人。”
“呃……怎么说？”东歌问道。
“天机不可泄露，时候到了自然会见分晓。”他边说着便进了一方亭子，这亭子临渊而见，旁边便是一望无底烟雾缭绕的深渊。
橐蜚蹲下去把东歌放下便化作了人形，模样竟然有些俊俏，东歌不禁多看了两眼，他站立在六公子身后，东歌看了看他的腿，是两只，所以他做鸟只有一只脚做人有两只脚，东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鱼尾，不知道自己如果做人会有几只脚。
正在盯着自己的尾巴出神，山珍海味已经陆续端了上来，各种东歌没见过的美食，东歌在海底只吃鱼虾类偶尔有个海草，吃了几千年，今日第一次见这么多美味，不禁口水开始垂涎欲滴。
“可以开动了吗？”东歌拿起筷子跃跃欲吃。
“请。”六公子做了个请的姿势。
一阵狼吞虎咽之后，桌面一片杯盘狼藉，东歌仰坐在坐垫上抚着肚子打着饱嗝。
“你这地方，快活似神仙。”东歌说道。
“我本就是神仙。”六公子答道，“神仙未必是快活的。”
“身在福中不知福。”东歌撇了撇嘴，因为喝了酒，脸微微泛红。
“我见你今日似有不同，”他打量着东歌。
“哪有不同？”
“衣服也比平时艳丽一些，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春心萌动，你不会是对本仙有什么企图吧？”说着他夸张地双手抱在胸前作防卫状。
“哼，”东歌翻了一个大白眼，冷哼一声，“没想到神仙也如此没皮没脸。”
“那是对谁有所企图？”他凑过来逼问，“难道是那个吹笛子的凡人？”
“你怎么知道？”东歌惊讶道。
“你……你……你……竟真的对他动了心。”他假装伤心起来。
“我是问你，是不是跟踪我？”东歌挥了挥手问道。
“这东海之事，一只苍蝇也躲不过我的法眼。”他伸出两只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那你可知道他是谁？从哪来？”东歌问道。
“你果然对他动了男女之情。”他一口闷掉一杯酒，“他是凡界帝王的第三个儿子，自幼体弱多病，性格变幻无常，一会儿是谦谦君子，一会儿就翻脸杀人，你可离他远点，听说他最爱吃鱼。”
“不会吧，我看他温润如玉，并无恶人之相，他似乎心情不佳，那日我躲在暗处一直担心他想不开跳海。”东歌有些疑惑地说道。
“你听，是笛声，他又来了。”六公子侧耳听了听。
东歌仔细听了听，没有声音，心想，神仙的耳朵果然不同凡响，不知道自己这几千年来说的梦话被听到多少。
东歌追打杜若，杜若灵活躲开，杜若功力甚高，起码在东歌看来是，她是东歌的贴身侍女。
“杜若乃公主贴身侍女，自然要贴身跟随左右，暗中保护公主。”杜若道：“况且这位公子笛声悠扬，恐怕很多鲛人及水族都听到了。”
“再说了，这事还是看孩子们自己的意思。”族长看了看东歌，若有所思。
“女儿不胜酒力，想先回去休息。”东歌想尽快离开这个场合，便凑到母后耳边请辞，本想悄悄离开，不想起身的时候一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酒杯，众人目送她离开。
出了归墟宫，舒了一口气，东歌对这种宴会是很不自在的，各个虚与委蛇，谄媚的嘴脸。
“没什么。”
“公主在想那位吹笛的白衣公子？”
“你怎么知道？”东歌惊道，“你跟踪我？好啊你。”
“今日只是家宴，大家不必拘谨，放开了吃喝便好。”族长右手一挥示意大家随意。
族长举杯，众人紧跟着举杯，互相示意之后便饮了开来。
杜若在东歌身后，替东歌斟酒。东歌起身举杯。
杜若也跟着退了出来，游过来围着东歌转了一圈。
“公主在想什么？”
东歌皱了一下眉，说不出的厌恶，此刻东歌竟然想起海边礁石上那白衣少年，不禁红了脸。
傅彦看到东歌红了脸，自作多情地以为她害羞了，心中不免有些得意，更加放肆地看着东歌。
东歌刚刚坐定，便感觉一种让人不舒服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东歌用余光看过去，是傅彦，大长老的独生子，仗着他的父亲手握鲛人一半以上的兵权，向来横行霸道，前段时日，听闻在织绡宫看中一个正在织绡的鲛人，便掳了去玩乐，不足一月便玩腻了一脚踢出府外，后来那鲛人有了身孕，被他知晓，他便派人偷偷将她捉来，活活剖腹取子，将她连同孩子喂了水鬼。
而此刻，他的目光正紧紧跟着东歌，毫不避讳，东歌后背发凉，躲闪着转头看向母后。
“东歌也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吧？”是大长老的声音，儿子的一举一动他看在眼里，如果儿子娶了公主，自己的权利就会更大，父子俩各怀鬼胎。
大长老名傅奕，年少时与族长一起征战的好兄弟，两人曾是过命的兄弟，当年六界混乱，东海仙山上关于长生不老药的传说，更是引得各界妖魔鬼怪趁机来犯，居于海底的鲛人族也不堪其扰，东华帝君命鲛人族担负重任，将闯入东海的杂碎赶出东海，族长当时年少，跟随众鲛人出战，战斗经验不足，虽勇猛，但对方人多势众，很快被团团围住，还有不识相的人族，他们喜欢制造各种网类工具，父王被套住不得动弹，各种小妖用手中的武器发泄着怨气，周围的海水开始被血液侵染，这时傅奕单枪匹马杀破重围，将他救了出来，所以几千年来各种迁就，可是他明白，现在的大长老已非当年的兄弟了。
“歌儿尚幼，谈此事未免过早。”族长搪塞过去。
“女儿今日来迟，自罚一杯还望父王见谅。” 东歌说着一饮而尽。
族长微笑着点点头。
归墟宫内，东歌姗姗来迟，一身狼狈。
“还不入座？”父王压低声音说道。
“哦。”慌忙坐到母后旁边的位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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