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幻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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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嘴角沁出一丝血液,像是在她白皙的脸上抹上一丝胭脂。

    地上有一个空了的酒杯,就在龙初璎下垂的手下。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凉月跪在龙初璎身边,像是怕碰碎一件珍宝般的摸了摸她的脸颊温柔的说:“初璎,你醒醒啊。”初璎没事的,一定没事!你看!她的脸还是温的,她的脸色还是那么红润。

    她一定没死,对不对?

    “初璎,你昨晚又看书看到了哪个时辰啊?怎么这么贪睡?你醒醒啊!我带你去竹林好不好。我再也不躲你了好不好,你原谅我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凉月痴痴的为她擦去嘴角的鲜血,拨开挡着她眼睛的发丝。

    什么东西落在初璎的脸上,从他的初璎脸上划过?

    不是他的泪对不对?

    “凉月……她已经死了……”寒凌在凉月身边蹲下,看着他,眉头皱着。

    “你闭嘴!”凉月横了他一眼,“她没有死!”

    寒凌站起来,气急的骂他:“她死了你就成了这个样子,你也太没志气了些!你是个男人!你是个祭司!你忘了么!”

    凉月一下子不说话了,只是痴痴的坐着。

    展悦然这时也走到凉月面前,沉默了良久开口道:“父王给了她公主应有的死法,也是很尊重她的。”

    怜光不说话了,像是周围空气般安静。走廊的灯忽明忽暗,照在怜光身上,让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怜光,那后来呢?”恨离追问了一句。

    “后来?”怜光顿了顿,“后来的事情你最好去问凉月,展悦然或者诸葛道云。毕竟那时的事情都只是传说。”

    “那公主初璎呢?她是怎么被救活的?”恨离向前迈了一步,怜光就向后退一步。

    “我说过,你去问他们会比较好。”

    恨离别过头,看向那扇似乎永远都不会打开的门。

    “神,你不知道吧……苒落有柄神剑名‘灭神’,可破一切术法,咒语。剑如其名,可以灭神。”怜光低低的说道。

    恨离看向怜光,她的脸藏在宽大的帽子里,看不见她的表情。

    “那又如何?”神剑?

    她只知道天界有的神犯了过错,罪不致死的都会被贬下凡界,永生永世作一柄剑的剑魂。但是在他们被贬时,天神会赐予一个他们想拥有的能力。

    灭神剑么?那是个在惜歌还不是天神时的事了,那个她还不存在的年代。

    想他从前应是一个桀骜不驯的神族,被贬下来,也要做世间的最强者。

    但这究竟是喜?还是悲?

    “有了灭神剑,你就能进这个屋子。”

    是啊,凉月的龙初璎还在里面。或者,在某个类似于这个屋子的地方,同样囚禁着凉月。

    “灭神剑在哪儿?”恨离确认性的问。

    “苒落皇宫。你现在就可以去了。”怜光向后退了几步,身形消失在黑暗之中。

    “怜光,怜光?”恨离向前迈了几步,发现怜光早已经没了踪影。

    这个怜光,到底是什么人?

    莫名其妙的来,然而有莫名其妙的走了。

    遇到了凉月,一切都偏离了原有的轨道。时间的沙漏渐渐的带走了一切。

    八月十三,宜沐浴,祈福。

    桦城中最近都是喜气洋洋的。先是紫樨和慕容风飞夺得墨泽军队的大批粮草,同一天南宫雨竹率桦城百姓抵挡住清鸾、绮岫联军并给予其沉重打击。

    联军元气大伤,对桦城的威胁性降低了许多。

    原是些不堪重负的民众,现在有一支足够强大的义军来保护他们,他们自然是会欢喜的。

    在南宫雨竹的治理下,虽然偶有战争,但百姓可以吃饱,不必缴纳沉重的税款。人们自然拥戴他。

    这几天来府衙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原因无他,南宫雨竹在府衙张贴了征兵的告示。一时间,凡家有子及弱冠者皆来参军。百姓们都将儿子送了过来,连女人家都做好饭食送上城楼给那些守城的将领。

    南宫雨竹在榜上明示:家中独子者,不收;家中长者病重者,不收;家中稚子未及六岁者,不收。

    桦城的百姓对于这告示即失望又觉得感激。失望的是自家孩子不能为保护桦城而尽一份力。却又为南宫雨竹为他们着想的事很是感激,心下追随南宫雨竹的想法更浓了些。

    百姓就是这样,他们要的无非就是安定和温饱。只要给了他们这些,他们就会死心塌地的追随你。

    这几天司空婳把府衙让给了征兵的管事,她和紫樨两个人还可以住在城主府。上次他们从墨泽夺来的粮食都分给了桦城的百姓,也就不再需要府衙再赊粥了。

    城主府的大厅,每到下午就会是这个样子。司空婳在一旁整理《瀚澜书》,南宫雨竹和慕容风飞两个人就将地图铺在桌子上细细的研究者地形,地势和现下军情。而紫樨,只是单手支颊,兴趣索然的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他们的谈话。间或很不给他们面子的打了个哈欠。

    “在这里,突击。”南宫雨竹指着地图上的一座山道。

    慕容风飞眉头紧蹙,细细的思考起来。桦城以外五十里,天树山,山中多岔路,峡谷。确实是突击的好地方。但是天树山地势崎岖,搞不好连紫宸军都会被困死在里面。

    “这样做会不会有风险?”慕容风飞抬头看向南宫雨竹。眸子里充满疑惑。

    “风险是一定会有的,但是这样打的胜算就多了些。”南宫雨竹双臂交叉环在胸前,低头看着勾勒出大好山河的图纸,嘴角溢出一丝浅笑,“到时候,他们就是真正的有来无回了。”

    慕容风飞想说什么,却又生生的咽了下去。只是眼神复杂的看着他,旋即又低下头去。

    别国的军人就不是人么?真的就要斩尽杀绝么?

    紫樨微皱眉头,像是明白慕容风飞所想般叹了口气。轻声道:“啧啧,在下原本很是钦佩雨竹兄智计过人。不想雨竹兄也不过如此,真是让在下不免失望。”

    南宫雨竹顿了顿,颇具玩味的看了眼紫樨,嘴角含笑:“雨竹不才,恳请紫樨兄赐教。”

    “赐教不敢当,愚见倒是有一些。”紫樨轻描淡写的说道,“雨竹兄不觉得这种赶狗入穷巷的打法,不会逼得敌人背水一战,全力反扑么?”

    “哦?”南宫雨竹像是来了兴趣,坐了下来,和紫樨平视。手指无意识的拨弄着剑上的银铃,嘴角含笑。

    慕容风飞也不说话,只是自己添了杯茶。但从他的目光中仍是可以看出他是很同意紫樨的看法的。

    “不若现在山中给他们出其不意的突袭,但他们身心俱疲走出山谷时再擒住他们。多少也可以减少些杀戮吧。”紫樨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时间不早了,都散了吧。”说罢,也不理别人要怎样就踱出了大厅。

    他这个人想是随性惯了,总是这样没精打采的来,又没精打采的走。仿佛没什么能提起他的兴致似的。

    似乎是墨汁滴到了宣纸上,在纸上留下了几个黑点。

    司空婳秀眉微蹙,将纸折了折放在一边,又拿了张纸出来。她似乎是想休息一下的耸耸肩,抬头扭了扭脖子。忽然就发现紫樨走了出去,于是视线也随着一路出了院门。

    司空婳有些失落的盯着门口。是啊,那么俊逸潇洒,谪仙般的人物怎么会永远呆在一个地方。世间也许没有什么值得他驻足的吧。

    她好像还能记得那天她抱着他哭时,他说的那些话。萦绕在她心里,久久不散。

    她低下头,看着那些文字,竟觉得模糊。想着,才觉出自己的眼眶已经湿了。于是连忙收拾东西,出了厅,直奔自己的房间。

    “风飞,你去召集那几个营长,挑些身强力壮的兵来,我们准备打仗了。”

    南宫雨竹将朱笔在天树山方位一画,嘴角微微上翘,“我要让他们有来无回。”他转过身,向内堂方向走去。

    慕容风飞眼神复杂的看了南宫雨竹一眼,点头应诺。

    “不愧是紫樨,哼,有意思。”南宫雨竹轻笑低语,嘴角的弧度有明显了许多。

    慕容风飞浑身一震,转头看向南宫雨竹,言语间有明显的失望:“其实你一开始就想这么做了对不对?”

    南宫雨竹一愣,停下脚步,一下子沉默起来。

    “其实你只是想试探紫樨对不对?你只是想知道他是否有能力帮你争天下对不对?”慕容风飞见他不语,显是默认了。

    “雨竹……在你身边真的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么?你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了么?”慕容风飞眉宇间凝着浓浓的失望。

    南宫雨竹没有回头,只是冷冷的说道:“你说够了没有?”

    慕容风飞愣在原地,只听南宫雨竹继续说道:“说够了就去做你该做的事。”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慕容风飞清俊的脸上顿时毫无血色,眸低积了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他愣了一阵,然后缓缓的收起桌上的图纸,转身出了厅门。

    夕阳的余晖照在他脸上,不禁让他抬起手挡着眼睛。

    他轻叹了口气,一步步的走了出去。

    是啊。无论如何,总会有这么一天的。他早就预料到了,不是么?

    初璎躺在床上,宽大的锦袍顺着床帏垂了下来。她就躺在那里,很安静,像她的人一样让人觉得很舒服。

    凉月温柔的走到床边想唤醒龙初璎,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到她柔美的脸时,他的人直接被推到了崩溃的边缘。

    又有人说,那天有天神相助于凉月。救出公主,解救面对战乱的人民。凉月飞升成仙,与公主初璎过着神仙眷旅的日子。

    然而,这毕竟是传说,往往与事实最不符的东西。

    绮岫流光历二十九年三月二十三,凉月拜别展悦然后直奔隐风楼。他发誓,他一定要带走龙初璎。

    屋子里的东西完好无损,就连照进窗子里的阳光都显得暖洋洋的。

    初璎喜欢干净,所以屋子里连一丝灰尘都没有。

    他进屋走了几步,忽然就放下心来。

    初璎,就要为这场无意义的征战被牺牲掉了么?

    “还愣着干吗?走啊!”寒凌推了他一把,“看她最后一眼也好!”

    凉月转身取过墙上的宝剑,为官五载,他不曾用过兵刃。如今,他将为初璎拔剑。

    再也不回绮岫,也不会再回清鸾,到没有战争的地方去。在那里,他不是祭司,她也不是公主。

    打开那扇门,原本可以见到的人儿没了踪影。

    那个眼睛里有纯粹“善”的人,不适合官场,也不适合呆在这个朝堂之中。

    传说,那天凉月单枪匹马闯进隐风楼就出公主初璎。二人连夜逃至澜江,渡江而到清鸾。

    寒凌一把拉过凉月,把他手里拿着的奏章夺过来丢在桌子上:“还在看这些劳什子!龙初璎就要被杀了,你不知道么?”

    凉月一下子愣住了,绮岫和清鸾,真得不能再有所挽回了么?

    展悦然惊讶的接过那块还有些温热触感的额环。凉月走了?他为什么不拦?

    是因为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吧……

    是的,他早就知道了。

    “凉月,你去哪儿?”刚出太子书房的门,展悦然就叫住了他。

    凉月回过身,眼睛有如额环般晶亮,他屈膝跪了下来,毕恭毕敬的磕了三个头:“臣凉月,谢太子殿下多年提拔。臣不胜受恩感激,臣愧为祭司愧对太子殿下。惟今只有辞去所有官职,望太子殿下成全。”他解下额环,双手递予展悦然。

    绮岫流光历二十九年三月初六,凉月放下誊写的笔,放松了一下手指。

    “凉月!”门被粗鲁的踢开,凉月皱了皱眉。太子的书房门都敢踢?胆子太大了些。

    “什么事?你一个将军,怎的如此莽撞?太子御书房的门是任你随便乱踢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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