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淑雯忙打岔，“你气糊涂了，这事能随便乱说。被说中了怎么办，再气哪能咒自家男人。”
淑慧在旁边也跟着圆场，“你何必跟他怄气！本就病着，再气出个好歹来就得不偿失了。”
有了这一出，淑雯淑慧两个人也待不下去了，看着丫鬟伺候淑琳歇下午觉就让人拿来大衣服套上回家去。
淑琳的近身伺候的丫鬟领人服侍淑雯淑慧更衣，大氅早就在熏笼上被烤的暖暖的，服侍时眼眸低垂，看见的却是淑雯身上那件雪白锦缎上绣的红梅，一朵一朵如真花大小，鲜红的花，嫩黄的蕊，一枝一枝，一簇一簇，与花园里的梅花一般无二，一样的张扬。抬头看见淑慧穿着褐色的大氅，上面的缠枝牡丹雍容华贵，淑慧转身时，眼前仿佛有点点金光闪过。
出了院门，淑慧想起来香炉没拿，让丫鬟回去取，自己和淑雯在穿堂等着，堂里极静，衬得堂外侍女走动声音格外明显，说话声也比往日大了几分。
“听说宫里新赐的那俩在公主屋里当丫鬟？还以为出了宫就能当主子，没成想还是当丫头伺候人。”
“我也听说了，公主不让她们近身伺候驸马。”
“昨天我去内账房拿过年的银子，听说长公主想过了年寻摸人家把那俩人嫁出去。”
“要是嫁个正经人家，那敢情好，平头夫妻，比做驸马的小妾强多了。”
侍女的说话声随着侍女的走远而不再闻，安静中窗外北风呼啸的声尖利刺耳，淑慧推开窗看着漫天大雪，“雪越下越大了。”
下了两场雪转眼就到了腊月，宫里还没进腊月就开始为过年忙活。而太后和柏贵太妃的心思却不在忙年上，问了好几次驸马和淑娴长公主什么时候回京，问珉晟，珉晟也说不出。
腊月初三，一个惊雷彻底炸了朝廷，淑娴长公主与驸马梅暄回京路上在平州遇袭，如今下落不知，随行亲随死伤大半。珉晟在勤政殿书房接到平州刺史的奏报后龙颜大怒，命平州刺史必须寻到长公主与驸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后宫里的柏贵太妃听了这个消息当时就晕了过去，太医院的太医在太妃的寝宫守了一天一夜，太后也因为毓玲的事急得不行，岑云珠打理后宫琐事，见太后太妃这般，自然不会主动去触霉头，只吩咐内府该干嘛干嘛，平日里做事警醒注意些。
永华宫里尹玫芳低头逗弄怀中的女儿，珉晟倒在榻上看书，抬头看见尹玫芳与怀中的稚子，想起如今下落不明的妹妹，心头没有来由的烦躁。“来，让朕抱抱璟妧。”
襁褓中的女儿已经睡着，伸手轻触女儿的脸颊，孩子依旧甜甜睡着。“看着璟妧真就想起毓玲小时候，也是这么个樱红色襁褓，白白嫩嫩的，眼睛亮的像晚上的星星。”
“长公主和驸马还没有消息吗？”
珉晟摇摇头，“平州刺史昨天刚呈上来的，只找着两个亲随，问主子在哪里，一个字都不说。”
尹玫芳想了想，示意彩云把孩子抱出去。“皇上何不派个靠谱能干的人去？”
“朕也在想这事，他们两个带在身边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平州刺史是何官位，见到平州刺史却一问三不知。其中定有蹊跷。”
尹玫芳知道自己不能再往下说，这事，往小了说，是家事，往大了说，是国事。
“不说这个了，这几天朕忙，顾不上璟妧，这几天可哭过？”
说起女儿，尹玫芳眼中一片柔情，“璟妧这几天可乖了，不哭不闹，能吃能睡的。”
“璟妧有个好生日，明年七夕璟妧的周岁生日朕要好好给她办。”
“皇上费心了，璟妧的百日酒已经让人背后嚼了不少舌头，七夕有什么好的，皇上肯记挂着璟妧已经是璟妧的福气了。”
珉晟转着手指上的翡翠戒指，“别人爱说闲话说去，难不成因为别人的闲话，璟妧的周岁就连口酒都不能喝了？”依偎在珉晟身旁的尹玫芳把笑容隐去，璟妧出生那晚发生的事是珉晟亲口和她说的，说话的时候珉晟的语气淡淡的，似是在说一件极普通的小事。
尹玫芳因为珉晟的态度心焦过，尤其是璟翊出生后。可是珉晟却在璟翊出生后把璟妧放在了心上。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对于尹玫芳来说，只要珉晟把璟妧放在心上就好。
淑慧一听就乐了，“这年头竟有官宦家的小姐甘愿为妾，稀事一桩。”
“想进就进吧。我也懒得管了，就他这个样子，早晚有一天死在女人身上。”
“关内侯命好，有姐姐给操持。哪像我，用不着我操持，自然有人忙里忙外。我倒是省了心了。”淑琳歪在贵妃椅上，想起自家的破事嘴角漫上一缕苦笑。
淑慧了然，开口宽慰她，“何须跟那不中用的人怄气，现在府上一家子人住的是你的房子，花的是你的银子，既然不懂规矩你就教教什么叫规矩。一群人知道了这公主府的主子是谁，哪还敢惹你不痛快。”淑慧话音落下，外面进来丫鬟，手上捧着食盒。两个头上簪了花的丫鬟把菜一样一样的端上桌。“公主，午饭好了。”
“恩，你们到外面候着吧。”
“我没那个福气带这么伶俐的丫头出来。”冷冷的扫了外面一眼，夹了一筷子菜放碟子里，“嫡公主满月酒，老祖宗赏的，说以后要是有了孩子就让我养着，以后也有个依靠。第二天就收拾东西进了府，不明不白的我也不敢让她们伺候，先学学规矩。等把规矩学透了再说那有的没的。”
淑雯与淑慧听淑琳如此说，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心知恐怕欧阳延还没尝着这俩丫头的滋味，淑琳就找理由随意给打发了。正想着，淑琳继续说，“这会我也懒得和他闹了，家里就这么些人，出去打听打听他这个年纪的，有谁和他一样功名没有，侍妾一群，一门心思全扑在女人身上。说出去也不嫌难听，我都替他羞。”
在旁边的淑雯淑慧是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老祖宗还说过了年还要再进来两个，正儿八经的官宦家的小姐。”
岑誉文伸手摸了把茶壶，触手冰凉，提着壶开门交给站在屋外的下人，“添壶热水来。”关上门站到书案前，“父亲自收到信就是这般，想来是大事要事，何不把此信转呈陛下？”“”
“梅暄不过是把他在江东看到的写信告诉我，只是他看到的，让人触目惊心。”
“都说江东富庶，百姓安居乐业，难道驸马看到的是另一景象？”
淑雯拿茶漱口的时候看见那两个簪花的丫鬟抿了一下唇，似是心有不甘，却还是乖乖退到外间站着等候传唤。
饭用了一半，淑慧不经意的问道，“刚才那俩头上簪花的丫头看着眼熟，是你从宫里带出来的陪嫁丫头？”
今年冬天下第一场雪时淑雯淑慧淑琳姐妹三个坐在窗下说话做针线，近身伺候淑琳的丫鬟围坐在炭盆边，手上缝补着冬日里穿的大衣服。窗外大雪纷飞，不一会地上屋顶上树桠上就成了白的。淑雯撤下绣花绷子，手指拂过绣在白绸上的梅花，淑琳拿在手里细细的看，“咱们姐妹的针线活就属你做的好，以前宫里的绣娘都说你绣的花跟真的一样。”
淑雯笑笑，“这梅花我多少年没绣了。天天不是绣龙就是绣马，做个荷包绣的还是松柏竹子。”
在一旁抄书的岑誉文看见父亲眉头紧皱，知道是公务棘手。
“为父我何尝不想歇息，可是一看这信，我哪还有心思歇息。”岑舟把梅暄写来的信重新看了一遍，眉皱的更紧。
“我倒希望信中说的都是假的。明年选秀女，如果真的要查，也要赶在秋天秀女进宫之前把一切了结，万一苏家的女儿进了宫，再凭苏家和京城里的关系，一切就难了。”
岑誉文聪明，可是到底年轻，对朝中的事不是十分了解，“这位苏大人，在京中有贵人？”
岑舟点点头，岑誉文还想问，见自己父亲这般，便知父亲不愿多说，自己也不再多问。等岑誉文从书房出去，岑舟拿起梅暄的信仔仔细细的一字一字又看了一遍。为官二十多年，如今身居高位，岑舟明白心中写的这些事的分量，岑舟知道，梅暄也知道，不然也不会写信给他，问他的意思。
岑舟摇摇头，把信往前一推，“梅暄写的是他的所见所谓，可是父亲我想起了潍安征粮案，如果梅暄说的是真的，江东要乱了。”
认认真真看完梅暄的来信，岑誉文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父亲，“爹，驸马说的可是真的？”
过了中秋进了十月，天越发的冷，里里外外一派相安无事。
东城岑府里，岑舟坐在书案前揉着额头，案上是梅暄写的信。梅家老大人如今在庐江养老，外面的事一概不问，偏偏淑娴长公主与梅暄大婚时老大人给岑舟留了一封信，望他能多多提点梅暄。
当年梅老爷子对自己有知遇提携之恩，不提老爷子的私心，单冲着当年的恩情，岑舟也要应承着。“父亲，夜深了，该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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