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恍惚留意到诺夕的脸色不太对劲。“如何？事情很严重吗？”她问道。
“秦雨果她——”诺夕刚要开口告诉她什么，音节吐出一半，另一半还堵在喉咙里，又立马摇头闭嘴。安染往后瞥，见那群术法部的职员围拢在守灵的残骸旁边。诺夕的意思很明确，现在术法部的人还没离开，他们本来是不肯将此事泄露的，“……不方便说。我们先回去再谈。”
秦雨果抄起硬质鬓毛的刷子，挑了些颜料，糊到墙壁上色彩绚丽的图画上，铺平。她盘算着要怎样把画面中漏下的空白补一补，谁知不但达不到她的预期效果，反而色调更灰了些，与原画格格不入。
这样……还是不对。而且貌似……比原先更脏了。
“这样不对吧？”阮晗歪着脑袋，手中托着她的调色盘。上头的颜料都发干了。阮晗连自己的那幅都没兴趣画了，反而“围观”起秦雨果来。秦雨果时隔大半年不动笔，绘画技术有几分退步的迹象，笔法自然失去了从前的流利顺畅。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还能看得过眼。
“我尽力，我尽力。”秦雨果尴尬地笑笑，“我保证每一幅的质量就是了。”
面对她手头只完成一半的作品，秦雨果感到深深地无奈，阮晗则就更加无奈了。原先负责它的人不是秦雨果，是他们学校另一个专修绘画，而且出了名的画手。阮晗好不容易才说服这个同学跟他们一起去，谁知后来他请下病假，紧接着几天没有办法回来。为了墙绘能够及时完成，秦雨果便只得硬着头皮替他画完。
当真“大神”的笔法是一般人难以模仿出的。更别说是“替画”了。
秦雨果无意识地望向旁侧。
她帮苏彦收拾了一张图书馆里本来要用来放书的桌子。小学生的作业布置得不多，苏彦早早写完了今天的功课，桌子上的练习册和课本都还没来得及收拾干净。他正跟江璟有说有笑的，怀里抱着自各的书包。
苏彦相比起他先前新搬来银栀城那时显得开朗许多，也不那样扭扭捏捏的了。江璟平易近人秦雨果是知道的——这样的男生不论身在何处都很受到大家欢迎吧？秦雨果心想。
“这个孩子挺聪明。”阮晗附在秦雨果耳旁悄声说道，“他是你亲戚吗？”
“苏彦啊……他是我邻居家的孩子。”秦雨果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仔细打量几番补好的墙绘，确认完工以后就把脚下的工具和染料拾到了一堆，“苏彦的爸妈最近工作比较忙碌，我只是顺手帮他们忙，照看一下苏彦罢了。”
“原来如此……”阮晗点头。
秦雨果放好自己的工具，抬起头来。阮晗的目光还停留在刚才的方向。“你对他挺感兴趣嘛。”秦雨果笑道。她说的“他”是指苏彦，秦雨果头一次看到阮晗对个小孩子流露出就像看到新结识的好友一样的眼神。
“嗯……我比较喜欢小孩子。”阮晗支吾着，有些笨拙地形容说，“尤其……可爱的小孩子。”
哦？不知道某人前几天还向自己诉苦小孩子又吵又闹又麻烦的？
她们相视一笑。
“秦雨果，等会儿要不要一起去吃个晚饭？”临走的时候，阮晗突然提议道。
她们早些时就想过一起聚聚餐，作为朋友，偶尔消遣，小聚一次也是非常不错的。正好还可以一块儿到市区中心逛街。秦雨果她收拾背包的动作顿了顿。她打心底很乐意去，可是……她看了看苏彦，这小家伙的爸妈说过晚上会回来接他的，带上他去似乎有些不妥。
“今天可能去不了……今天家里还有点事，要不咱们改天吧？”秦雨果说。
“那就改天吧。”阮晗对她的拒绝感到小小的遗憾，“明天还是在相同的地点汇合，电话联系。”说完，她转过头来冲秦雨果扬眉笑了笑。
“好。”秦雨果回答。
“嗯。”
安染站起身来，立在原地简单地活动几下。
“不认识。”诺夕早就知道应该怎样回答他接下来的问题。她摇著头道，面部表情未曾闪过半毫波动的痕迹。
“也罢……”无奈，侦案官嘟囔几句，眉头微皱地写下诺夕提供的信息。按照术法部的惯例，他们需要找到诺夕口中的那位非术师身份的“学生”，并施加术法来删除她关于当天经历的一切相关记忆，以确保术师职业的存在不会被公知于众。
诺夕讨厌撒谎。但在这样特殊的情况下她也别无办法。她可不是个傻子。
侦案官用一种近乎狐疑的眼神与她对视，三分怀疑，倒不是在怀疑诺夕——诺夕要撒谎她还用得着说出口么？——“哦，化形……”对妖族的信任，在某些地区和某些人当中，有时就好比“种族歧视”。缘由大可以追溯到千年前妖族的没落。虽然多数时候并无关紧要。他仔细地想了想。
“好吧。”他说，“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就可以离开了。耽搁了你的时间，还请谅解。”
诺夕点头回应。侦案官自行做自己的工作去了，也不再搭理诺夕。她推门而出。安染正抬眼望着灰蓝色的天空。“说完啦？”安染在外边等得疲倦，手里还握着手机，却没见要玩它的意思。想必是快没电了。
“他们都是南亚特兰蒂斯籍人。其中一个曾经在旧政府做研发工作，高阶偃师职业——就是他了——后来因为违抗新政府执政、企图谋反而落下罪名。”他用食指戳了戳报纸。南亚特兰蒂斯自古便不属于术法部的管辖范围，他们有自己的执政，法律和管理部门，至于术法部，则仅仅负责他们协助调查。
逃犯……偃师……
诺夕靠着这两个关键词，在脑海中快速地回忆搜索。她记得皓月告诉过她，袭击秦雨果的男人是个偃师；秦雨果遭遇不测的地点——老巷子，与结界入口的位置基本吻合，若再靠前一些，说不准他们都会陷到结界里面去。那么，攻击秦雨果的家伙作为逃犯，逃犯最忌讳暴露行踪，危急之下想对歪打正着撞到自己的人杀人灭口，倒也算讲得通了。
“你从什么地方听闻的？”他终究不肯放过最后一个问题。
“听一个化形说的。”诺夕说。待她察觉到侦案官神态细微的变化，又立刻补充道：“东区人流集中，难免混杂有化形和妖族。”
“……都不是。”诺夕回答。她顿时预感到侦案官也许会把重点纠结在这个“过路人”一般存在感的“学生”身上。她真不该在他们面前提及这个的，诺夕心说。
“这下麻烦了。”侦案官的反应果不出诺夕的预料。他焦虑地转动着手中的笔，口中喃喃自语：“他（她）大概会记得发生的一切……你们……认识吗？”
“……上月份，我们刚好处理过一起关于逃犯的案件，”侦案官说，“他们总共有三个人，其中两人已经确认在非术师区的地方被杀害，行凶者尚不明确，目前只经过初步判断是预谋杀人。这造成严重的后患，还引起了非术师区社会的关注。”他从文件袋里抽出一份银栀城的本地日报，示意给诺夕看。头条新闻正是上月初闹得沸沸扬扬的碧湖公园猝死事件。
诺夕看见过当天的报纸，却着实没想到那人的身份竟然是名术师。“逃犯？哪里来的逃犯？”
侦案官的脸色突然地变了，瞳孔因为刹那间的惊愕略微收缩。他重新拿出他的笔和记事簿——他们在检查现场的时候没有发现所谓遗落的偃替。如果诺夕提供的消息真实，那么，这么大一具偃替就不可能凭空消失——除非另有其人，在结界被术法部发现它前移走了它。“他扔下过偃替，袭击了一名学生……学生呢？”
“……”诺夕故作思考，慢吞吞开口道：“活着，应该没什么大碍。”
“那，学生是不是术师？”他问道，“或者……出生在术师家庭么？”
“怎么了吗？”侦案官见她半天不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似乎听说过这个人，”她指着报纸上的插图，浅浅地皱了皱眉头，“我听说……他在巷尾攻击过一名路过躲雨的学生，不过，他没有成功。事后他丢弃了他的偃替，逃跑了。”
守灵吃掉了一名术师。那受害的术师居住在银栀城本地，在他失踪以后，相继又有一人遇害。暂且不提消息是如何传播开来的，它最终传到术法部的耳朵边，并且招得了他们的注意。
结界本身就属于违规建造，所以隐蔽性极佳。更何况建造者故意安排了守灵——这种高度危险而且早已明令禁止的凶灵，使得结界内部的情况更加难以被外人察觉。诺夕只不过是相比其他误入结界的人的运气要好些，没有在第一时间遇到守灵现身。
若是她独自撞上了守灵，后果……绝对不堪设想。现在回忆起来，诺夕也暗自为自己捏了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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