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叁拾壹·劫地牢

上一页返回目录下一页
最新网址:www.umixs.info

    她一面往监牢深处走,一面嘀嘀咕咕道:“第八个了,都不认识。什么鬼的虎符,骗子。”

    不幸将这话听了个清清楚楚的颜倾:“……”

    层层戍卫也拦不住一个面善无害却身手不凡的少女,夏月微一路坑蒙拐骗,辅以拳脚相加,竟真让她摸到了地牢中央。这一路的经历实在太符合“英雄救美”一词,本就对“落难美人”心怀不轨的英雄少女略有些飘然,几分说不出的雀跃浮在心头,手脚都活泛起来,好悬忍住没在阴冷地牢中表演一出“百鬼全书”的经典桥段——女鬼狂舞。

    夏月微一面觉得自己有点猥琐、有点可耻,一面又忍不住嘴角上扬、满心期待。

    直到她隔着重重铁链,与地牢中青灯相伴的美人对上目光。

    她本无远虑,认为“在狱中”无非是关押几日,无人敢对“陆家小姐”用刑,因此救人也救得不紧不慢。此刻,面对那个近乎狼狈的身影,近忧却来势汹汹,张牙舞爪地将少女挠了个心血横流。

    偏偏,下面那混账还不解人意,对她仰脸施放了一个灿烂得过了头的笑容。不见血色的颊边梨涡隐现,凄然与美感并行,一下子将少女震颤不已的心室捅了个一了百了。

    颜倾也不知醒了没醒,像是在回答梦里幼童的问题,梨涡不褪,轻笑着开了口:“在这。”

    ——仿佛熬着蚀骨之痛,在此等了她很久很久。

    夏月微终于忍不住,偏过头,兀自平复了好一会,才攒足了看她第二眼的勇气。下沉式的牢房,梯子不知所在,唯有铁链可供借力而下。可那重重铁链无不深入牢中人皮肉骨血,一牵一动都是折磨,她断不忍心。

    少女咬了咬牙,用方才自卫兵身上摸来的钥匙开了牢门,一跃而下。

    无声历尽酷刑的颜倾一嗓子破了音:“……别!”

    少女已翩然落地。数米高的距离无处借力,再如何身手敏捷也无计可施,左脚踝关节立时一声脆响,人在原地轻颤许久,才勉力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向颜倾走了过来。

    铁链随人颤动,簌簌作响。

    “月……夏小姐,”颜倾一口银牙险些咬碎,“从前不识,你竟也是个不知深浅的疯子!”

    说完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像个破风箱,实在没了半分动听,大小姐顿时从“惊魂未定”化作“火冒三丈”,一双月牙眼瞪成了淬火的银盘。

    夏月微不理她,兀自上前研究她手脚的锁链。十字型锁眼,是双锁芯,鸳鸯锁。

    少女有点绝望。鸳鸯锁如同其名,是个浪漫而复杂的锁种,双锁芯往往构造不同,一人难以兼顾,需二人相互配合,共同开锁。

    但这无疑需要比一人双手更默契的配合。

    夏月微对此显然没什么信心。她将卫兵身上的钥匙挨个试遍也捅不进半寸,只好摸出两根铁丝来,不大信任地问大小姐:“开锁会么?”

    大小姐会不说会,只从鼻子里喷了口气,表示小菜一碟。

    夏月微将一根铁丝递给她,却在她伸手过来接时,手腕一抖,铁丝伴随着一声轻脆声响落了地。

    大小姐简直七窍生烟:“好玩么?”

    夏月微当然不是为了耍她。那双徘徊在少女印象中挥之不去的美手,此刻的模样竟是大相径庭——指尖针孔遍布,指甲都被逐个掀起,其下粉嫩脆弱的指肉又遭利刃划开,轻处皮开肉绽,重处白骨森然,只一眼,处变不惊的少女便如同被恶鬼掐住了脖子,一时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修罗场中如何血腥满目,也比不过这一双残破的手更令她心惊胆战。

    到底有什么不可说,才让她甘愿承受这种折磨?

    少女百思不得其解,千思万思也不得其解。

    这会功夫,大小姐已尝试了两次自己弯腰捡铁丝,皆以失败告终。她用丰富的想象力脑补了一下自己的形象,愈发觉得自己被捆成这样,挣扎起来活似待宰的年货,又有某人在跟前看着,实在是让人不能释怀。

    抬头见夏月微还在发愣,简直不知说她什么好:“别睡了,这是什么地方!”

    夏月微一抬眸子,竟已红了眼眶。

    大小姐瞬间心软了:“……我是说,夏小姐,你本是稳妥人,今日怎么感觉不太对?”

    “稳妥人”不接话,只是深吸一口气,拾起铁丝,与她一上一下入了锁眼。

    骨伤加上皮肉伤,颜倾有些拿捏不稳,夏月微便引导着她深入,需要二人配合施力的时候,便轻轻碰一碰她的手腕。

    二人皆是聪明人,又谙熟此道,竟弥补了初次配合捉襟见肘的默契。

    为了听清锁内铁丝碰撞构壁的声响,夏月微整个人几乎都伏在颜倾臂弯里。那人受了几日牢狱之苦,身上花香竟久久不散,暖烘烘地往鼻子里钻,连带着血气都馥郁起来,闻久了,竟有种她的血都比常人味道更佳的错觉。

    手脚臂膝共八个锁扣,夏月微嗅着这一缕牡丹香,觉得八个似乎是有点少。

    四个卸完,她蹲下来,片刻前受伤的左脚疼痛难忍,于是干脆半跪在地,专心做事。而某个混账,活干熟了,得了自由的上半身开始不老实了,趁着少女两只手都被铁锁占着,竟伸手去摸人家头顶,被愤然躲开后,又顺势搭上了人家的肩膀。

    一个血手印赫然印上少女纤细的肩头。

    大小姐就着她的浅色衣衫擦了擦手,又顺势捏了一把她的骨肉,评价道:“骨轻易折,肉薄易伤,要多吃点饭啊。”

    夏月微被她一捏,仿佛定身咒加身,整个人保持着求婚的姿势僵在了原地,抬起头来瞪着她。

    大小姐不长眼色地补充道:“多吃饭可以长个子。”

    夏月微:“……”

    身高不如人,这口气她只好默默忍了。本想分辨两句她还没长完,话没出口已觉幼稚,又咽了回去,不与这个幼稚还不自知的大小姐多费口舌。

    费口舌却也没耽误大小姐干正事,咔嗒一声,最后一个锁扣在两人精准配合下应声而开。大小姐颤颤巍巍地伸了个漫长的懒腰,夏月微只好侧过身子躲开她无处安放的长腿,自己站了起来。

    颜倾伸完懒腰,口中总算吐出象牙来:“舒坦多了,谢谢。”

    夏月微有点局促地一点头,伸手去扶她:“走吧。”

    颜倾一缩胳膊,让她扶了个空:“……不走。”

    夏月微:“?”

    大小姐面露了一个真事似的难色,晃了晃刚刚脱身的锁链:“我爬不上去。”

    夏月微:“……我抱你。”

    “你想抱我?”大小姐笑出了八颗白牙,伸手一拢破破烂烂的衣襟,羞怯出了一副“欢迎来摸”的浪样,嘴上却还坚贞得要命,“不给你抱。”

    夏月微:“……”

    她被自己莫名加速的心跳震得耳畔嗡嗡作响。

    “好啦。”颜倾正色下来,“难为你跑这一趟,夏小姐情深义重,我记下了。”却依旧没正经过三句话,便阴阳怪气地一捂胸口,“只是劫狱一事并非儿戏,我还没做好和你浪迹天涯的准备。”

    夏月微:“……”

    她不想再听大小姐说胡话了,于是打算来硬的,上前一步,扬手劈向她毫无防备的后颈。

    ——手却被大小姐稳稳架住。

    温热粘稠的血立刻沾了她一手。颜倾带着骨伤的腕子吃不住劲,轻颤不止,青灯淡火映出她额上晶莹的汗珠。

    她脸上血色褪尽,竟还能笑得出来,极力压抑着声音中的颤抖打趣她:“少女,太暴力了。”

    夏月微无计可施,只好卸力,却没放手。

    阴冷的地牢里,那人的血热得近乎灼人。她握了满手她的指血,十指连心,少女心中蓦然一动。

    有一块木牌,她片刻前还当没用的废柴,此刻却仿佛突然悟到了其中关窍。

    于是,夏月微把心一横,捧着她的伤手入怀,让大小姐抓了满把她乱七八糟的心跳。

    “窥觞照欢颜,独笑还自倾。原来并非杜甫忧国怀乡的《九日》,而是李白那首念友之作。颜倾,父亲赠你‘月微’,赠我‘九日’,是何用意?我揣摩数日,特来请教,你告诉我。”

    颜倾竟油盐不进,只把眉心一皱,抓了个莫名其妙的重点:“你叫我什么?”

    不等人重复,便急急忙忙强调道:“我是姐姐。”

    夏月微:“……”

    “不认识?唉,有人跟我说这是虎符,看来不大管用。”少女——夏月微脚踩卫兵,却小心翼翼地将那块不大管用的破木头收回怀中,低头一笑,应景地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效果,“得罪了。”

    说完,一脚踢上卫兵后颈,将人踢晕了。

    大小姐幻想着自己绝顶美貌无人欣赏,直至朱颜辞镜,华发遍生……不由在梦里梦外都将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汗水流进伤口,刺痛毫不留情地将她带出梦境,那双捧在颊边的小肉手也一同消散了。

    颜倾茫然地与两盏青灯对视了片刻,被那火苗晃得有些眼酸。

    恰逢此时,耳边清净被一阵轻似鸿毛的脚步声打破——地牢因结构问题,声音传下不传上,因此牢房里用刑如何惨烈,嘶嚎也不会惊动地上之人。相反,地上若有动静,地下便可听来解闷,十分完整清晰。

    少女清澈的嗓音响起来,大概是心情不错,乍听竟有点甜:“我是……喏,给你看这个。”

    颜倾听出来人身份,心绪竟没多大波动,只是不太清醒地想道,看来梦还没醒。

    那卫兵啐了一口:“一块破木头。”

    花城刑事案件稀少,除了“净城”的原因,这座监牢也是令人敬而远之的震慑存在。

    监牢内隔间连绵成环,与小酒铺下的建筑格局相仿。关押陆家小姐的那一间,毫无疑问选择了最宽广、最保险的“中央正室”。两三人高的牢房中,四壁挂满各色刑具,数条铁链上天入地,交错汇集于那个显得格外细瘦的身影之上。自上而下一瞥,那铁链交叠构成的形状,几乎像是一个复杂的封印,仿佛其下困住的不是一个纤纤女子,而是什么拥有毁天灭地之力的远古凶兽。

    两盏本该伴佛的青灯无声燃在那人左右,照出她脚下滴落成溪的赤泉。

    此刻这脚步声窸窸窣窣的,似乎承着一个格外轻盈的身子,倒不像那腿脚不利索的破锣嗓子。

    然而,还是惊动了卫兵。长久的寂静中,短兵相接的铮鸣近乎刺耳,两招之后,却已轻易分了胜负。那卫兵痛苦地咳嗽着,咿咿呀呀问出固定台词:“你是……什么人!”

    那时候,她似乎想勾一勾唇角,却没能成功。同时在心中想着,来救她的是月微妹妹,以身相许不成了。

    ……该不会因此一誓孤独终老罢?

    这是一座典型的地下监牢,没有窗,不点灯便是暗无天日。于是其风格虽充分保有古意,身处其间,却追寻不到古人心怀丹青、凭栏而望的广袤胸怀。来自大地深处的阴冷穿墙破壁,不由分说地将人一裹,待久了,鲜活气一点点被汲取干净,人便是能生还,多半也与僵尸差不出几分几亩了。

    这是致疯率最高的一座监牢,其内传出的鬼故事编了一部“百鬼全书”,夜里用来吓唬熊孩子有奇效,因此屡屡脱销,深受广大苦难父母喜爱。

    低温的环境对于刑讯逼供来说,着实有利。身体机能下降,血流缓滞,人没那么容易因外伤失血而死,便有更多机会去尝试更多花样。可惜施刑者上了年纪,耐不住寒,隔一段时间便要休息,也给了大小姐片刻喘息之机,让她得以好梦一场,借旧年旧事抚慰身心。

    梦里也有挥之不去的剧痛,似乎是万虫撕咬血肉之感,细碎的,无休的,比万箭穿心还要磨人一些。彼时她尚且年幼,做不出这番甘愿身陷囹圄的部署,也熬不住这般刻骨铭心的剧痛,只盼着有人来救救她,心中神神叨叨地向神灵祈愿,将能许的代价都许了个遍,最后想着,哪怕令她以身相许呢。

    念头一出,一双肉呼呼的小手便捧了上来。柔软的,滚烫的,细小的指尖戳着她梨涡的位置,奶声奶气地问她:“倾姐姐,小坑呢?小坑哪去啦?”

    ——像是在伴她渡一场看不到希望的浩劫。

    她此时正沉沉睡着,不知痛痒,不辨昼夜。

    若说起花城的建筑艺术,监牢绝对算是值得一提的成果之一。地上地下俱全,有古时保留下来的,亦有战时新建的,风格功能各异,充分展现了这座太平粉饰的城市背后的沉重与深邃。

    花城,从来都不是净土一片。

    与法庭配套的监牢——也就是目前关押陆家小姐的这一处,是花城监牢中可称殿堂级的巨制。

阅读花下最新章节 请关注完美小说网(www.umixs.info)



随机推荐:打脸是门技术活炼明大秦之万代帝王都市之最强仙道重生之追爱少女火影之超级副本

上一页返回目录下一页
推荐本书加入书签报告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