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非常的残忍,但的确是杨克将龙战的死讯带给兰雅的。
虽然他也不愿意接受这次附体的对象,可杨克现在还根本无法决定自己飘荡之后的目的地,更没有封闭寄存在意识中记忆的本领。
所以,当杨克在池塘水面上看见这张七个小时前还占据他大部份思想的脸庞时。女孩金色长发上那朵嫣红的小花便无声的飘落了。
兰雅那悲伤到扭曲的心灵,传给杨克同样的痛苦。
“我还是没能守住誓言啊......兰雅。”
回荡在灵魂深处的遗言,带给一个身体内的两个意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
兰雅永失所爱,而杨克却只能看着爱人被悬在痛苦的十字架上无法出手。
“你甚至不知道我们还有一个孩子啊。”
终于忍不住胸中的巨压,兰雅失声恸哭起来。强烈到极点的哀伤把周围的女人都惊在原地无法动弹。
很长时间也没有人能上来安慰什么,她们甚至不明白在还没有任何消息的情况下,兰雅为什么会如此的失态。
“把孩子生下来,看着孩子就会像看着他的父亲......那样你就还可以等。”
裹在黑纱里的古根大嫂伸出她常年劳作后粗糙的手。渐渐将兰雅肩头的颤抖平复下去。
“回去吧孩子,只要信使没有来报,希望总是有的。”
众人上来,搀扶起跪倒在地上的兰雅。
人们继续往回家的方向走,沉默重又回来。只是哀伤的气氛更加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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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正缓缓地落下山头,森林也浸入了暗色中。
一群惊鸟在林中深处飞起,忽忽拉拉地拍打着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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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样貌古怪的脑袋从林间的灌木中探出。粗硬的青灰色头发梳成一个冲天的发辫,同样灰绿的皮肤像山岭上的岩石般粗糙。额头上一排细密的尖角,配上在黑暗中赤红的眼睛和从嘴角峥嵘而出的獠牙。吉班人的斥候正用一种审视猎物的眼神看着山下已经进入梦乡的村庄。
吉班是散居在龙鹰帝国西南边陲的一支蛮族部落。一度曾是盖亚大陆混沌时代最为凶悍的蛮族之一。直到人族在穆休和戈拜的带领之下建立龙鹰和索兰特两大王国,才在一系列与人族的交锋和战斗中渐渐没落下去。如今领导他们的,是在上一次“阴寒湿原战役”中被穆休杀死的老族长之子,莫犸。这个矢志要壮大本族消灭仇敌龙鹰的吉班第一武士继承了父亲的残暴和冷血。他乘着龙鹰帝国的衰落,已经在边陲一带制造了好几起血案。因为是带有报复性质的袭扰,所以每一次都是人畜不留,手段极为残忍。吉班人也因此被龙鹰帝国境内的吟游诗人称为来自地狱的恶鬼。
这次之所以会派兵深入龙鹰境内,瞄准乞斯拉山谷。是因为崇尚暴力压服的莫犸想在大规模入侵之前制造出更多的恐慌,好从心理上瓦解人族抵抗的勇气。
虽然,这从占领的角度来说,是个极不明智的决定。
奉命出动的吉班族骚扰部队一共有两百人。他们遵照莫犸的命令,几天来已经先后屠灭了乞斯拉山谷中的三个村庄,夺走了六百多条生命。
而现在,这群屠夫已经盯上了这个龙战曾经生活过的村庄。
他们红色的眼睛,只能分辨血的颜色!
“嘭...嘭嘭......”
夜晚出来觅食的猫头鹰从栖息的树枝上惊飞而起。急促的扣门声和大声的呼叫给刚进入梦乡不久的山村带来了令人惊怵的消息。
“班吉达大叔!班吉达大叔!!快开门!”
“吱嘎”披衣而出的老村长打开了屋门。
半截白蜡的微弱光亮下,一个四十来岁面无人色的中年汉子正扶着门框大口地喘气。
“这不是汪果尔吗?你,你这是怎么了。”
“班,班吉达大叔......蛮,蛮族来了,我们村子......我们...呜......”话说到一半,
这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竟已泣不成声。
“汪果尔,这是真的?!”老村长瞪圆了眼睛大声地问道。
“是的,我,我因为出门办货,才避过一难。中午回村的时候,村子...已经...全毁了。我的老婆孩子...呜...”
“老婆子!!”
“出什么事了老头子?”
“蛮族来了!马上分头通知大家。赶紧到乞斯拉山城去避一避。”
“哦,好...好。”老妇的脸上也没了人色。
“汪果尔。”
“班吉达大叔。”
“谢谢你啊。”
“大叔...”
“我家后院还有一匹马,你快去通知临近的村子,快啊!”
“知道了大叔,我这就去。”中年汉子抹了一把脸上未干的泪迹,大力地点了点头。
“路上小心。”
老村长看着汉子甩开步子,仍不忘嘱咐一下。
“老头子,快一点吧。”
“好!”
一阵紧似一阵的敲门声,彻底打破了山谷小村原有的宁静。得知蛮族来袭的人们匆忙地收拾着东西,准备连夜离开家园。虽然不舍,但比之性命,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蛮族的残暴和冷血,对这些手无寸铁的妇孺老人简直就是梦魇。没有男丁的村庄已经失去了最后的保障,惊慌无可避免地蔓延。为了是否多带一些东西走,很多人家还起了争执,这让老村长看在眼里,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大家动作快一点,稍微带一些东西就快上路吧,到乞斯拉山城还有好些路要走呢!”
仍然是一片混乱,老村长的叫喊被淹没在一片混杂着牲口低沉鸣叫的争吵哭叫声里。
“来了!!”
不知是谁发一声喊。所有人都看到了从山上绵延而下的点点火光。
吉班人在发现村人打算逃跑之后,立刻吹响了进攻的骨号。带着激励战意的节奏,号声把吉班武士血管里嗜杀的本性狂催而起。灰绿色的身影纷纷从藏匿的树丛中闪出,毫无忌惮的火把也暴露出吉班人要屠灭全村的意图。
“砰砰砰”
震天响的敲门声把兰雅从噩梦中惊醒,梦里那满身是血的背影让她即便在醒来之后仍是不可抑止的浑身颤抖。
“兰雅!兰雅!!”
看着窗外憧憧的人影,她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打开了门。
“兰雅!快点跑!蛮族来了!!”
是古根大婶。
前所未有的恐惧浸透了兰雅的整个后背。
即使是失去龙战的意识,一个人站在屠鹰骑士团的阵前,杨克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慌乱过。
“古根大婶...你说的是真的?”
“你这孩子,都什么时候了?快跟我走!”
看着大婶身边小古根惊慌的眼睛,杨克意识到事情的确是发生了,而且很严重。
“你等我一下大婶。”兰雅转身往屋里跑去。
“孩子,别拿东西了!来不及了!!”
“一会儿就好,大婶!”
兰雅坚决地说道,手里已经摸到了压在枕下的匕首。
那是龙战留下的。原本只是一件带着纪念意义的礼物。可现在......手心感受到冰凉的刀把。一丝和龙战同在的安全感让她的心稍稍镇定了下来。
“大婶,我们走吧。”
“好!快点孩子。”
兰雅跟着古根大婶冲出了屋子。
村里已经完全乱了,随着点点火光的逼近。慌张得不知所措的人群,开始丢掉刚从家里收拾出来的东西。搀老携幼的队伍往村后挪动着,速度慢得好像不用出村就会被蛮族追上的样子。
“大家快一点!!”
老村长站在井台上催促着比老牛还慢的队伍。干瘦欣长的身形在零星火把的照耀下显得那么的虚弱。
“村长!”
队伍中又有人喊。“你看前面是什么?!”
班吉达大叔闻言望队伍的前头看去。
是一匹驮着团黑影的老马。班吉达老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自家的马。
难道......
“啊!!!”
凄厉的惊叫在队伍的头上炸开了,跟着便汇成了几乎所有妇女和孩子的惊呼。班吉达老爹的马,因为失去了御者的驱策,正缓缓地往老村长家马厩的方向踏着碎步。一具无头的尸身软绵无力地伏在马背上。从那身被荆棘刮破的衣裳,班吉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报信的乡村商贩汪果尔。
看来,村后的路也被封锁了。
整个村子的命运在汪果尔被狙杀的那一刻起,似乎就已经注定要被从龙鹰帝国的版图上抹去。绝望在这个老人的心里升起,高举的双手无力地垂下。没有帝国军队的保护,他们这些老百姓只能成为战乱祭坛上的供品。
一个,两个,三个。
吉班人开始展现他们的臂力。挟着毁灭的火把被一个个投向村里的房子。干草秸铺就的屋顶就着风势噼噼啪啪地燃烧起来。不知哪里是生路的人群四散逃逸,没有方向的四处钻躲,希望能侥幸逃过一劫。各家的院墙根、灶台下、板床下、甚至是衣橱,迅速地被一双双惊慌失措的眼睛所占据。跑不了!也只有躲了......
可班吉达老爹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躲藏,活到七十岁的份上,他很清楚在嗅觉灵敏的蛮族面前躲藏意味着什么。作为一村之长,就是面对死亡,他也要尽到保护村子的最后义务。因为,再老他也是村里为数不多的男人!
抄起自家的草叉,班吉达老爹往村头走去。村里其他几个老头也自发地跟在他身边,这些握着和他们同样老迈的农具的男人,成为了背后那些妇孺最后的防线。
灰绿色,身形高达两米的吉班武士已经进了村头。
赤红色的眼睛因为正在熊熊燃烧的大火而显得更加地嗜血。看着眼前这几个干枯孱弱的老头,一阵讥诮的狂笑在他们中间爆发开来。
其中一个武士提着手中的战锤,示意他们长着一头红发的首领由自己独力对付这几个风吹即倒的老东西。
红发的吉班人点了点头,同时挥手让手下的其他武士展开了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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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红云灼天际,蹄踏仆尸似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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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藏身的麦秸堆,透过兰雅的眼睛。几个老人和吉班武士残酷拼杀的场景在杨克的视野里被切割成一列一列的碎片。吉班战锤的重量,击打到人体所产生的破坏力的确是骇人的。粉碎的头颅和被锤身尖刺带出的肠子,混合着一蓬蓬的血雾,把老人们高声的呼吼一个个熄灭下去。他们非凡的勇气并未带来年轻时的力量,除了勉强用草叉接下一招的班吉达老爹。其他几个人都被吉班武士当场碎尸!
尽管曾是军中的百夫长,但班吉达老爹的确是老了。手中的草叉已经断成了两截,急剧地起伏的胸膛上,碎裂的布衫沾染着血迹。
“呼...”
带着猛烈的风声,吉班战锤力拔千钧地搂头砸向老人。但武士的动作却松懈得就像在对付一个草人。
只是没有想到,老头做出了一个与年纪完全不符的轻巧动作避开这一击。手上的半截草叉也毫不犹豫的疾刺而出。
“吼!!!”
吉班武士仰天惨呼,草叉生生地刺进了他的眼睛。班吉达老爹则中了反击的一腿,干瘦的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结结实实地摔在土路上。临终的眼睛瞪得大大地,与杨克的视线对在一起。
“吼......!!!!”拔出草叉带出眼球的吉班武士狂叫着扑上去。
勇敢的老人在巨大的脚掌下彻底断绝了生命。被踏得稀烂的头颅,向四周飞溅的鲜血,一个东西落进了麦秸堆。
低头。
竟是老村长受不住重压,被从眼眶里挤出的眼球。布满血丝,满是不甘的愤怒。
杨克感到古根大婶的握着兰雅的手在剧烈地颤抖,一种能让人歇斯底里的恐惧在两个女人的身上发作。
“啊!”
又一声惨叫,冲出藏身地的班吉达大婶也被结果了性命。她还没能接近老村长的尸身,就被一柄从背后袭来的战锤震碎了胸膛。
一场屠杀已经无可避免地开始了。
对于才在村口结束了愉兴节目的吉班武士来说,今晚的大幕不过刚刚拉开而已。他们不光嗜血,对于各种欲望的索求也是他们乐于屠戮平民村落的一大原因。
女人们的哀嚎和兽人特有的粗狂笑声在这个小小的村子里响起。大火和吉班人敏锐的嗅觉,把她们从各个藏身处逼了出来。
那些只求平静安稳的女人,那些失去了男人庇护的女人。在兽人的眼里,根本就没有两样的只是女人,只是淫辱的对象。
反抗的立遭分尸!
稍稍犹豫的,则落个被**至死的结局......
封锁了所有的出路,再没有丝毫的抵抗,吉班人如同在玩一个游戏。他们在村子中央燃起了篝火,将被宰杀的牲畜被串架在火上烤着。肉香和血腥气混合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散。
孩子都被集中关押进一间小屋,而那些仍不断被发现的女人们或被强迫着压在地上,或被吉班人架进几间尚未被焚烧的空屋。夹杂着痛苦的尖叫,吉班人那特有的,噬人脑干的淫笑和野兽般低沉的粗吼此起彼伏。
在这活生生的地狱里,杨克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一具一丝不挂的女尸从屋里被扔了出来。紧跟着跳出来的就是被班吉达老爹刺瞎眼睛的武士。他向着同伴吼叫着索要剩下的俘虏,却看见四处都是衣衫不整,奄奄一息的女子,一气之下竟提起身边那个刚刚被他折磨致死的可怜女人,当空撕成了两半。
“吼哈哈哈......”四下里嘲笑声四起。被一个连走路都晃悠的人类老头刺瞎了眼
睛,这对信奉武力至上的吉班人的确是一个奇耻大辱。
不过,独眼武士很快又找到了发泄对象,那是群被迫在一边目睹自己亲人被折磨被杀害的老妇人。
他挥舞着战锤,像一股旋风般冲入那堆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中间。一时间,狂躁、暴戾带起的残肢碎肉,像地狱的暴风雨般飘洒在这个尚算人间的村子里。
红发的吉班人首领似乎也被这种近乎原始的惨叫低嚎激起了心性。他大口大口地撕扯着手里半生不熟的牛腿。自己的部下任意妄为,对他而言似乎就是一场斗弄猎物的表演。残酷的画面带给他的满足已经大大超过了手中的食物。
可杨克知道,兰雅对面前这种完全失控的疯狂场面已经到达了忍耐的极限。一种强烈的呕吐感让她的胃整个绞在了一起。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够在兽性爆发的吉班人手中留下全尸。杨克虽然在另一个世界的暴力影片中也曾感受过惨无人道。但那是在舒适的沙发中,而不是这浸泡在血腥气中的干草垛里。
随着最后一个老妇人倒在了血泊中,一捆被无意间推倒的干草也把两个女人暴露在吉班人的凶残目光下。小古根已经失神的大眼睛正从兰雅的背后向外望着,如同一只被吞噬掉灵魂的小兽般瑟瑟发抖。
吉班人开始向着兰雅的藏身之处围拢过来,原先掩盖气味的雨后湿草味已经起不到任何的作用。吉班武士目露凶光,手中带血的战锤隐隐反射着天上明月的光芒,像死神眼瞳中的光泽。
“孩子,带着小古根快走!”
大婶将小古根抱到兰雅的手中,就打算往外冲。
“大婶!!”兰雅尽量压低声音,拽住那双粗糙的手。
“孩子,能留下一个是一个。”
这个性格刚强的女人最后看了眼自己那个已经被吓呆的儿子,义无返顾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掌。
蓄意的尖叫声中,她从草垛的一头跑了出去,希望能用自己吸引开吉班人的注意力。
果然,除了那个独眼的武士,其他围过来的吉班人纷纷向她追去。
杨克知道即将发生的惨剧会是一副怎样的情景,赶忙用兰雅的双手紧紧地捂住小古根的眼睛。可是就在杀戮发生的那个瞬间,倔强的孩子却奋力扒开了挡住视线的手指。古根大婶临死前的惨状一丝不漏地印在了他的脑中。
迎风飘起的黑纱,高高溅起的鲜血。
黑的纱,红的血。
又一条生命在杨克的面前瞬间完结。
一股难以遏制的冲动在他的意识里卷起了滔天巨浪。握在兰雅手中的匕首,也把杨克的意志支配力提升到了极至。他甚至忘记了自己仍寄附在一个弱质女流的体内,龙战带给他的血性,让杨克的全身都绷紧了战斗的欲望。
独眼武士仍然没有离开草垛前,仅存的一只眼睛恶狠狠地来回扫视。
忽然,他开始动作了。高高举起的战锤蓄满了怪力,以一个的自上而下的直击砸向草垛中央。
完全是凭着龙战留下的战斗意识,杨克向后推开了小古根的身子,扑出草垛一个前滚,穿过吉班武士的跨下。
虽然速度因为怀着孩子的身体有些迟滞,但对时机的准确把握还是让杨克和兰雅避开了这雷霆万钧的一击。
兽人庞大的身躯在转动,杨克也操纵着兰雅并不算灵活的身体做着下一组攻击动作。不过短短一息的时间,吉班人转过身来的同时,一柄从他左眼视觉盲区刺来的匕首,准确地扎进了他的咽喉软穴。
杨克很奇怪地看着怪眼凸出的吉班武士撒在兰雅身上的血。
竟然是红色的。
他们的血竟然也会是红色的,还带着温热。
庞大的身躯就这样颓然倒在了一个若不禁风的人族女人面前。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带起一蓬烟尘。
如果,龙战还在的话。他一定会夸赞我这一刺在时间上拿捏的准确吧。
杨克在心里想着。冷漠的眼光看着那张已经失去生气,丑陋的脸。却全然没有发现自己和兰雅已经被重重围住。
反正就是一死,为村长、为古根大婶、为被他们虐杀的村民,杨克也算是结果了一条罪恶残忍的生命。
环视着周围那一双双赤红色的兽目,已经无惧死亡的心让他和兰雅看来非常的平静。
兰雅的右手平平地举起了手中的匕首,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心窝。
左手轻轻抚上微微隆起的小腹。毕竟也了断了还全无意识的孩子啊。
兰雅的意志在杨克宰杀吉班武士后再度强烈起来,那是女人的自我保护天性。在一群野兽的贪婪注视下,对尊严的强烈渴求有着一种炙烈不比的坚定。即使强若杨克那被激起的杀性,也被暂时的压了下去。
“吼......”
突然出现的吉班人首领先看了看躺在地上气息全无的部下,再看看准备自尽的兰雅,口中一声低嘶。
周围的吉班武士登时都退了开去,圈出一块场地把一人一兽围在中央。
闭上的双目让杨克重又回到了失去视觉的状态中,兰雅的自我意志把他压回到了体内。只能听到外面的风声和兰雅的呼吸,杨克感到胸中那郁积的悲哀越来越浓。兰雅正准备求死来换回自己的洁净之躯,而他却只能和她一起去迎接死亡。无处着力的窒闷,眼巴巴的观望,让杨克再度深陷狂乱。
匕首破风的声音夹杂着兰雅内心深处对龙战的呼唤,让杨克的意识中充满了她的死状。几乎是下意识的第一反应,他阻她一死的意志力发出强大的力量与兰雅的自身意识发生了激烈的碰撞。也就是这样的一个犹豫,却铸成了从此让杨克锥心刺骨的错误。
“叮”
匕首刚触上皮肤,便被一柄长长的弯刀磕飞了。除了一道淡淡的血痕,兰雅仍然全身齐整地站在当场。
“吼...吼...吼...”吉班武士敬于首领的精妙刀法,齐声发出欢呼。
而杨克却感受着侵袭兰雅全身肌肤的寒意,抖颤也无可避免的在这些吉班人面前显露了一个女人无助的恐惧。
蛮族首领的眼睛更加的红了,被欲望之火煮沸的血液正把他的冲动无限制地放大着。
缓缓地将弯刀递出,一朵血花在兰雅的小腹处爆开。
“啊......!!”
撕心裂肺的叫声。
被切开身子的巨痛和失去孩子的更大痛楚,终于压垮了兰雅的意识。
紧接着这个强烈意识的消失,杨克被推向了一切感官的最前端。
衣服已经被完全扯掉了,裸露的肌肤接触着从吉班首领口中喷出的粗气。小腹以下传来让人几欲昏厥的拉扯之痛。虽然兰雅的意识已经开始陷于沉睡,可杨克却保持着不可思议的清醒。只要生命的元素还尚未从兰雅的身体里彻底流失,他就必须为自己刚才那愚蠢,自私的意识付出代价。
剧烈的疼痛感和噬心的悔恨一波一波地向杨克涌来。兰雅死了,死得那么凄惨。他非但未能救出她的性命,连她一心想保住的清白都毁在了自己的手里。在这个武力至上的世界里,没有力量的人毫无选择的权利。一切的常理和规则完全被践踏到了脚下的泥土里。
“我怎么会创造出这么一个世界?还亲手写下了纷乱的开启,写下了暴力肆虐的序曲。”
杨克强烈地痛恨着自己!痛恨自己的不负责任!他已经真正品尝到了曾被自己视作纸上儿戏的战乱!!
沉闷的呼吸继续重重的吹到兰雅渐渐冷却的身上。象牙般白皙的肉体上,曾经沉醉于龙战温柔亲吻的寸寸肌肤上,斑斑点点的殷红就如同从兰雅心里滴出的血泪。维系生命的鲜红正在不停地流失,虽然还维持着清醒,可是慢慢从四下里涌上来的黑暗也已经开始淹没杨克的意识。
终于可以解脱了。
黑暗中,杨克仿佛看见了龙战和兰雅拥在一起缓缓化做一点星光。
可转瞬间出现在眼前的却是兰雅**在血泊里的尸身。
失神无光的眼睛望着他。
穿过杨克虚无的身体,如同在看透明的空气。
吉班人从兰雅被破开的腹腔里,举出一小团血乎乎的东西。杨克知道那是龙战和兰雅的孩子,那个刚刚拥有生命不到两个月的孩子。
耳边响起草屋被点燃的声音。
混杂着屋内孩子们稚嫩的惨呼。
兰雅真的已经死了。
而杨克的心,也仿佛随着她,在这个血红的夜晚里彻底的死去了。
一个有着瀑布般金发的姑娘,就这么突然间停下步子,泫然而泣了。大家都停下来望着她,同情和同病相怜在队伍中蔓延。
仅仅与新婚丈夫度过了短短三天,持续不断的战乱就将她的爱人重新召回了军队。五个月的漫长等待。看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她日渐消瘦。这种孤苦无依对于一个刚刚展开人生的新嫁娘来说,的确是很难长时间苦忍的。所以,安抚她的目光中并没有任何的惊奇。
整个盖亚大陆的天空,都飘荡着毁灭的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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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思拉山谷,位于龙鹰帝国的腹地。人们在青山环绕,巨木成林的幽谷中过着相对平和的生活。
每度过一天,希望就会重新在心中升起。她们既盼望来自外界的消息,又惧怕这些消息会让自己也同样地披上黑纱。在这种既想听又怕听的矛盾折磨下,谁还会有心情去放喉一歌呢?
除了默默地下地劳作,默默地回家祈祷。只有一成不变的安静才能让重压下的脆弱得以维持。
突然,维持着缓慢的行进速度的队伍里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惊呼。
自从企图收服杨克的行动失败后,阿格尼丝已经把自己关到那间小屋里一整天了。老头儿并不知道那个掌握着他灵魂的可怕女人在干什么。但他隐约地猜测到,那应该是和屋里的神秘古籍有关。因为之前的几次收服过程,他都是全程陪在阿格尼丝身边的。但却从没有是像杨克这样的。
“果真是异于常人的气息啊。”
老人附下身去,神情满足地嗅着从杨克肺中倒出的浊气。
因为还没有被纳入蛮族的侵略范围。所以,大家依旧早出务农,傍晚归家。唯一的变化就是,男人都出去打仗了,下地劳作的几乎清一色都换成了妇女。
又近黄昏,结束一天劳作的女人们拖着疲劳的步子慢慢的走过田边的河塘。没有了往日的欢歌笑语,气氛异常的沉闷。古根大婶身上披的黑纱,从接到丈夫战死沙场的消息之后就再没脱下来过。这个裹在一身灰黑里的女人,像一个随时会敲打人心的坏消息。提醒着队伍中那些还没收到任何音信的女人们,提醒她们一有空闲,就找一块空地,小声虔诚地向神祈祷。
经过昆德拉的噩梦之后,两个同时失去领导者的王国,变成两个虚弱的老人。由于没有足够的军力保护边境,周边蛮族的蜂起给这两个王国的人民带来了深重的苦难。
频繁的骚扰叩边和毫无怜悯之心的掠夺,把雄伟的城市化为断壁残垣,把美丽的家园变成废墟。
灯光下,他看上去睡得很熟,但表情却并不安祥。不时纠结的眉头,仿佛在告诉守在他身边的那个老人,噩梦已经在发挥作用了。
“大人......他真的只是个普通创世者吗?”老人仔细盯着杨克脸上丰富变化着的表情,喃喃自语道。
离天亮只有五个小时了,这也是老人第二次这么寸步不离地看着杨克。
距阿格尼丝所说的七天之期,还有五次破晓。
************
屋里的灯光也在这时,全数地熄灭了。
黑暗中,只有老人眼中散发出的幽蓝光芒,和杨克开始变得沉重的呼吸。
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
可杨克的小屋里的灯从他赴约回来后就没有熄灭过。
不知是因为他太想回去梦境寻找答案,还是因为身上那个神秘的咒语。杨克连衣服都没脱,就被那股沉重的疲劳感击倒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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