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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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回了吧,我看,那锅里不是有煮熟的地瓜吗,咱中午就在将就着在这儿吃点儿吧。”父亲并未立即回应,也站起身来,走到靠近门口的灶台旁一把掀开那口至少20印大的铁锅盖子,使得本来就弥漫屋内的熟地瓜甜香顿时伴着热气蒸腾开来。

    “那是牛食,煮给给牛吃的呀!埋汰,不能吃。”爷爷随即跟到父亲身旁看着那锅热气腾腾的熟地瓜说道。

    “咋不能吃,爷爷你不是常吃呢,你也让俺也吃过的。”我说着,直接从煮了大半锅的热地瓜中里拣起一个,因烫手立即又将之放回锅里去。

    “看上去挺干净呀,不脏!“父亲拿起锅台上的铁笊篱在锅里的地瓜上拨弄了两下后说道,“中午就在这儿吃了,吃了接着干活。”

    爷爷见状,也就没再坚持回家吃饭,把烟袋锅子往锅台边一磕,紧接着从旁边桌子上拿过一个灰褐色的大瓦盆,用笊篱捞了大半盆约十个拳头大小的紫皮熟地瓜,将盆子放到桌子上,因没高凳子坐,我们就站在桌边吃起了烫手的熟地瓜来,八成是干活体力消耗大,饿得也快,大家吃的都挺带劲儿,好像饿了好久或很久没吃过美食似的,将烫手的地瓜捧在手掌中快速翻滚着,吹着气,等不及多剥掉一些皮儿,便先下口咬食起来,这样难免吃下尚未剥掉的皮儿,偶尔还弄得口中似乎有嚼着沙子的感觉,囊抻(日照话,吃东西感觉有土腥味或吃到泥沙的感觉),这也难怪,毕竟不是人食。大家就这样只吃了地瓜,很快将盆子里的地瓜一个不剩的给报销了,算是凑合地解决了一顿午饭,随后爷爷又烧了一壶水喝了,前后用了不到一个小时,随后继续着上午干的活儿。

    “大哥呀!还真干上了呀你,呵呵,呵呵。”正当我们热火朝天地忙碌的时候,门口突显出赵叔的影子来,暂时打断了我们劳作紧张而和谐的节奏。

    “呃,你咋来了呢,他叔。”父亲即刻抬起铡刀,双手扶握住刀把儿,面向门口的赵叔说道。

    “......呵呵,你这还真干上了,快歇会儿吧。”赵叔快步走进屋来,先是环顾了一下,然后用手握住了铡刀把儿,拿开父亲的手,将铡刀慢慢放回铡槽后说道,“俺今儿上午到公社开会去了,下午一散会就赶回来了,就想尽快回来向你传达一下会议精神,也好然让你帮着俺出出主意,看咋样更好地落实会议精神;我家没回,就直接到你家找你去了,听大娘说你一早就跟俺大爷来这儿了,还正儿八经地干起来了这是,呵呵。”

    “你看呀,俺回村儿都十多天了。啥活儿也没得干,你说俺能不着急吗?!”父亲躬身将铡刀搬倒,示意赵叔与他坐在铡刀的侧面,“这不,正好赶上今儿铡饲料,俺就手痒得不行了,这活儿俺干过,易上手。”

    “宗旺铡得挺好,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劲头儿,干起来就不带撒手儿歇歇的,”爷爷点上一袋烟笑呵呵地望着父亲满意地说道。

    ”俺大哥干活那是没的说,不过今儿咱也不能白干呀,有劳就有得,多劳多得嘛。”赵叔接过父亲递给他的一支香烟点着说道,“我看大哥呀,咱这么办,今儿咱就按一个整劳力算你十分工好了。”

    “说啥呢老弟,俺这只不过是给俺爹搭把手,帮帮忙而已,算啥公分呀还。”父亲自己也点上了一袋烟后说道,“再说,闲了好久没干活了,闲得手痒痒,正好借此活动活动筋骨。”

    “一码归一码,哪能白干活,费吃扒力(日照方言,费力或费心的意思)得忙乎大半天,也累得够呛,还有点儿不太适应吧,毕竟你不像俺,常做农活哩,工分俺给记下了。”赵叔坚持要给父亲记工呢。

    “别记了。你说有劳有得,俺也并未白干呀,中午还吃了牛坊里他爷爷煮的几个大地瓜呢,这可是咱生产小队,也算是公家的......”还没等父亲把话说完,赵叔就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随即说道:

    “大哥你也忒逗了吧,吃几个破地瓜还值得往外说呀,再说那都是喂牛给吃的烂地瓜,连牲畜都不惜带(日照话,不喜欢或不愿意,不屑一顾等的意思)吃呢。”

    “俺觉得挺好吃的呢,老弟呀,你可别刚过上几天好日子,就找不着北,忘本了呀!”父亲狠狠地吧嗒了两口旱烟后对赵叔说道。

    “俺咋能忘本呢,可今非昔比了呀,俺当然知道旧社会咱能有这样烂地瓜吃也算不错了,可今儿你吃的地瓜毕竟是给牲畜吃的呀,咱不能拿这个说事儿不是,大哥,这跟忘不忘本根本不挨边呢。不管咋样,反正今儿你这公分俺是给记定了,哪能让你白干活儿呀。”赵叔走到那锅已经看不见热气的煮地瓜,拿起笊篱对着锅内边倒腾,边说着。

    “呵呵,你呀你,还是那个牛脾气,是不是进了牛坊见着牛了,就更来劲了,哈哈哈。”父亲走到锅台赵叔身旁,笑呵呵将他拽到门口,看着门外边那几头正趴窝在哪儿咀嚼着嘴巴的耕牛说道。

    “嘿嘿嘿,你又不是没领教过俺这牛脾气。”赵叔瞥了一眼牛群傻笑了一下,随即揽着父亲的肩膀返回屋内。

    “你看咱光顾说话了,都耽误干活了,来咱继续干!”父亲走近铡刀,将其重新扳正,“老弟,你来放玉米秸子,让俺爹歇着。”

    “我看,快铡完了吧,就剩下这些了吧。”赵叔用脚扫了下铡刀旁的一小堆玉米秸子说道。“大哥呀,咱俩换换,俺来操刀,你放料。”

    “......好吧,给你。”父亲稍顿了一下后即将铡刀把子让给赵叔,赵叔接过后往手上啐了口唾沫,抡起了铡刀......

    不多会儿,那堆儿长长干瘪(事先被打场的石滚子给碾压过,这样更易被切碎)的一小堆儿玉米秸子就被铡没了,转眼间变成了碎饲料,赵叔帮着把活儿归拢好后,已经临近天黑了,他拍了拍手对父亲说道:

    “走,今晚到俺家吃顾扎子(日照方言,指水饺)去,今儿俺刚在公社割了点儿鲜肉,尝尝俺家你弟妹的手艺。”

    ”别!你还是去我家吧,咱俩喝两盅,咱不能白让你干活呀,有劳就有得嘛,不过,俺可没工分给你记哟,呵呵。”父亲将赵叔拉到身边,递给他一支烟,诡异地笑着说道。

    ”呵呵呵,大哥真有你的,俺算服了你啦。”赵叔点上烟抽了两口,随即拍着父亲的后背对我爷仨说道,“大哥,走走走,赶紧的,俺跟你弟妹都说好了今儿晚请你吃顾扎子,走,大爷,还有小利子,嘿嘿,这小子,今儿也知道跟着干活了,好孩子。”

    “那——是!大叔你可要也给俺记工分呀!嘿嘿。”我对赵叔眨巴了一下眼睛后笑嘻嘻地说道。

    “记记记,必须的!呵呵,快走吧咱们。”赵叔笑着抬起手来扫弄了一下我的头皮,拉起我的手就往门口走去。

    “记你个头呀,——记,甭理他,净跟着捣乱。”父亲瞥了我一眼,跟赵叔一起走出屋子,随即又转向门口岁爷爷说道,“爹,你喂完牛就抓紧来呀。”

    “哦,你们先走吧,我随后就来。”爷爷已经将外面的牛全部赶进了屋内,正准备喂牛,此刻走到门口应承道。

    “他叔呀,你还别说,你提起吃饭来,俺这当儿还真有点儿饿了,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叫唤起来了呢,看来干活就能吃呀。”父亲路上赵叔说道,“中午吃的那地瓜不顶用呀,这才多大会儿就饿了,平常不干活时很少感觉到饿。”

    “我说吧,地瓜那东西不顶饭的,只能顶得一霎霎儿,一时感觉吃饱了,撑得慌,一干活儿就很快给消耗没了,毕竟是粗粮吗。”赵叔说罢,一手用力握了下拉着的我的手,一手揽着父亲的腰背,我们三人快步走向赵叔家。

    当我们走出牛坊时,太阳早已经落山了,一抹暗淡的红霞尚漂浮在西面的浮蓬山顶舍不得辞别白昼,黑幕悄然拉开;此刻,山村的傍晚犹似挂起了一面灰褐色的纱幔,其上画满了给山风吹送的歪歪扭扭的袅袅炊烟,仿佛感觉纱幔在轻柔地飘动着,诱人的饭香亦随之弥漫开来......

    待父亲喜笑颜开地帮着爷爷将铡刀和待铡的玉米秸子都准备好后,爷俩就配合着忙乎起加工饲料来了。父亲双手操持着铡刀,上抬下压,像机器人一样连续大力地将爷爷不断送到铡刀下的一捆捆玉米秸子切碎,粗重的铡刀木头墩子旁不多会儿就堆积成了小山一样玉米秸碎段儿;干得起劲时,就会听见父亲“嗨——嗨——嗨”伴随着铡刀大力下压“唰唰唰”切割饲料的吼声,这声音也感染了爷爷,只见蹲坐在铡刀旁的他紧抿着嘴巴卯足了劲儿,将手里握着的一捆捆玉米秸子“啪啪啪”大力摔打在铡刀墩子上......此番场景,也让我这个懒散之人的手脚也变得格外勤快了起来,像个陀螺似的围着他爷俩直打转转儿,我一会儿向铡刀边帮着输送玉米秸子,一会儿忙着清理铡过的碎料,等等力所能及的活儿,却也始终忘不了陪伴着现场那铿锵有力节奏感特强的铡刀声和吼声交织而成的“交响乐”而手舞足蹈着,像醉汉一样哼哼着小曲儿随和着陶醉其中,所有的响声都按照一个旋律在高速运转着,生成了一曲和谐悦耳的劳作乐章。

    “我说他爸,上午先干到这儿吧,走,回家吃饭去,下午再来。”大家一直忙乎到中午休息那当儿,爷爷蹲坐在铡刀旁叼着个烟袋锅子,望了望门口垂直射进来的阳光,起身后对父亲说道。

    不到一袋烟的功夫,我们走到了牛坊,此时已经日上三竿,八点多钟;碧空中的太阳笑得分外绚烂,一路上直勾勾地盯着俺爷仨不放,眼睛都不再眨巴一下的,跟俺爷们身上有啥好景似的,直瞅得大家都有些不好意思啦,直至闪身屋内才暂且自在些。

    眼前的牛坊已经映现出一派生动繁盛的景象。屋檐下院子中,聚满了沐浴在暖阳中形态各异的牛,有被拴着的,也有放任其自由的,它们或卧倒,或站立,或散步,或交头接耳的彼此楠楠私语,或撩蹄子蹬腿儿甩尾巴做着“晨练”,等等,但几乎所有牛的嘴巴都没闲着,皆在步调一致,安然自在地享受着咀嚼唾沫星子的乐趣,垂涎的口水频频溢流出嘴唇间,浸润着冰冷的石板或坚硬的土块儿。总之它们看上去皆悠然自得,很懒散的样子,恰似村里那帮儿整日蹲墙根儿晒太阳的老头儿们一个德行。

    爷爷今儿这是第二次走进牛坊,早在天亮以前,也就是说早上6点来钟,他就赶到牛坊在屋里喂起牛来了,喂好牛后,便将牛牵出或赶出屋子,并将其(牛犊子不栓)拴在了院子里。几十年来,他每天都是这样过来的,这也只是他饲养耕牛整个套路中其中的一个步骤,一个自我设定好的规定动作而已。

    今天终于又得机会见到俺久违的“铁哥们”了,于是我也学学着爷爷抢前一步赶到了爷爷饲养的那群牛中,首先与自己的“铁哥们”黑魔头对上了眼儿,它早已挺起身子正兴奋地点头哈腰,挤眉弄眼地跟我打招呼呢。我冲到它身旁,即刻伸出双手在它身体上开始蛇走游龙般抚摸婆娑起来,依附着他那对硕大刚劲的弯角,与之大眼瞪小眼地说着悄悄话儿,彼此倾诉着思念之意,感怀之情。它更是抑制不住满腔的炽情,不时地昂首噘嘴“哞哞哞”尽情回应着我,它那深沉粗犷的吼声,犹如耳边响起的连环炸雷,震颤着我,敲打着我的心鼓,令我惊喜异常,兴奋不已。

    爷爷是第四生产小队唯一的专职饲养员,平常全靠它一个人打理牛坊,如自己忙不过来时,他就向小队或向当小队长的我小叔要人做他的帮手。现在是冬季农闲时候,牛坊里活儿不太多,主要活儿计就是给耕牛备好饲料,喂好牛,把牛养得壮壮的,养精蓄锐以待春耕使用。由于当下农闲时,耕牛不做活,体力消耗不大,现在每天只喂两次牛,即早上天亮前喂一次,傍晚天黑前再喂一次。

    今天正赶上爷爷铡牛饲料,即用大铡刀切碎玉米秸子。做这种活儿需要两个人才行,一人手操铡刀压铡,一人配合着将玉米秸子往铡刀下输送。前者是力气活儿,爷爷如今老了,有点力不从心了,就需要找个力气大的壮劳力来做,于是这当儿爷爷就对父亲说是要去找小叔要人帮忙铡饲料,父亲一听立即劝阻了爷爷,还埋怨起爷爷来,放着眼前现成的人手不用,他自告奋勇,正好可让自己派上用场,而且,二话不说,撸起袖子说干就干,毫不含糊,立马上手准备做活了,这也正是父亲今天到牛坊的目的,这些日子可把他给憋屈坏了,闲得难受极了,终于逮住了个了个“施展拳脚,活动筋骨”的发泄机会,你想他咋能轻言放过,可谓求之不得,大喜过望呢。

    爷爷年近古稀,除腰板儿稍弯些看起来有点儿苍老外,身体还算硬朗,不苟言笑,老练实在,整天烟袋锅子不离嘴,早上一睁眼先吧嗒上几口才能醒梦儿起床,晚上临闭眼前必须再吧嗒上两口才能安然睡着。爷爷解放后一直在村子里的牛坊做饲养员,都做了二三十年了,现在村生产大队第四小队牛坊当司牛员,乃大队资格最老的饲养员,养牛、使牛的高手,他养的牛个个体壮有劲儿,还经常在乡村举办的牛耕比赛上赢得头筹,是远近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牛把式”。

    “爹,俺今个儿跟你去牛坊看看去。”待爷爷撂下早饭碗筷,用手背抹了一把嘴巴,点上一袋烟吧嗒了两口,起身离桌时,父亲亦起身对爷爷说道。

    “......哦,好呀,那咱这就一块走吧,呵呵。”爷爷闻听后,先是一怔,随即高兴地应道,“你有好多年没去牛坊了吧,还是老样子呢。”

    离整个大牛坊还有三四十米远时,爷爷脚下好像骤然生了风似地忽然加快步履抢前走了起来(原本我们仨人一直是并排走路的),脸上也充满了急切的神情,他那健步如飞的样子,从背后看上去,俨然一个生龙活虎的后生,弄得我和父亲紧赶快追地都不赶趟儿。

    我们尚未走近爷爷的牛屋,二十米开外,“哞哞!哞哞哞......”几声厚重并清亮的牛叫唤即接连传进了耳朵,随声望去,原来是爷爷饲养的那几头大小牛儿在朝着我们昂头晃脑地发声打招呼呢。爷爷一共饲养了六头牛,皆为一色的公水牛,其中四头成年耕牛,两头尚不能上套干活的牛犊子;四头耕牛皆膀大腰圆,健硕强劲,比一般水牛的块头儿都大,拉犁耕地干起活来一个顶一个儿的,其中的两头耕牛还赢得过全公社耕牛大赛冠军头衔呢,你说够牛吧,可是给咱生产小队立下了汗马功劳,给整个村子长了脸,争了光,着实叫人羡慕。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其中那个块头最大,毛发最黑,牛角异常坚硬粗重特别弯长(每只角长达近一米)的耕牛,不仅乃大队第一个拔得全公社耕牛大赛头筹的得主,而且还是打遍天下(周边十里八乡)无敌手最能打牛仗的主儿,它整日的趾高气昂,牛气冲天。我就喜欢他那个傲视轻蔑他牛,不点也火勇于主动挑战的火爆牛脾气,俺俩关系也相当牛,彼此已经成了“铁哥们”,我早在几年前就亲切地对之冠名——黑魔王。

    爷爷干活所在的牛坊处于村里头的东侧儿,其周边都有住家。坐北朝南一溜儿共12间由碎山石垒砌的茅草屋集中了村生产大队全部4个小队的饲养耕牛的牛坊,平均每个小队拥有3间屋子,屋子既做牛舍,又当为牛储存并制作饲料的地方;整座牛坊既无围墙,队与队的牛屋间亦无隔档,完全为敞开式布局;每个小队牛屋(敞开式)院前皆有一个面积相等的大约50平米见方供牛排泄粪便的长方形大粪坑。人还没到牛坊,数十米外就远远地闻见了牛坊飘来的牛粪便臭味,自然越靠近牛坊,味道儿就愈加浓烈,对于初来乍到的外人来讲是难以忍受的,几近熏得你恶心作呕;不过多闻两回,也就习惯了,麻木了,比如我就乐闻于此了,乐享其味了,时间久了不闻的话,甚然还想得慌呢。这样,你也就不难理解,为啥这样大规模的一系列臭气熏天(尤其是暖热时节),牛逼哄哄的牛坊却“深陷其中(村内)”,而非“置身其外(村外)”了。

    ——这冷不丁地让咱想起了一句“庄户名言”:虱子多了不咬人!

    于是父亲近些日子来,就时不时地缠磨着赵叔让他给自己派活儿干,这倒让赵叔一时犯了难。首先,赵叔是想着让父亲利用农闲多休息一段时间,尽量先别往干农活上想;还有就是,他打心眼里就没想着让父亲真的上手干农活,能拖则拖,尽可能拖得久一点,对父亲来个“拖延战术”,他估摸着,父亲在老家呆不久的,指不定哪天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呢(回城官复原职了);再就是赵叔尚不习惯敢对父亲“指手画脚”地指派啥活儿做,毕竟人家(父亲)是大领导呀,即使现在回乡当起社员了,但心理上却依然将其看作大领导,县上的大干部,如今忽然让自己对其发号施令,那成何体统,咋也一时难以接受;再者说了,即使抛开父亲的大领导身份不说,他还是自己打小就认定的大哥呢,比亲大哥都亲的大哥,几十年了,从前一直都是自己跟在大哥的屁股后面转悠,唯命是从的,从未有过,也不敢有反过来要大哥咋样的做法或想法,已经习惯叫大哥管着了;还有就是,大哥虽说是回乡劳动,也没必要撸起袖子,挽起裤腿子,真枪实刀动真格儿的下地跟土坷垃打交道呀,把自己当做“脱产干部”动动嘴皮子,帮着大队出出主意,想个点子就行了,赵叔真希望父亲能做村里的“军师”,他觉得在外当领导那么久的父亲最适合担当此任了,所以压根儿就没打算让父亲下地干活;最后,退一步讲,当下地里确实没活儿可干,村子里平常也倒是有点活儿,但也不是啥正经儿农活呀,像大队的磨面坊、油坊、粉坊,再说这活儿也不适合大哥做呀,又脏又累的,别的更没啥适当的活儿可干了。

    就在父亲因一时找不到农活干,失望之时,爷爷微弓着个老腰,整天早出晚归忙里忙外的身影忽然引起了父亲的注意和兴趣儿,说实话他对此观察不止一两天了,像是在漫无天际无望无助的荒漠中偶看到了绿洲一样,父亲阴沉了几天的愁容终于显出了孩子般灿烂的笑脸。

    我因起床晚,平常吃早饭老是要比爷爷、父亲慢一拍,往往是他们刚放下碗筷,我才端起饭碗,与他俩前后脚的两岔开,不赶趟儿,很少能与其吃到一块儿去。这不,今儿早饭又是如此,不过眼前的情景却让我意识到非同平常。当我如往常一样刚坐下吃早饭时,无意中抬头发现,爷爷、父亲他爷俩正一前一后各自叼着个烟袋锅子走向院门口,望着他俩渐去的背影,我即刻从身边奶奶那里得知他俩的去向,于是饭也顾不得吃了,立马像弹簧一样滕迪地起身追了上去。

    “——嘿?!这孩子!”奶奶随即从锅里捞起一个煮鸡蛋,又从饭桌上的笸篮里拿起一块玉米面儿发团,迈着个小脚(裹脚)喊着追出锅屋,“呶,孙子哎!拿上吃喽。”

    “奶奶我去了。”我收住脚步转身接过奶奶送上来的吃的,忙不迭地跨过门槛,追赶上了爷爷、父亲。

    “是呀爹,至少七八年了没去了吧。”父亲也点上了一袋烟,跟着爷爷往院门口走去。

    “爷爷!爸爸!等等俺,俺也要去!嘿嘿。”我在他俩背后喊叫着,此时他俩同时回头笑着瞄了我一眼没说话,走出门口。

    第十九章

    我们举家由县城搬迁至老家务农已经有10多天了。

    正赶上冬季的农闲时节,老家村子地里没啥农活可做。这可让抱着下(回)乡劳动锻炼的父亲沉不住气了。当这些日子父亲马不停蹄地扑下身子把村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仔细打量个遍,重新认识了一番,自觉对村子方方面面的情况摸得差不多,有了个大概的认识之后,尽管是农闲时节,但这并不妨碍他琢磨着咋样在这块生他养他熟悉而陌生的老家地面上进行劳作,再次从头做起农民来的计划与实践来。他终于再也坐不住了,手开始痒痒了,急于想摸摸锄把子、铁锨、镐头之类的家巴什儿了。作为农民出身的他,当然也知道眼下正是农村的清闲时候,不过没活儿,咱可以找活干吗,村外地头儿没活儿,村子里总会有点儿活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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