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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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雪更钟情于广袤的旷野郊外,那里更适合其施展威风,雪下得明显比城里大多了。山野已经盖上了尺巴厚的雪被子,有了雪的温润,漫山的松柏,身姿愈加挺拔地拥吻着雪的深情厚谊,偶尔掀开雪被的一角,炫耀一下自身愈发葱翠鲜亮的光彩。几天来,特别是昨个儿一整夜,经过大风持续不断的折腾,天上的云层已经给掀掉赶跑了好多,变得浅薄了不少,天不再怎么阴沉灰霾了;太阳正睡眼惺忪地躲在飘忽不定的云幔背后,大地间晃动着其吝啬的目光。

    大雪封山。山谷间居然传出了“嗡嗡嗡”汽车马达的吼叫声,一辆装载着家当的军绿色大卡车正吃力地跟蜗牛似的,举步维艰攀行晃荡在盘山公路上。路面早已被厚厚的积雪给掩没于大山中,与其浑然一体,只是那辆移动着的卡车,才让人意识到公路的存在;车屁股后面,拖出了一条印着车辙儿几近没膝深的雪尾巴。卡车爬坡时爆出“愤怒”的”马达声,于这空旷寂寥的银色山野间,异常刺耳,卡车所过之处,雪地中,间或散散点点踏下了深浅不一依稀模糊的动物爪痕足迹,禽鸟儿早已不见了踪影,万籁俱静,仿佛能听见落雪的动静儿;此时此刻,天地间,唯有这辆蠕动着的卡车尚弥留着一线生机。

    车载的家当杂物啥的并未填满卡车车斗,缩头缩脑地堆放于其中;几只裸露着的紫红色大木箱子和柳编箱子占去了车斗大部空间,箱子表面静静地粘附着斑驳的积雪。车斗中间凹陷的空挡儿,就好似雪地里一个塌陷的可以容身躲避风寒的洼坑,里面铺盖着一床猩红的大棉被,厚重的被面偶尔被什么东西给撑起浮动一下,好似钻地鼠在土层下面鼠窜,驾驶室背面车斗木挡板下,暴露出三只厚厚的军棉帽子,帽耳紧紧包裹着三个仅露着眼睛、鼻子和嘴巴的头脸,三缕热气频频地由此冒出,像袅袅炊烟似的,还不等其蔓延,即为空气给贪婪地吞噬了。

    ——回归故里,做回农民。

    打头日下午天刚擦黑时,赖在此地有些时日的西北风再次发威,咆哮着,到底把积攒了两三天漫天浓烟似的云霾给撕开了裂到天边的一道大口子,天就像个大面袋子般被刀子给捅穿了一样,顷刻间白花花的大雪片子便如瀑布般“哗啦啦”倾泻而下,那气势感觉天像塌了一样,密集的雪片子霎时间便撑起了道道白茫茫的幔帐,铺天盖地,瞬间即将大地染得银白;人儿仅需待在风雪中两分钟,就会被堆成雪人,没人再能认出你......

    俺好多年都没碰到过这样的大雪了。好在,雪也有累的时候,疯狂了几个小时后,不得不歇息了,往后仅有落在后面的些许雪花儿在无精打采地晃悠着,到今儿早天擦亮时,雪变得几近可有可无了;但风后劲儿依然挺足,却也好景不长,狂风不久即转变成了阵风,然也别小瞧了这阵风,发作起来亦令人骇然心悸;它冷不丁“轰”地来上一下子,打出一股强劲的旋风,将几片儿游移不定的雪花折磨得晕头转向;忽地又像个大巴掌,猛然抓起积雪抛撒空中,一团雪雾舜即像一张渔网般纷扬弥散开来......

    卡车驾驶室窗户的玻璃上黏着一层气雾,玻璃上不时地有水珠像流星一样滑落拖出一条水痕尾巴,瞬间便被车里涌来的热浪给没收了。里面我妈妈、姐姐和妹妹三个挤在一块儿坐着,妹妹坐在贴着车窗坐着的母亲大腿上。任性的妹妹却没个安顿的时候,屁股总坐不稳,不时地挣脱开母亲揽着自己的手臂,喜欢紧贴着车窗站立着,两只戴着母亲给编织的红毛线手套的小手扶在车窗上,小嘴巴一张一合嗫嚅着像是在念经儿,鼻尖儿始终被窗玻璃给压出瘪平的白点儿,像看电影似的瞪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呆呆地关注着外面的世界;也难怪,妹妹这是头次以记事的年龄回老家,头一次回时,尚是襁褓婴儿;不像我,这条路都来往N次了,老“相识”了,几乎闭着眼都能感觉得到走到哪里了。小妹隔不多会儿,就用小手画着圈儿擦拭玻璃上的雾气,冷不丁地还欢呼跳跃地拍起小手来,刚准备打盹儿有点儿晕车犯困的母亲即被她这一惊一乍的闹腾给吵醒了,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窗外,却并未寻觅到有啥值得大惊小怪的目标,“哎,丫头,乖!别吵了啊,来,快坐好。”说罢,妈妈重新将妹妹抱坐在她腿上,一手拦腰拢紧了妹妹,一手拨弄开身边姐姐那老是爱往脸上耷拉的几缕秀发。姐姐随母亲,车晕得挺厉害,上车后不久便昏昏睡着了,微微地打了一路呼噜了。看姐姐睡得很香,母亲抿了一下嘴唇,一丝笑意挂在嘴角,像是羡慕,又似乎感到些许宽慰。随后她强打起精神,略有所思地目向前方。

    不知是车内过高的温度给捂热得,还是原本就是红脸皮儿,长满络腮胡子的司机大叔嘴巴总是闭紧着,微微前倾着头儿,抱紧方向盘,一路极少说话,更不屑于打趣儿逗乐,别无旁骛,总之一副全神贯注谨慎驾驶的面孔,就好像驾驶室内只有他自个儿似的,尤其是爬坡或路况不好时,双脚更是伴随着油门吼出的抑扬顿挫的音阶跟跳踢踏舞般频繁踩踏离合、油门、乃至刹车,两道浓黑剑眉下凹嵌着一对黄豆粒般大小,但聚光有神鹰一般的眼珠子,迸射出两道犀利的光柱,向前抗拒着晃眼的雪路,——全车数他最不轻松儿。

    1968年12月下旬的一大早,为响应党中央“广大干部下放劳动”的号召,作为鲁东南地区已届不惑之年的日照县委副书记,我的父亲的令宗勤,像战争年代领受新任务,毅然决然地奔赴战场一样,精神头十足地爬上配备的唯一一辆装载着全部家当的大卡车,拖家带口的,举家正式告别县委机关大院,辞别生活了十多年的县城,意气风发地搬迁离县城百多里地的西部山区老家安家落户务农。

    车斗的被窝里,我和哥哥一左一右拥靠在爸爸身旁,爷仨儿背倚着驾驶室后面的车斗板壁并排坐卧在被窝中,将被子拉拽至下巴颏,用被子把自个儿如襁褓般给包裹得严严实实,靠着彼此体温和被子捂出的热量,起码身上倒也觉不出冷来。只是山上变大的偏北风不时地裹挟着零散的冷酷雪花儿,像万千饱蘸了冰水的飞针一样,总是跟我们裸露着的苍白脸皮儿过不去,感觉满脸被扎得又疼又麻,只能眼睁睁地忍受着,而且眼睛被风雪给吹弄得凉飕飕的,弄得大家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根本没空儿打盹儿,这倒也不孬,恰好借机冷静地观赏一下沿途的景致。

    平常在家寡言少语,总是板着个脸孔的父亲,此刻却变得异常兴致盎然,一路挂着笑脸,话匣子也打开了,像个娘们儿似的唠叨个没完,都有点儿贫了;并且像个导游似的对着路过的一些个景点不停地边吆喝着边指画的;耳朵里总塞满了他糅杂着呼啸着的山风的高分贝男中音,幸好我耳朵被棉帽子给“封”住了,可我为了照顾一下父亲这难得之雅兴,不管我听清楚他的话与否,我的头总会对他保持着如拨浪鼓般的频率,不时地微笑着点着头儿,不忍心扫了人家的兴嘛。跟前儿那一反常态的父亲,一时间倒弄得我们兄弟俩真有点儿不太适应呢,不过我与哥哥倒是在极力抓紧机遇,趁机在父亲面前放松,不,应该是放肆一回,哥俩似乎都想要把从前在父亲面前显露的拘谨忸怩状态给尽可能地趁此机会给找补回来。于是我俩便不时地随和着父亲,偶尔还“斗胆”和他开开玩笑,当父亲觉得特别开心之时,便不时地拍打着我们的肩背,摸两下我们的头儿,左拥右抱的,竟然还把他那油乎乎的老脸儿紧贴在我白净的小粉脸蛋儿上,他那满嘴的旱烟油子味儿直呛得我想吐;我那娇嫩得能掐出水的腮帮子也没躲过他那麦芒似的胡子渣的侵扰,小手也被他那双布满老茧子的大巴掌给紧攥得生疼,弄得我只能于心里叫苦不迭,却不敢言声,——疼,并快乐着了。这是至今为止我与父亲在一块儿,相处的最融洽的一次,也是最快乐了的一次,特欣慰、好温暖哟,抑或终于尝到了最贴心舒展的父爱。

    【长篇小说】                    海山情未了

    第一章

    那年冬天,雪下得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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