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微微一笑，他自然知道汉子们对密姬不会陌生。
三百年前，东夷道派风行晋帝国北境，密姬正是东夷道派的精神领袖，也被整个北境的奉若神明，虽然晋朝最终被梁朝取代，东夷道派也被大梁朝廷驱散，但北国人的心中始终对密姬念念不忘，甚至逢着密姬生辰冒着被流放的风险纷纷私下祭奠。
“我们听说大梁灭晋以后，密姬被梁朝太宗皇帝捋去充进了后宫，后来还怀了龙种，但他们母子后来均被皇后用毒酒鸩杀，皇帝将他们母子二人的尸首葬在了上林苑里，并将埋葬密姬的林子取名密姬林以示纪念”，有人接话解释。
“好像还有别的传说，说是皇帝偷偷把密姬母子送到了北海，也有人说是送到了西域，怎么？这事和密姬有关系？”
道士颔首表示肯定。
“难道梁太宗真的把密姬母子送到了塞北？”秃眉汉子吃惊地问。
道士继续点头。
“那可太好了”，汉子们喜出望外，“你不会是要到塞北去找密姬后人的吧？”
“正是正是”，道士捏了捏长须，面上绽开笑容。
“密姬将宝藏埋在北海的传说也是真的？”秃眉汉子眼中闪出金光。
“秃眉，还他娘的还是想着钱”，韩姓汉子口中啐骂，一脚踢在秃眉的屁股上。
“大哥，帮忙、赚钱两不误”，秃眉揉了揉自己的屁股，笑嘻嘻的道“道长，去塞北算我一个。”
“我们跟你去……”
“对，跟你去”
汉子们一个接一个地应诺。
诸葛云湛扫了一眼众人，目光又旋停在秃眉汉子的身上，他知道，这群人名义上是听姓韩的号令，但韩姓汉子看起来孔武有余，心机却很不足，实际上这群人里真正能拿主意的还是这个秃眉的汉子。
果不其然，应诺之后，汉子们纷纷朝着秃眉递去颜色，秃眉会意，他伏身点数诸葛云湛散落在地上的银钱，确定了数额之后，分出八份分给众人。
“大哥，这是你的”，秃眉亲自将钱递予韩姓汉子。
“同是为了黎民苍生，哪能让道长自己破费，我不要……”，汉子凌然拒绝。
“弟兄们，大哥不要，咱们分了吧”，秃眉瞥了一眼韩姓汉子，冲着众人故作无奈地摇头。
将银子分定，秃眉有意抬头察看道士和诸葛云湛的脸色，道士冲他嬉笑如常，诸葛云湛倒是显得对他不冷不热的，他把更多的注意力投到道士身上，对诸葛云湛的异样并不上心。
“道长怎么称呼？”，秃眉理了理衣衫，恭谨地问道。
“贫道姓葛名洪，道号清一。”
“这位小道长是？”秃眉转视诸葛云湛。
“他是我的侄儿葛云湛”，道士抢在诸葛云湛答话前替他说道。
诸葛云湛心头一掂，明白了道士的意图。
“我是韩康，诨号韩大虫，这是我兄弟韩林，诨号秃眉；这几个弟兄道长可以分别叫他们羊角、长生、秋平、七鬼、斗鸡和麻雀”，韩康咧开嘴一一介绍道。
“那行吧，道长，咱们这就算是认识了”，秃眉冲着道士打了个合拳，随即面向韩康，“大哥，我们先去安顿家人，两个时辰后再一起来这里和你汇合”，秃眉说着，领着几个人请辞离开。
“前朝的密姬你们听说过没有？”道士问。
“当然听说过”，汉子们纷纷附和，“那可是我们的圣母娘娘。”
“我们也不都是为了权利，主要还是跟着大哥心中痛快，逍遥又自在”，汉子手下秃着眉尖的男子犹豫了一下，但他还是把想说的吐露了出来，“我们也是人，谁都是只长了一颗脑袋，既然选择出来闯荡，那都是提着脑袋过活，万一福厚不死，总归还想着衣锦还乡的嘛，捎带着发点财，到老了也不吃紧呐。”
“你们这群庸俗的破落户……”汉子朝着他们怒气冲冲的一一点指。
道士按下汉子的臂膀，“这位小兄弟说的也没错，人非草木，总是要吃喝拉撒，他们能有这样的想法也都是人之常情，怪罪不得”，话音未落，他的眸子在眼眶中打了一圈，紧接着又道，“要不这么着，去塞北，谁愿意跟着呢就跟着，不愿意我们也绝不强拉硬拽”。
“这里有些银子，虽然不多，好歹可以留着把家里头安顿一下，愿意去塞北的呢，拿了银子安顿了家人再跟我们一起北上，不愿意的，也可以少取些贴补贴补家用。”
“既然道长都说了，那你们自己选吧”，汉子把朴刀猛地往地上一插，双手交叉着抱在胸前，面上虽是不悦，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道长，我能问问为什么要去塞北吗？这朝廷也没和胡人宣战呀？况且，我听你说还有可能要杀几个胡人，在胡地杀胡人，那可真是要命的事儿”，汉子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去胡地，敢不敢？”
汉子与手下面面相觑，道士的话也让诸葛云湛跟着一惊。
“去杀胡人吗？去杀胡人，算我老韩一个”，汉子面上惊喜，喉管中发出粗粝的笑声。
道士把目光瞥向诸葛云湛，“云湛，把包裹里的银子都拿出来。”
诸葛云湛抖开包裹，将白花花的银子散在路边。
“对啊，大哥，跟着咸雨郞造反万一以后发了迹好歹还能捞个大官当当，或者发几笔横财，而去了塞北那些个穷地方，杀再多胡人能捞着几分油水？”
“合着你们几个是为了当官发财才要跟我去山东的？”汉子的脸立马黑了下来，“亏了昨夜喝酒时你们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救济苍生”。
“想要为国为民，这是好事儿”，道士嬉笑着上前拍了拍汉子的肩膀，“我有个机会，就是不知道你们敢不敢接”。
“甚鸟机会？不要诓我老韩”，汉子一拍脑门道。
然而汉子虽是慷慨激昂，但他的手下们可不这么想，他们交换了眼神，有人心中开始动摇，“大哥，杀胡人是好事儿，可是……”
“可是什么？有屁就放”，汉子不耐烦地道。
“可是这荣华富贵就跟咱们不沾边儿了……”
“有可能会杀几个胡人”，道士捏了捏长须，“不过，也有可能死在胡地”，他提醒。
“去……肯定去……我老韩不是贪生怕死的人，我怕的是窝窝囊囊地死，二十几年都囚在邢州这鸟地方，跟死了也没啥区别”，他既是慷慨又是叹息道。
“呸，投他娘了个腿，我原本以为这‘天命咸雨郞’是什么英雄好汉呢，原来是这个么狗东西”，汉子朝着地上啐了一口，他收起朴刀，“走走走，都各回各家，散了吧，格老子的，还好没去给这两面三刀的贼人卖命”。
“大哥，就这么不去了？”他的手下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跟进确认。
“去鸟去，不去了，啥时候出了真英雄再出山”，汉子愤愤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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