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么做显然是故意的，要知道之前他对于三位皇子一直都是不冷不热，一碗水端平的，而皇帝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在场的聪明人们不得不多思量一番了。
皇帝很快巡阅归来，在举行过祭祀典礼之后，他宣布了冬猎开始的命令。
战鼓轰隆，几百人的围猎队伍朝着不同的方向散去，不一会儿纷纷消失在密林之间。
草甸间的军帐立马空了大半，接下来的十天里，世子们吃住都要在山林里，只有随附的侍卫们会时不时地将林间猎得的猎物送回薄记官处计点。
世子们离开，剩下的则是露天的宴会时间，鼓乐、歌姬、杂耍、舞剑、戏曲在山丘间的草甸上依次上演，时不时有驻守的侍卫上前比试武艺，博得诸王们的阵阵喝彩。
宴会从白天一直持续到深夜，李茂却无心酒肉歌舞。
昨夜皇帝的话显然让他担心了一整天，而今天如往常一般平静，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这更让他觉得心神不安。
草甸大营自从过了午，就不断有随猎的侍卫将世子们猎到的山味送到大营来。
三头硕大的梅鹿在烤肉的铁叉上缓缓转动，来自宫廷的庖师正在往烤的金黄酥脆的鹿皮上涂抹香料和盐水，鹿肉油脂四溢，香气弥漫整个帐区。
皇帝从高台上步下，他接过贴身侍卫递过来的剔刀，不多时从烤鹿身上片下一盘金黄的鹿肉。
“给王爷们分了”，皇帝擦了擦手，示意侍卫。
侍卫将鹿肉分到一口口官窑烧制的镶花白瓷小碟中，由随侍的太监一一奉到王爷们的面前。
“多谢皇上”，众王齐声称谢。
“哎呀，皇上，您看您这就见外了，这种事叫他们下人去做就行了，您何必再自己亲自动手”，蜀王瞥了一眼庖师，冲着皇帝笑吟吟地说。
“众位爱卿领兵在外，保我大梁万世基业，居功至伟，朕给众位王爷小作劳操也是应该的。”
皇帝眼角微微一跳，开口又道，“当然，朕这些时日在想一个问题，想征询诸位王爷的意见。”
“皇上，您指哪我们打哪，我们没意见”，蜀王王建紧忙接话。
“不不不，先听我说”，皇帝看看诸王面上的神情，随即开口道，“这几日，诸王携子前来参加秋猎，世子们英姿飒爽，意气风发，朕甚是喜欢，朕想着秋猎结束之后该赏世子们些什么。”
“金银器皿，锦绢绸缎，官职爵位，往年不都是这些吗？”李瞻半说半问。
“年年如此，想来世子们对这些东西的兴趣也都寡淡了，朕想送些世子们喜欢的东西”
“世子们喜欢的东西？“赵王杨肃口中喃喃，“世子们喜欢什么？”
肇式奇的面色突然暗淡下来，他紧挨在皇帝身侧，可以清楚地看到皇帝面上微妙的表情变化，甚至每一道年岁增加带来的沟壑，他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
皇帝觉察到有人在盯着他看，他转目肇式奇，两个人的眼神交接到一起，互不相避。
“西凉王，您觉得世子们会喜欢什么东西？”
“臣不知道”，肇式奇冷冷地回答。
“哎呀，皇上，我们的脑子哪会想那么多，再说我们也不敢枉揣圣意，您就直接说世子们喜欢什么吧”，朱志坚插进话来。
“皇上想送世子们一些封地，只可惜我巍巍大梁已无地可封，没有地，皇上做不了主啊”
皇帝点了点头继续引马前行，他在李琬如的身前抻缰住马，当着诸王与世子，他拍了拍李琬如的肩膀，“好好表现”，他鼓励地说道。
诸王们倒是在高台上喜笑如常，列队的世子们却左顾右盼、窃窃私语起来，他们纷纷将目光抛向李琬成。
相信有了他们的保护，即使有什么意外发生，李琬如也会毫发无损的，他想。
队伍列毕，皇帝意气风发地骑坐马上，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威武壮硕，他很快来到鳞铁夺目，整齐划一的冬猎队伍之前。
不出所料的，西凉王之子肇必成、魏王之子李从文皆是穿着一身银甲随在李琬成的身侧，他们的身后，还领着几名银甲的武士，其中一人面如敷脂，好似女儿之身。
“杨肃的闺女？恩，我早该想到的，你是‘小花木兰’”，说着皇帝转头瞥了杨肃一眼，杨肃慌忙于远处揖身。
皇帝的脑海还在为杨肃的女儿为什么会随在李琬成身侧而不解，他的马已然步到了李琬直的身前。
“皇上万岁”，李琬直身侧，杨慎跟在李琬直请安后随呼。
箭矢采用棱式的箭头，这种箭头有着极强的破甲能力，甚至可以轻易地穿透战场上敌人厚重的铁甲，森林里的各色野兽自然不在话下。
当然，用这种箭矢打猎的好处不止于此，即使被射中的猎物负箭逃走，箭头的棱漕也会慢慢放尽野兽的最后一滴鲜血，而射猎的人只需骑马追在猎物的后面，要不了多久因为失血而无力的猎物就可以被轻易擒获。
鼓声擂毕，诸王紧随皇帝的步伐走上草甸正中搭建好的检阅台，他们撒目望向时刻待发的冬猎队伍，眼中满是骄傲与期待。
“你是谁家的女娃？”皇帝掠到过队伍，在李琬成的身前停下，他望向他的身后吃惊问道。
“回皇上，我是赵王的女儿”，女子施礼回答。
李茂想到皇帝昨夜的吩咐，不禁为他担忧。
好在他已经提前交代了自己的儿子李从厚和爱将苏文定，让他俩领着几个破虏军的精锐寸步不移地护在李琬如的身侧。
令卒们在高处擂响战鼓，由伍元朗佐领的神策军右龙骧军已经在草甸的四周竖起旗帜，几十名弓箭手排成一排，他们在仔细地在调试长弓，检查箭镝。
冬猎用的箭矢上镌刻着“上林”二字，锐利的锋镝的让人望之心凛。
他的腰间系着一条金身龙面的束带，两面金光闪耀的护心镜护在他的前心和后背，红色的蟒袍搭在内里，足上穿着一双嵌金飞凤靴，闪转间皆是骄横之态。
而距离李琬成不远处的李琬如，则看起来低调谦恭不少。
由于是为了打猎，他选择了一身轻便的绢布甲衣，但这也让本就瘦弱的他与其他人比起来更显单薄。
李茂的目光旋停到了立马冬猎队伍正中的皇子身上，他只一抬眼就知道那人是谁。
李琬成身上穿着一件耀眼的金缕甲衣，甲衣由不计其数的金色丝线织就。
宜春宫临渼陂湖而建，春秋之时，湖水通透清冽，远远望之澄碧的如一颗硕大的蓝宝石，而在入冬以后，连续的低温让湖面结出厚厚一层冰来，阳光直射之下，剔透晶莹又如羊脂白玉。
渼陂湖边是一望无际的浅滩草甸，上面扎满了侍卫军带来的军帐，除了皇室、诸王以及他们的随从，大部分的世子与侍卫军都要住在宜春宫外。
不过好在枯黄的稗草、茨菇、水葱和很多不知名的杂草细密交错，织就一张无比巨大的棕色长毯铺在帐下，松软有如棉褥，他们可以少受些寒凉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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