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同情谁？宣文帝？显成皇后？还是她自己？
两人共同执着笔的手刚落下最后一划，有公公悄声上前禀报：“皇上，安贵嫔差人来报，说是犯了旧疾，希望皇上能去彩宁宫看看。”
“传御医了么？”宣文帝是极宠爱这位安贵嫔，她母家不高，又无子嗣，能走到今天这个位子属实不易。
公公正要回话，却听显成皇后淡淡道：“皇上，您去看一看安妹妹吧，近日阴雨连绵，想来她是寒疾又犯了。”
她面上的红晕已经褪去，恢复了往日里冷冷淡淡漠不关心的模样。
“臣女突然想起一句诗，想来是最适合皇上与皇后娘娘方才那一番浓情蜜意的模样。”云潇假意笑得娇憨，只当自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但她念着诗句的声音却是一字一比一字冷：“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
她垂手立在一旁，看着帝后一副岁月静好的做派，不觉有点可笑。她的父皇并无三宫六院，正妻只有一人，皇后也只有一人。父皇对母后，当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宴席上文武百官的视线都被帝后执手书写的情意绵绵给吸引，独独那紫金衣袍的少年，越发觉得这个霍五小姐有意思。她很显然是不在意宣文帝与显成皇后，却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请求，眼下那孤零零站在一旁的少女，眼底却溢满了悲凉。
她笑道：“一佑皇上皇后身体康健琴瑟和鸣，二佑父亲兄长旗开得胜所向披靡，三佑南齐国泰民安盛世清明。”
“好一个天佑南齐！”宣文帝双掌一击，随即对身边服侍的公公说道：“去，拿朕的笔墨纸砚来。霍家丫头，朕再赐你一个更大的福气。”
她唇角一直扬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刻意的亲近里，是呼之欲出的疏离。
皇后顾氏是江南人士，身上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柔婉约，柔情小意。她已经生育了两个孩子，在时间的洗礼下依旧眉目如画，肌肤胜雪。
顾婉婉，婉婉有仪。
霍五小姐的前世里，和这位显成皇后并无一星半点的交集。她所知关于显成皇后的消息，是在她饮鸠酒自尽之后。显成皇后死后，太子齐澈被废，十一皇子齐霈打入宗人府，顾家仕途无望，首辅顾修德告老还乡。顾氏一门，就此没落。
宣文帝挥一挥衣袖，她直起身，竟是直视着这位南齐的九五之尊。
“你不怕朕？”宣文帝见她目不斜视，忽然起了兴致，这南齐的官家小姐们，至今无一人敢这样直面圣上。
“臣女不怕。”她朗声答道：“皇上乃是这天下的九五之尊，得天佑命。臣女从前教养在德安公主府中，常听德安公主对臣女耳提面命，皇上法纪严肃，内政修明，抚定内外，励精图治。皇后娘娘国色天姿，德才兼备，母仪天下，尊贵无匹。若有朝一日进宫面圣，臣女定要多沾沾福气，以佑我父亲和大哥无往不胜，凯旋归来。”
“来，婉婉，朕与你一起。”皇上握着皇后捏着羊毫笔的手腕，在铺好的宣纸上带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的写下天佑南齐这四字。
显成皇后微微一愣，面上浮起一片绯色红云。
华丽高贵的女子眉眼温柔，微微一笑：“哦？你想要本宫为你题什么字？”
“天佑南齐。”
她轻轻呼了一口气，让那茶叶贴近杯缘。而后施施然站起身，步至中殿，对着帝后行一个大礼：“臣女霍云潇，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齐冽看她的目光里来了玩味。她这礼数，说周全也周全，说规矩也规矩，偏着带了一些懒散怠慢之意，虚虚假假，不慎恭敬。
“臣女谢过皇上。”她再次行礼，身子微微一侧，对着皇帝龙椅下的显成皇后：“臣女斗胆，向皇后娘娘讨个赏赐。”
“臣女耳闻皇后娘娘的书法乃南齐一绝，素有磅礴大气，行云流水之称。臣女故向皇后娘娘讨一副字。”
上一世因着跟在齐恪身边，皇宫里的许多秘事她都有所耳闻。这位是当朝首辅的顾家嫡女，在皇上还是王爷时便已是正妃，可惜皇上向来不待见她，这后宫里偏爱的是晴妃和安贵嫔。显成皇后育有两子，太子齐澈和十一皇子齐霈。
这番话说得是八面玲珑，先是赞扬了一番帝后，又巧妙的提醒大家莫要忘了霍家的功劳，字里行间内绝口不提自己。
宣文帝略一沉思，撑着面笑道：“霍爱卿，你这女儿不错。不骄不躁，不卑不亢，赏。”
不出多时，帝后登位，宴席正式开始。
她无心去听周围人都说了什么，只专心望着茶盏里打着转儿的茶叶尖尖。
“朕第一次见霍爱卿携嫡长女赴宴。”宣文帝声音不大，极有威严：“你且上来，让朕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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