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为开看着阳光一点点地扑撒在白色的教学楼上，青葱的草坪上，棕褐的水杉上，一点点地延伸，就仿佛看到了未来，看到了希望。她闭上了眼睛，看到了两个女生手指天空，高谈阔论；看到了一男一女坐在隐蔽的操场角落不知道谈论着些什么；看到了一个小胖子跟在一个长头发女生的身后，有些跌跌撞撞……
检查小朋友们睡觉状况的生活老师推开门的一瞬间，看见了八个女生挤在窗口，对着外面指指点点。
百看不厌啊……老师心想。然后她轻轻合上了门，并未惊扰里面几只欢腾雀跃的小鸟。
多巧，她们以为自己起早了。但她们不知道，因为那是夏末，所以太阳出的特别早。如果真如一开始约定的进行，反而会看不到。
顾为开迎着那给人希望的阳光，坐回了床上，靠着床栏静静地进入了梦乡。
冲锋号过后，顾为开一行人又走进了食堂。
顾为开扭着自己因为清晨长时间靠着床栏而僵硬的脖子，随着人流上了二楼。
启华食堂二楼的中饭和晚饭实为很一般，但早饭是亮点之处。人声嘈杂，树影飘动。这次顾为开很是认真地对待自己的小笼包，茶叶蛋和豆浆，没有再聊圣斗士星矢。她看着窗外变得辣眼的阳光，好似想到了什么。
旁人看来的唯美静止画面，其实只是顾为开看着阳光，却抓不住自己的思路。
“你昨天睡得怎么样啊？”“啊！我哭了有一个晚上呀！怎么睡得着！”顾为开闻声转过头去，认出了那是自己隔壁寝室的一个女生，叫楼主，正在跟丁小书侃侃而谈自己的……“糗事”。原来半夜三更哭的是她，顾为开心想。
阳光……太阳……好像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啊……怎么想不起来
这是一旁的姜岚问道：“你们防晒霜都涂了没啊？”
就是这个！
“啊……”看到顾为开的一脸苦涩，姜岚就明白了，“我这儿有，你用吧。”“吼！谢谢！”顾为开有些讪讪地接过防晒霜。姜岚就像个大姐姐，她想。
本来对军训怀抱着强烈梦想的顾为开在等到军训进行到午时的时候，终于发现，她的母亲果然是个老狐狸。又骗她！军训这种东西，根本就不是享受嘛……
“对了，这个暑假，你有看什么电影吗？”倪沐凡在休息的时候像只小鸟似的飞过来了。
“有。”顾为开点点头，偷偷地看向倪沐凡身边的女生。那是倪沐凡的小学同学，就是昨天和她相聊甚欢的那个女生。顾为开无意侵犯，但她有些想知道倪沐凡是怎样和小学同学保持如此良好的友情。
“那你有看《名侦探柯南》吗？”倪沐凡的声音把顾为开的思绪打断。
“没……”“啊，没事，正好！”
倪沐凡很是激动地问道：“你想听吗？”
“好。”顾为开些许心不在焉。
“啊，这个故事是关于一个消失的新娘的。”倪沐凡刻意抬高了音量，引起了周围同学的注意。“这是个晴朗明媚的天，心中满怀期待的新娘正在对着镜子，好好地打扮自己，同时，帅气的新郎，拿着亮晶晶的钻戒，紧张得不得了……”
有些同学已经开始围过来了，带头的是姜岚和丁小书。顾思缘也被顾为开招呼过来了。
“新郎和新娘在婚礼仪式开始前并不能见面，所以他们都不知道彼此的状况。可突然间，新娘的房间里传出了一声尖叫，把整个宴会厅的准备人员都招来了……”
顾为开撇了撇嘴，倒是有点像你现在的作为。倪沐凡的故事吸引了很多人，甚至陈致迅和徐余圣也跑过来蹲着听了一会儿。顾为开越听倒是越入迷，不一会儿就抱着自己的膝盖贴得倪沐凡紧紧地了，她突然很想回家把这个系列剧全看完。
“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跑到新娘的更衣室发现，尖叫的是新娘最好的朋友，也就是首席伴娘……而新娘并没有死，她不见了。”
十一岁的小朋友们围坐在一起，对这个“恐怖的故事”听得有些紧张，有些迫切。
但那个故事后来好像就没讲完，顾为开现在并不能记起那个故事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打断的原因好像是倪沐凡去上厕所了，大家开始讲起了别的故事……
不过，这个没讲完的故事也就慢慢地在更多有趣的生活片段中被淡忘了。顾为开也忘记了自己曾经想把《名侦探柯南》看完的决心。
“欸你！”教官大指划过灿烂晴空，指向一个人。
谁啊，这么倒霉。顾为开抬头准备笑看别人的笑话，可发现那个大指指向的正是她。
……
“我？”顾为开垂死挣扎。
“对，你站到前面来，让大家看看你是怎么站的。”教官大手又一挥，指向两排同学中间的空地。
顾为开嘴角有点僵：“啊……好。”
她站在人群中央，挺着腰，开着肩，低着头。“欸，你刚刚可不是这么站的啊，抬起头来。”顾为开心中一阵不舍，我刚刚明明在看地上的蚂蚁……
她听话地抬起头来，霎时间对上了面前男生的眼睛。顾为开看着他笑眯眯，亮晶晶的桃花眼，把眼光撇开了。可余光却仍能发现陈致迅一直在看着自己。除此之外，在她所及视线范围的左下角，有一双颤抖不停的双手，堪比癫痫。
她将头慢慢地转过去了之后，那双手马上就停下了。是徐余圣。顾为开展露出疑惑的眼神。
徐余圣冲着她比了口型——你跟我坐同桌吧
红果？
顾为开复述了一边口型，什么玩意儿？徐余圣却以为她明白了，连连点头。
啊……他应该是没带水果，想吃了，嗯，顾为开笑了笑。手指卷曲变成了“OK”的形状。徐余圣特别高兴，喜悦的表情爆炸在脸上。啊……顾为开心想，这不是姥姥常说的话嘛，还真是把孩子给馋着了。
陈致迅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微微皱了眉。
“教官，我先回个寝室可以吗？”顾为开装作肚子疼。那教官看着顾为开小小身子和精致的脸，心下一阵喜爱，好似看到了自己还未出生的女儿未来的样子。“可以……注意安全啊，不行别逞强。”“好！”顾为开戏全套地弯着腰，迈下小碎步，经过徐余圣时抛下一句“五分钟，操场角落”。
徐余圣真的是一脸困惑，这是为什么？然后开始了一次延绵的猜想。要炸学校？带上我？要……要什么啊！徐余圣真是想不到别的了。哈！不会吧！自己突然被一个龌龊的念头击中……她要……表白？徐余圣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不是不太好。
在那个11岁思想已经渐渐明亮的时候，表白什么的，是又憧憬，又害怕的。
但是，无论如何还是得赴约。
大约过了10分钟的思想挣扎，“老师，我胃有点受不了，可不可以上个厕所再来啊。”“啊，行，去吧，别太久了啊。”“没问题，没问题。”
徐余圣溜到了操场正门口，四周环顾了一下，发现只有东南角有人。他眯了眯眼睛，向那边走去，还剩10米的时候他意识到那是顾为开了，她正背对着自己。徐余圣小跑了几步。“欸来了来了，”徐余圣有点小紧张，这个自己好像迟到了啊。桑葚树下的顾为开转过身：“啊，没事，呐，红果。”顾为开忍不住想笑，红果？他到底是哪里人这么称呼啊。
徐余圣打开顾为开给他的帆布包，发现里面躺着四五个亮晶晶的嘎啦果。“这，给我的？”“对啊。”顾为开有点奇怪，这不是你要的吗。徐余圣愣了愣，笑容展开，“谢谢！”
他俩乖乖地坐在绿茵草上，徐余圣在吃着顾为开的果子时，有点小尴尬。哎……自己刚刚竟然以为顾为开是要表白，看来是要低调点了。
顾为开盯着徐余圣闪亮亮的倒角眼，心中一动。顾为开一直以为这种眼睛代表的都是成熟，悲哀的目光。可是徐余圣的眼睛里，好似只有无尽的快乐。她看着他毛绒绒的卷发，情不自禁地揉了揉。徐余圣感受到头上传来的暖意，抬起了头，顾为开手上的动作一滞，两个人的脸都红了。
呵呵……顾为开傻笑一声，瞬时地收回了手。
“味道怎么样？”“好吃的，特别好吃，哈哈。”
“别吃得太快啊，这个袋子送你了，你带回寝室吃好了。”“嗯。”
“麻烦你了，还特意回趟寝室，谢谢。”“客气，客气。”顾为开把头埋在膝盖窝中间，又觉得不舒服，便干脆躺下了。别扭一阵后，从帆布袋里拿出了个果子吃了起来。
几年后，徐余圣作为新星，一个人蹒跚地在娱乐圈里打拼时，常常想起当时桑葚树下，那纯洁美好的画面。每次想起，都会心跳加快。他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虽是孩童了一些，但他在闲余之时都会去世纪公园的草地上坐坐。那种熟悉的感觉又会再次温暖他。接触地面的感觉，让人觉得什么都会随着意识，滞留在原地。当你想让时间走的时候，它才会挪动脚跟。所以他很感谢顾为开，当初把同桌听成了红果。
其实，学姐们口中所谓的日出，并不是能真的看到太阳从地平线升起的那一刻。顾为开她们所能看到的，只是从教学区草坪上透出的早已升起的太阳。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学姐们说的好看，可能只是因为这是大家一起看的日出。因为后来这些曾站在一起的人可能都不会一起看日出了，甚至都不会一起做一件事。但日出这象征着最初可能性的经历，会是大家回去的媒介。
顾为开从窗前转过身，夸张地抬着眉毛，做了个讽刺的鬼脸。“啊！！”姜岚大叫一声，“乓”地一声倒在了坚硬的床板上。其他人都“嘎嘎嘎”地笑起来。
倪沐凡红了脸：“对不起哦，我看错了……”“哈！没事，我逗着玩的。”顾为开嘻嘻一笑。
倪沐凡看顾为开并没有真的生气，长出一口气。“欸！哪里没事了？老子现在睡不着了！”姜岚一脸绝望地看向自己的室友，“我现在眼睛可想闭上了，可是它就一直睁着！”“哈哈，哈哈！”顾为开被逗乐了，“睡不着就起来嘛！”
“大家快来啊！”顾为开奔向窗口，姜岚不顾自己混乱的头发，跳下床站在顾为开身边。接着是倪沐凡，顾思缘……“你们看啊，要出来了！”姜岚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轻轻别过头，看见了顾为开因在阳光下而格外闪耀的脸。
年轻的皮肤干爽细腻，眼睛旁边印上的被褥褶皱的印子，为她增添了不少的亲近感。长长的眼睫毛在光亮下，有点不稳，一闪一闪的，让人觉得抓不住。
姜岚有点慌了神，她看着比自己个头小上许多的顾为开，心中没有升起一丝嫉妒，一丝不爽，竟都是欣喜。她有点诧异，因为她好像听见自己的心跳漏跳了一拍。手上却传来顾为开连续摇晃的动作，“姜岚，别发呆了，快看啊。”“啊……好。”姜岚回过神，发现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
她闭起了眼睛，舒了一口气，幻想自己是对着镜头一定要出演这段戏，而且！就是要演出这种生涩和犹豫。顾为开便伸出来手探进了蚊帐，扒拉了几下倪沐凡的手，没醒……继续扒拉！顾为开又摇了摇她的手。
“欸！”
倪沐凡吓了一下，朦胧转醒，看到站在自己床前顾为开时登时醒悟过来。
“欸，你们看啊，天好像亮了一点。”顾思缘好不容易抢在姜岚面前说上了话。
“嗯？”几个人一同侧过头。果然，窗外的光芒比之前亮了许多，太阳就快要出来了。
“欸，倪沐凡，你是不是时间看错啦？”姜岚实在是困，要不是头靠着栏杆，这时候估计已经倒下去了。
“没啊……没吧……”倪沐凡看着天色，变了语气，又看了一遍手表。她突然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吞咽口水声。“大家，哈哈，现在才五点。”
应该没问题吧，我们之前都说好了……对……而且大家都很期待日出，她答应了就是要做好准备的！嗯……
顾为开悄悄起身，防止影响床板震动弄醒楼上的姑娘。她赤了脚，踩在冰凉的灰黑大理石地板上，蹦跶着移动。好不容易到了倪沐凡床前，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叫醒她了。天哪……这，应该摸哪里？……顾为开想起来自己每次洗完澡，都要对着镜子演出一遍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儿。那些让她犹豫，害怕，恐惧的事儿，都会被置身戏中的顾为开变成自己的光辉时刻。那些她想做却不敢做的事儿，都在戏中实现了。
“那叫她们起来？”“OK”
因为刚刚叫醒倪沐凡给了顾为开不少勇气，其余几床的人便很容易了。
顾为开穿着睡衣站在窗前，向外望去的结果是一片漆黑。天竟然一点都没亮。
顾为开笑道：“现在几点啦？”
“哦，我看看……嗯，快六点了！”倪沐凡有些惊喜。
2013年
已经睡了七个小时的顾为开仍念念地蹭着枕头，被自己睡前连续叮嘱自己的急迫感唤醒了潜意识，微微动了动。就在顾为开几番挣扎要陷入另一个梦境的时候，突然脑中一根筋大跳，我去……现在几点了？那时年轻气盛的顾为开，还不会因为什么突如其来的惊吓而血液传输不足，反倒能直接地思考到问题的点上。
顾为开支起了身子，微微眯了眯自己近视的眼睛看向窗外……一片漆黑……所以这是几点了？顾为开脑犹豫再三，到底应不应该叫醒倪沐凡问问她时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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