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亮节笑着示意手下递上门包，虽然贾相公和自己相厚，但这些礼节还是不敢少了半点。又朝着诸位打招呼的文臣行礼示意：“惶恐惶恐，贾相公召见，不敢在这里耽搁，等从贾相公这里出来，某家在望海楼设宴，向诸位大人赔罪，杨某人这就不恭了。”
诸人自然都是一叠声的请便之声，在诸人羡慕的目光中，步入丞相府邸。
来到内宅，内宅执事已近在大门内接引，将杨亮节引入花厅当中。贾似道府邸自然是深远广大，杨亮节也是世代侯门，这一路走来倒也没觉得什么。在花厅当中，贾似道白衣萧然，正在和吏部尚书石重谈笑风生，石重远远的看见杨亮节走过来。低声和贾似道说了，贾似道举手向杨亮节招了招，示意他过来。又屏退了左右下人。
杨亮节上前向贾似道行礼，和又抱拳向石重行礼，石重却来的客气，也还了平礼。他们这一系，多有借重杨亮节和武臣集团之处，举止之间，很是亲厚。
等杨亮节坐下，贾似道也没客套，到他这个生份，已近犯不着闹那些虚文。举手道：“你外甥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杨亮节登时起身，站直身体，回答道：“小岳鲲那里没有具体的给什么说法，道是承诺暂时在报纸上不偏向任何一方。相公知道，我那外甥自从身体好了以后，做出的事情往往出人意表，肯怕没有任何人能左右其想法。事情没有做的完整，还请相公责罚！”
贾似道迷着眼睛听着，又虚点了石重了一下：“明天写个折子，我替你递到官家那里，就说襄阳王，又是救灾又是办报纸，还要养着五百个工匠，资金多有不足，忘官家能从户部拨些银两，以补襄阳王的资金不足。这样倒也很好，我们要的就是襄阳王不偏向任何一方。”
石重道：“三方角力，明着是战和之争，暗的是谁能继承大统，近日官家的的身体出现状况的次数越来越多，是选亲？还是选能？相公的意思，我们先坐山观虎斗。”
贾似道轻轻哼了一声：“西敏，官家的身体是做臣子随便拿来说得？大事未成，不必如此轻狂。”
石重登时脸红耳赤，避位深深施了一礼。他这几日也是得意了。
贾似道又对杨亮节道：“另妹有十六了吧？暂时就不要许人家了，留着新皇登基后送到宫里吧。”
杨亮节登时激动的跪下向贾似道行大礼参拜。
入夜，大内总管太监，号称隐相的高凤的假子高成被管家领到了贾似道的书房前，“请衙内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禀报丞相！”管家进了书房，不多时便出来道：“丞相请衙内进去！”
高成走进书房，跪下请安：“晚辈参见公相大人！”贾似道正在灯下看书，他放下书笑眯眯道：“原来是贤侄，快快请起！”
“多谢世伯！”
贾似道心中着实厌恶阉人假子称他世伯，他虚伪地笑问道：“你父亲身体可好？”“多谢世伯，父亲身体很好，他让我给世伯送一封信。”
说着，高成恭敬地将一张纸条递上，贾似道接过纸条看了看，问道：“你父亲还有什么口信吗？”
“我父亲临走时再带个口信给相公，有陆秀夫在前面冲锋，我们就不用费心，只要略略助些声势便可。”
贾似道点点头：“我明白了，你回去告诉你父亲，我会按照他的意思去做，请他放心！”
那侄儿告退了。
高成走后，贾似道低头沉思不语，就在十天前，大理寺正卿陆秀夫向官家递交了军监所的监察报告，这件事和其他奏事一样，一直没有回音，陆秀夫连续两次要求清查军队的粮草军诫官，都没有得到回应。
这些人正说得热闹的时候，就听马蹄声响，抬眼看去，就见一队人马拥着一个紫袍玉带的武将从街角方向行来。虽然从人都是简衣常服，可是哥哥身材高大健硕，手脚粗大，一看就是军中之人，正是提举临安禁军的杨亮节杨大帅。
杨亮节在贾府门前下马，贾家门人，一改在其他诸人面前的大模大样的举动，忙不迭的殷勤过来帮忙牵马照料。笑着对对杨亮节道：“杨相公，请去前厅等候，我家相爷正在和石重相公弈棋，正在研究杨相公外甥襄阳小王爷前几天新下出来的定式呢。这些马都有人照顾，至于这些军爷，就请在门房奉茶，杨相公，快请里边请。”
赵与芮微微抬头，看着范文虎气呼呼的走进来，也不说话，又低下头去。嘴里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念的是哪家的道经。
范文虎看他在那里装相，叫到：“王爷，你在假装痴呆，我就撒手，反正都是下人干的勾当，大罪没有，活动一下，大不了就离开这朝堂，到一大州逍遥去，可王爷的事又有哪个给你真心得奔走。”
赵与芮这才暖暖的抬起头，皱眉道：“范文虎，你真是聒噪，邱真人当年说我心火太盛，每日我都要用一个时辰焚香养静，今日的一个时辰的功夫，全被你搅扰了，也罢，我避世俗，俗世仍逼人而来。放心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至于你的事情，那还不好办，将一些不听话的趁此机会，抛出去，对你也不是全为坏事，我保你无大事就是。你以为那些人是好对付的，谢、陆两家都是这江南千年世家，也是我等北来之人可抗衡的？往往铜钱铁臂的坚城是要丛其内部瓦解的，连我都要和他们虚与委蛇，何况是你？你只要照着我的话去做，等到哪一天到来，该你得到的，绝不会少了你的。”
纵然贾相公并不见客，门外，车轿仍然停的满满的，穿朱紫的大宋精英们就在门外攀谈等候。他们知道现在是见不到贾国舅贾相公的。见着见不着是一回事，在这儿有没有摆出足够的恭敬，又是另一回事，要是省了这点功夫，那天贾相公看你不顺眼，这叫你吃得起是吃不起？
在贾相公相府前，这些服装各异的官儿们就如贩夫走卒一般站在府门前交谈，话题不离眼下都门内外的战和之争，朝廷中大多高门扶臣纷纷加入战团，双方实力半斤八两，只有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丞相没有表明态度，就在前一两日宫里还有大使前来为官家赐了一幅字，这等举动更如临安城中的政治风向标一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两日来贾相公府邸的人物比往时更加多了起来。
不过贾相公毕竟是几上几下成了精人物，很沉得住气。仍然托病拒客，只有少数几人能进的了这个大门。门外这些之人，只能托门子投贴而已。
现如今在战场上能和蒙古人一较长短的岳家军全军覆灭。靠现在这些武臣去北伐？还不都是和以前一样，浪费江南的财力，损兵折将，大败亏输。这些消息和说法，都活灵活现的在坊间流传，不仅百姓相信，就连大宋士人也都点头。
一时间有多少读圣贤书的儒生飞敕方遒，只要朝廷给我一支人马，吾必直捣黄龙，封狼缉胥。
等这些消息在临安流传的时候，有心人算是看明白了，没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那才是活见鬼了。这暗中动手的人物，尽着临安城数，这等人能有几个？这两边谁也难以得罪，能从中抽身就快点抽身，等他们斗个你死我活吧。
比起临安城东北的福王府邸，临安城西南的贾似道相府，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前几年，这门第森严的国舅府很是冷清了一段时间，两年前，贾国舅利用岳铮襄樊大捷搬到了丁大全，为百官之首后，又是车马往来纷纷。以前的门生故旧，朝廷百官，纷纷上门拜会。两年来贾丞相嘱咐家人门下诸人，要保持低调，先让他们两方人马斗一斗，我们在旁边看着就好。没必要接见的人一律被家人门子挡了回去。
赵与芮身边，一个侍候的人都没有。府中下人，知道王爷今日心气不顺，在自己的府邸当中，不知要养什么劲静，谁也不敢上前打扰。虽说大宋扑杀仆人有罪，可是如王爷这等人，打死了家中仆人，谁敢多说什么？只当爹娘生养的一条性命是白来的。
赵与芮在这里，已近坐了不知道多久，这个时候只听见花厅外面传来脚步声，却是家人引着紫袍玉带的范文虎到了此间，。下人们不敢进去，在月亮门外就躬身赔笑。范文虎看着赵与芮装模作样的坐在那里，一副神仙做派，当下就气不打一处来，扬声唤道：“朝天内外都火烧眉毛了，却是只有我一个人上心，你还在这里卖什么呆呀！官家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临安的各大王府都骚动的很，那天杀的陆秀夫在这个关键时候，又拿住了我的痛脚，我倒了，看还有谁来为你奔走。”
如今从北方传来消息，那个前年统兵攻打淮泗的忽必烈，派出使臣前来临安和朝廷议和之事，朝堂上的争执，如果不是在有心人的鼓动下，绝不会一下子就闹的满城风雨，不论是以文天祥和福王赵与芮的主战派，还是以贾似道等江南世家为首的主和派，临安百姓也是各执一词，坊间连提大茶壶的都能恨恨的骂上两句。
战和双方的角力，使坊间又多了许多谈资，要紧的不是这个，往间大宋战场上的败绩，大宋官僚体系口径出奇的一致。武将或不听号令，或者坐失良机，或者不堪力战，或者望风而逃，总之都是武臣的不是。领兵文臣临安宰抚们的妙算是不会错的。等岳峥在襄樊和川地两次大胜蒙古大军的消息传来，以前的败绩却都是朝中无良将的结果。前面所有战事都是前方武将应对失措，某某武臣离敌方两百里就望风而逃等等。蒙古人的凶残，河北汉人的助纣为掠。要不是相公们坐在朝堂，决胜千里之外，岳家军有一番血战，誓死力战报国，这敌酋蒙哥就不可能在钓鱼城授首。
报纸上对战与和的双方到没有有所偏袒，报道的篇幅也少，倒是对蒙古人的内战和江湖大侠们斩杀江北的一些汉奸说的比较多。
临安皇城东北，福王赵与芮王府中。
四面雕空的后院花厅当中，近日临安风潮当中最为人关注的人物，理宗帝唯一的亲弟弟，福王赵与芮穿着一身道袍，光头没戴帽子，挽了一个道髻，手持如意，静静呆坐。四下香炉当中香气环绕，身边案几上放了一个茶盏，却早就没有了热气。
除了这些战场的话题，也就岳家那个小王爷的一些手下，这半年来弄得动静能让百姓津津乐道了。小小的人儿，却是有一副菩萨心肠，倾其家财，救助江北那些不忘祖宗的汉民外组织一些江湖好汉对汉奸的斩首行动，给大家增添了不少话题，丘处机、邓域、裴绥、张长风、赤阳道长、端木曵就连那个国破家亡的吐蕃王子丹巴都是一部传奇故事，谁不爱说，谁又不爱听？老百姓说到兴奋处，往往顿足：“朝廷要是冤屈了这些个好汉，这老天爷简直是瞎了眼睛。”
老百姓群情纷纷，在上位者看来，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大宋是官家和士大夫共治天下，又不是和老百姓。他们关注的是岳鲲一年前办的所谓的《华夏周报》报纸，对大宋舆论的引导对整个社会造成的影响。是这件事背后更深的东西。
第二十二章 高处不胜寒
又是一年正旦日，风雪绵绵，一如往年般，下的似乎不愿再停下来。这样的天气，对于大宋而言，北伐，都是一个太过于重大的事情。此时的临安，是整个地球上受教育程度最高的一个城市，教育程度高了，对时事关注自然就要多一些。
谁曾想到，自从蒙古取代金国和大宋打生打死五十年，到如今尽连自己的大汗也陪了进去，对于黄河以北蒙古人自家的内混，一直是这一年多来临安街头巷里最主要的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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