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当然，我试试。
——你还相信爱情这个东西吗？
——你问得太多了。
——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我有过承诺，不会离开他的。
——你还爱关景恒吗？）
朱灵镜当然相信着爱情，正是因为相信着爱情，她才能这么无私地去包容关景恒曾经对她犯下的过错。她看得远比关景恒远，她看到的是这个社会定义的成功之下，那些所谓地追求梦想的年轻人。追求梦想必然是自私的，也必然有所牺牲。但梦想到底是什么，除了少数真正能够坚定自我的人以外，更多的人的梦想来自于主流价值观所定义的成功。所以我填报志愿的时候所有地人都在叮嘱我能够找到一份安稳的工作，挣钱糊口。而自己却想着能够得诺贝尔奖能够扬名立万，名垂青史。但其实这些都是被人间所影响的结果。人海浮沉，芸芸众生，整个人间都认为生活只有两条路，一条平庸，一条超凡，但我们却真正忘记了我们想要的不过就是内心真正的安定，灵魂不再游离失所，能够拥有一颗随遇而安的心。朱灵镜看到了人间的大概，所以她对人间的兴趣真的不大，唯有的一点兴趣，就是数数代代的人在拼搏患难时流露的那点真诚，那些微的真实而璀璨的爱。为了这一点点片刻的欢愉，她才能在这大黑暗的夜空里抓住唯一亮着的星光，然后明媚地一笑，然后在亘古漫长的黑夜中，静静地等待下一抹星光的降临。这时候，关景恒依旧在懊恼：“为什么我不能在成为我想成为的那个人以后再遇到你。”只是他已经习惯地把自己内心的火苗深深地藏起来了。
——可是我努力过了，我对这个人间实在兴趣不大，勉强不了。
——就不能好好地把心全都放在这个人间吗？再专心一点。
——你还相信爱情这个东西吗？
——当然，当然。
——你就不能好好地把心全都放在这个人间吗？
——那一点点的，片刻的欢愉，是我最后的去处。
——你知道吗？那一点点的，片刻的欢愉，是我最后的去处。
——所以，就这么贪？
关景恒，一个曾经红过的歌手，想要以粉蝶这个公司重新回到人生巅峰，他为了自己在众人面前定义的成功，他可以牺牲他深爱的人的名誉。他不是渴望成功，他只是恐惧平凡。每当想起自己出身的凤鸣路四号院，父亲会为了年轻时救过两个落水的孩子津津乐道了几十年，他就会深感一种恐惧以及对父亲的不屑。同样对于潘垣这样天生家里就很有钱的人，他交好完全是为了利用他，内心深藏的不屑与厌恶被朱灵镜看得一清二楚。他会喜欢朱灵镜，是因为朱灵镜身上拥有着他所不具备的那种品质——对于现状的心安理得，对于生活的从容不迫。但生活对于关景恒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爱情也不是。什么是？是他的尊严，是他自认为只有身处高位时才会拥有的内心的安定——不用再在别人面前唯唯诺诺，不用再做出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不用再看着别人的脸色，却可以肆无忌惮地居高临下地鸟瞰众生了。
可以说我们现代人所追求的都是这样的东西，身份、地位、尊严。金钱无非是身份地位的凭证。潘垣虽然有钱，但钱不是他自己的，他也没有自己挣钱的能力。关景恒便又是妒忌，又是不屑。他不是妒忌潘垣这个人本身，甚至说他对潘垣的好并非全都是虚情假意，至少当他们成功的时候把酒言欢是脸上的喜悦不是装的。小潘只是一个提款机，当找到更大的提款机时，他便被舍弃了。很多人会说关景恒为了MJ的注资，不择手段地把小潘的股权扔了出去，内心真恶毒。也有人会说这只是正常的商业手段，虽然脏了点，但无伤大雅，也是为了粉蝶的未来发展。这其实就是孟舵主和钢铁侠的意见分歧究竟是利益为先还是道德为先。然而我看到的是这两个选项里人性的自私。
什么是自私呢？我拿自己前一阵子的痛苦选择来进行说明描述吧。自从我高考结束以后，我就觉得人生很没有了方向。填报志愿地时候，当时对于物理很感兴趣，兴趣的原因在于自己对于假象中的量子力学的好奇。但上了大学以后，兴冲冲的劲头被冷冰冰的高数成绩打得破碎得稀里哗啦散落一地，挣扎了一两次之后毫无起色，自己也就随之放弃了。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逐渐意识到，有些梦想确实像展示柜的冰雕，一遇到什么阻碍，就会化为一泓清水，倒映着最真实的自己。这时候是继续挣扎着做梦呢？还是努力地承认自己就是那么平凡？其实这两个选项都是可以的，到底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也就是你是否真正热爱这个方向和这个职业，你愿不愿意为之肝脑涂地罢了。我选择了后者，因为我发现我突然不爱物理了，对于数学，也有一种本能的厌恶与恐惧。可能我天生就是一个讨厌数学的人，只是从小在被作为数学教室的父亲的指导下，我的数学成绩不差，甚至说还挺好，和颜悦色地和它相处着，客客气气地生分着。可有朝一日它对不起我或者我对不起它时，我们俩的感情就这样断裂得彻彻底底。换句话说——我不爱它，它没有能够达到让我为之付出那么多辛酸的程度。而在我们学院，可能因为是纯理论学科的关系，所有人的成绩都是偏好的。再加上他们对于自己不能理解的事情会有着本能的好奇，我尝试着找人倾诉，却只是换来伤口撕裂的有一次疼痛。这时候只有文字陪着我，我开始习惯地码字，习惯地营造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我开始阅读，去接触和我类似的思想。在这纷纷扰扰的世界里，成功学被浸泡得淋漓尽致，很多人会理直气壮地质问你你为什么不努力？我想说，我只是想停下脚步看看方向。但其实我内心十分想回怼一句：“关你什么事？不是所有人都要努力的。”余华曾经说过：“你凭什么要我接受我不愿意接受的现实？”在这个二次元欣欣升起，网文蓬勃发展，文化爆炸的中国，为什么我们不能长久地待在自己能够拥抱快乐的虚幻里？我爸劈头盖脸地骂了我一句：“你还要我们养你多少年啊？”
——试过了，我对这个人间，实在兴趣不大。勉强不了。
——所以，就贪着那一点点的，片刻的欢愉？
——你没有回答问题。
——你问得太多了。
唯一一个让我比较认同的言论是笛安在河北新书发布会上的话，她说：“书中，红过的选秀歌手关景恒离成功曾经只有一步之遥，他想创业翻身，这个过程中他和朱灵境相爱了，但爱情和事业，似乎最终仍然是一步之遥。在CBD，聚集了很多这样的年轻人，他们不甘心人生就这样了，不甘心成功只属于别人。‘不甘心’就像是我们这一代年轻人的共同注脚。我自己年轻时也是一个‘不甘心’的人，但是现在渐渐地对‘成功’有了新的理解。”
这个言论也是我感触最深的地方。在三个星期之前，或者两年以前，我若是有机会读这本书，我会理解不了笛安说的那点点“无以言表”。不因为别的，因为我们当下的社会主流价值观就是这样。
粉蝶的成功对于关景恒而言意味着理想的达到，所以他能够牺牲他和潘垣之间的友谊，所以他能那朱灵镜和钢铁侠的私事作为粉蝶注资的筹码。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的情况下，在所有人都厌恶他的时候，朱灵镜依旧原谅了他，因为她真正明白了粉蝶对于关景恒的意义，但她并不认可。所以文章最后才会有这么一段话：
（——你还爱关景恒吗？
——我有过承诺，不会离开他。
是我，我已经老大不小了。专业是我自己选择的，读不下去也是我一手造成的。现在我想要待在我安全的领土里面安定一番，但这背后离不开家庭的支持。我已经20岁了，大学文凭没有，若是打工只有高中文凭。那天我被我爸从家里赶了出去，他说找不到工作就别回来了，你这个样子大学读不读都没有意义。满脸颓废的我终于走出了街头，回首一望，高楼之上，奶奶在目送着我一步一步远离家门。事后她说：“养了20年了，第一次看到从家里一步一步往外走。”
人天生就带有着羁绊，最根深最牢不可破的就是血缘，最亲密的莫过于养育之恩。当我在迷惘停驻的时候，我其实是在挥霍着家里的资源——时间、金钱。当我真正想要从事文学创作的时候，我头一次前所未有地严肃地问自己：“你真的想好了吗？”双雪涛说过：“我想吃写作这碗饭，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毅然放弃了银行上班的稳定工作，开始了写作生涯，《鬼翅》让他一战成名。钢铁侠在德州咀嚼着嘴里那块披萨时，也肯定问过自己是否真正愿意去放弃安稳的生活，而去追求自己的理想。可能这些理想在别人看来是巨额财富，可能是重大名望，可能是那被歌颂了多少年的梦想，但这些逐梦的行为，这路途之上的所有的牺牲，包括爱情，包括生活，甚至包括亲情。这些所有的成本，都是为了我们的一意孤行造成的，这也就是我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的自私，梦想本身就是一件很自私的事情。
话既然都说道这个份上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说说这个小说的主题了，或者说，在我的阅读理解之下，这个小说到底要表达什么思想，倾向于什么立场。我在知乎上看到了很多说得头头是道的笛安的老忠粉写的评论，貌似都讲得很有道理，但我一个都不认同。
有的罗列了怀念小龙女里面很有灵气的写人和食物的交谈部分，说到笛安失去了以前的灵气。可如果你真的仔细读过这个作品以后，你应该要知道一件与之前作品都很不相同的一件事，那就是朱灵镜不是笛安，或者说不是照着笛安自己的性格来设定的人物。朱灵镜的随遇而安，朱灵镜没有着对“奇迹”的刻薄追求。笛安是完全按照朱灵镜的视角来撰写这篇小说，所以她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灵气，有很多很棒的表达和所谓含有灵气的语言都被极力克制了。
也有人说笛安写的是一个情感故事。这句话本身没什么问题，这故事确实是讲两个人恋爱的故事，但我个人觉得爱情之中，那种被迫接受，让爱情被左右的东西才是她想要表达的主要的点，所以在《景恒街》的封面上会写着：“为什么我不能在成为我想成为的那个人以后再遇到你。”这个故事不是侧重于爱情本身，而是阻碍爱情发生的东西。那个东西就是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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