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士兵虽有不甘，却还是吩咐他的手下：“走吧！”
冷风徐徐，云雾渐布，带来远处无情的战火还存在的消息，让胭脂沾染了灰。
筱洛渐渐没了知觉，就好似一场梦，永远都醒不过来的一场梦。
是她不该，还是天下不该？
突然，一只沉稳有力的大手将她稳稳接住，在空中盘旋了几圈，缓缓落下。筱洛猛然如从睡梦中醒来，立即脱出那人的怀中，捂着心口直喘气。
“这么高的悬崖，姑娘是否还要谢我一个救命之恩？”一个饶有兴趣的声音道。
如珠玉轻击，那声音朗润，仿佛崖下的云雾都随着这声音纷纷散开。
筱洛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男子。身约八尺，面容隽雅，脸上的淡笑似洽洽如流水，融进人的内心。
他腰间系着的一块玉佩，这块玉看着质地致密细润，坚韧无比，颜色晶莹剔透，温润淡雅，上角却有一个小小的缺痕；而上面正系着一筹锦缎，闪着幽蓝的光芒。
他，竟是……
筱洛怔视着眼前翩然微笑的男子，蓦然扭头，心中波涛汹涌。
她记得这块玉佩，更记得那玉佩上方成棱角形的锦缎。那是她在六岁那年的夜里含着泪一丝一丝穿着线而成的。
她记得在他临走之前，她问，此次离别，该多少年后才能重逢？
想不到，一分别亦是数年。短短六年，让她却深刻地体会到了流年的漫长。
筱洛眼底淡影微微一动，别过头去：“救命之恩难还，只不过宇文公子在六年前临走之际从未说过一别就是六年。你可曾记得多年前在沙柳丛下对筱洛的许诺？”
男子俊眸一动，有些诧异地打量着筱洛：“姑娘你……”
筱洛怔了一下，六年未见，想不到他已变成一个翩翩君子，已没了幼时的淘气与傲慢。
“筱洛……”宇文邕感受到自己脉搏剧烈地跳动，定了定神，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六年来，可还好？”
筱洛眉心一紧，一字一顿地问：“军营在哪？”
战场上的狂沙席卷而来，一切只有冷风肆意地侵蚀。主帅的帐营中点着星星火光，似乎是那么渺小。筱洛倚靠在独孤信的肩上，号啕哭道：“舅舅，我没有救出于谨将军……”
独孤信轻轻抚着筱洛的脊背，脸上的表情分外凝重：“洛儿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沉默少顷，轻叹一口气：“没事就好。”
筱洛红着眼圈，感觉全身上下轻如海绵。这几日的提心吊胆与疲劳，全在这一刻狂涌而来。夜，分外的安静，似一条永远都汇集不了的长河，在辽瀚的空中静静流淌。
宇文邕见局面难收拾，便用胳膊肘顶了一下身边的杨坚，示意他说句话。
杨坚满脸疑惑地指了指自己，见宇文邕点头，无奈地凑到宇文邕耳边轻声道：“我和她又不熟……”
宇文邕暗自叹息，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对独孤信说：“独孤将军，那今夜的计划如何行动？”
“照常吧。”独孤信叹息道。
帐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满头大汗的士兵冲进帐内，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到：“随国公，柱国公，不好了！敌军正在偷袭我们的粮草！”
独孤信将脸一沉，喝道：“你说什么？”
帐外忽然传过一阵箭声，转眼是正在燃烧的熊熊大火。
此时追兵已赶到，到处都是灯火明光，刺得人眼睛难受。为首的士兵拱手道：“四殿下，五殿下，你们可曾见到一个……”
“天色已晚，你们回去吧。”兰陵王沉痛地闭上眼睛，“不用再追查了。”
安德王劝道：“洛姑娘，这些事我们根本无法把握，你以为我们想看着生灵涂灾吗？”
筱洛凄笑着摇头道：“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忠贞？我不懂。”
微微往上看，一望无际的夜空此刻显得那么绝望。风吹乱了散落下来的长发，衣服摇曳在空中，身子显得那么单薄。
兰陵王双手握拳，正要跳下崖去救她，却被安德王一把拦住：“四哥，跳下去必死无疑，没有希望了。”
兰陵王沉声道：“你就这样看着她去死？”
“四哥！”安德王一扬剑眉，“她是我们的敌人！你若跳下去，不但一起死，你还要看着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吗？”
筱洛一步步往后退，耳边的风声更猛烈了些，已听见脚下的石子掉落断崖的“沙沙”声，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急中猛叫一声：“不要过来！”
安德王微微一颤，脚步一顿，剑眉紧锁。只听兰陵王叫道：“姑娘，前方就是断崖，危险！”
筱洛的心渐渐疼痛起来。原来世间还有这样一种痛，是从心底痛到心头的。
她张开双手，轻闭双眼，整个人翻身而下，腾空而起。宛若一只轻盈的蝴蝶，在缓缓寻找着自己的末路。
是不是再也看不到自己的眼泪了？风猎猎一长叹。
筱洛苦笑一声，声音有些沙哑：“你们不懂！你们根本就不懂！大家都是为国立功，在战场上明枪明箭地打不好吗？为什么你们要绑劫于谨将军？”她仿佛无魂地往后退了几步，已到悬崖边缘，喃喃道：“这世上为什么要有战争？看着战场上满是尸骸你们高兴了吗？看着战场上满是袍泽的鲜血你们满意了吗？看着百姓们妻离子散无家可归你们的心不会痛吗？！”
面具后的墨眸一动，是有些黯然。
筱洛微怔，等看清了来人，心中更是一波狂澜。凤眸中夹杂着一丝错乱，轻声道：“你们……都知道了？”
安德王的某种盛满了不可置信：“你真是魏国的奸细？”
有时候，真希望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那样无忧无虑地活着。
“我是。”筱洛的声音在黑夜中有些哽咽，“我是。你们要杀了我吗？”
安德王叹息道：“洛姑娘，你在我大齐军营中这么多日，我高延宗从未见过你做了伤害我们的事，我信你。”
她宁可被捕获，也不要被他们知道真情。这几日下来，她知道自己亏欠他们太多，甚至觉得一靠近他们，自己的心就会被紧紧揪住。
特别是但他们知道自己就是潜伏多日的奸细时，他们却没有丝毫怪罪，让她从心底生发而出的愧疚与难过。
旷野上无星无月，偶有一阵冷风刺骨地扑来，让人不禁打了个寒战。天空如一泼淡墨撒在大地上，让人隐隐有种心痛。
冷风更大地狂扑而来。筱洛定眼一看，才知道自己已经被逼到了绝路。前方就是断崖，云深莫测。再往后来，是一阵又一阵的脚步声。
正在她手无足策之时，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一个疑惑的声音道：“洛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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