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鬼亲碰面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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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翻过金鸡山,才能到达阴曹地府——酆都城。

    恶狗岭和金鸡山都是所有灵魂必须要过的两道险关,只有过了这两道险关才有资格担任鬼魂。一入金鸡山,一群一群的公鸡迎面扑来,那铁嘴和秃鹫的嘴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下一下的都要捯瞎灵魂的双眼,煽动的翅膀更是让你无法睁开眼睛,那锐利的爪子更像大黑爷手里的抓魂钩,一爪子就可以让你皮开肉绽,深入五脏六腑,并且不抓出你的心肝不算完事。

    大家可以想想世间杀鸡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痛苦,现在是一个个灵魂站在了鸡群里,想必这个时候就完全可以理解什么是待杀的感觉了。

    面对成千上万的鸡群,我爸又犯怵了,他前世虽不杀狗,但鸡可吃了不少,逢年过节是杀过的鸡不说上万,也有上千,如今算是到了与鸡算旧账的时候。

    我爸这才想到入殓时尸身胸口上的磁碟装着五谷粮,原来谷大师这一出是为了过金鸡山而备,可见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有内在说法,换个角度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谁愿意自己故去的亲朋好友在金鸡山上让鸡叨呢。

    果然,鸡群未能放过我爸,成群结队地向他扑来,他如之前在恶狗岭那样,挥着烟杆与之斗争,但依然难敌鸡群,最后情急之下掏出胸口上的磁碟,把磁碟中的五谷粮向空中撒去。

    “快,快晒五谷粮喂鸡。”这时,一个鬼差也向灵魂队伍急促喊道。

    我爸把磁碟里装着的五谷粮撒个干净,这才把鸡群对他的注意力消除,可惜那些冤死或者自杀的鬼魂却没这么好事了,由于他(她)们拿不出五谷粮被鸡群用铁嘴凶猛地攻击,眼睛被抓瞎,五脏六腑被抓出,皮开肉绽,不堪入目。

    “嘶,太险了。”我爸虚惊一场,倒吸一口冷气,再看前面的郭有才被鸡群撕咬,乐的我爸不禁开怀大笑,“哈哈,你个老王八也有今天?死去吧!”

    郭有才是村里的老光棍,老时是村里的五保户,死后靠政府安葬。

    村里人都厌恶郭有才的丑恶人品,大家拿了公家的钱后,简单又草率地把他卷到山上埋掉,道:“上午死下午埋,干脆利落,大家顺带赚点抬棺费。”

    村人连对郭有才的棺材费也省了,敷衍了事。

    郭有才被鸡群啃得千疮百孔,最后被鸡群啃没。

    我爸看到仇人“惨死”,乐的大笑,但他未想到险恶还在后头。

    郭有才虽然被鸡群撕碎了,可还有死而复生的机会,他同过了恶狗岭和金鸡山肢体不全的灵魂滞留聚集到附近的野鬼村,对那些较为健全的灵体下手,找到新的肢体后换到他们身上,然后继续前往阴曹地府报到。

    经过一路艰难险阻,我爸等鬼魂在鬼差们的押解下来到如个集市的地方。

    这里人山人海,彩旗飘飘,好像举行什么聚会,有扭秧歌的,还有舞龙舞狮的,热闹非凡,让经过艰难险阻的鬼魂心灵上得到暂时的慰藉。

    岂知,我爸并不开心,他看到众多死去的亲人和朋友在聚会中热闹,顿时伤心又悲痛地落下泪来。这些死去的亲人和朋友有他已故四十多年的亲爹和刚死一两年的亲娘,还有众多亲戚和朋友,也有他在云南当兵时牺牲的战友。

    “步云,你来了?”有个年约四十的中年人看到我爸,拉着一个年约三十的少*妇来到他面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爸的亲爹,我的爷爷郭大明。

    “爸,你还好吗?”我爸痛楚地对郭大明问候,他本想扑上去与他痛哭一场,但看他身旁站着一个少*妇才止住冲动的举止行为。

    对于这个小少妇,我爸还有些印象,她是我们村死去二十多年的邻家郭建中的媳妇,因生孩子时难产大出血,死后正好葬在我爷爷附近的山头。

    “步云,我是你六婶,你还认识我吗?”小少妇盈盈笑着问道。

    我爸苦笑一下,向她喊道,“六婶好,你和我爹?”

    “步云,现在我跟你六婶过得不错,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我爷爷说话时还欣然搂下六婶的肩膀,道:“你以后常来家里,让你六婶给你做好吃的。”

    “……”,我爸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干笑。

    “步云,放开心,今儿既然来了,就算把人间的苦受尽了。去年我曾回去看过你们,看你咳嗽不止,早就想把你下来了,等你去阎王爷那里报到后,就来我家里,到时候我和六婶去接你,给你接风洗尘。”我爷爷说。

    “爸,我再考虑考虑吧。”我爸不堪苦笑,虽然他看到我爷爷,但他的性格使他不想去麻烦别人,即使这个眼前人是他的已故亲爹,他也不太乐意,道:“爸,你过得好就行了,我以后经常去你们家看看,对了,你们家现在什么地方?”

    “呶,就在那山后的梨坳村,我和你六婶去年刚盖了新房子。”

    “哦,好事。”我爸恍然大悟,记得去年冬日时,听说过六婶的儿子为她烧过灵屋的事,没想到还真的这么灵验,他们果然住上了。

    我爸想起在望乡台看到我们兄妹等人给他烧灵屋的情景,心想以后的住房会豪华又大气,现在看我爷爷和六婶好,他更不想去凑那个热闹了。

    “爸,我也烧过灵屋给你住,还烧过两栋,你都收到了吗?”

    “收,收到了,但经过风吹雨打,又时代久远,早已不能住人,我和你六婶好后,就把那房子卖了,卖了钱后,把我们的新房子好好地装修了一下。”

    “好吧,祝福你们。”我爸无话可说,他想我爷爷和六婶如胶似漆也是好事,但他心下没想到本性老实的我爷爷竟然会“娶”到一个貌美如花风情万种的小少妇,难道是六婶因为我爷爷在阴间有两处房产吗?

    阴间与阳间差不多,有房有车就吃得开,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嘛,以我爸的见识,他想情况可能真是这样,不然六婶凭什么会看上我爷爷。

    其他鬼魂也同我爸与我爷爷见面一样,同他们已故的亲人谈笑风生,这时似乎谁也没有死亡的悲痛和伤感,有的是亲人和好友重逢的激动画面。

    说来谁都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即使在阳间是孤家寡人,到了阴间也有七大姨八大姑,不过如果是在阳世未有成家立业的孤人,那到阴间见到亲人就倍加没脸,亲人们也感觉没面子见其他人,与之寒暄几句后便打道回府去了。

    这个“鬼亲见面会”是阴间特为死去的亡魂安排的,从此以后两者并没多少瓜葛,这也充分说明阴阳两界的公道性,这辈子是亲戚朋友,下辈子就未必了。

    我爸死时有子有孙,让郭大明感到脸上光彩,可当我爸突然提起我时,我爷爷的脸上却突然阴暗了,道:“哎,你呀,你怎么会那么糊涂呢?”

    “爸,你和鬼差都说我糊涂,我怎么就糊涂了?”我爸觉得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反而觉得我和女儿都是靠他退休金养活,心想若是没他,我们全都饿死了。

    “啧,好了,我们不说了,等你到了阎王爷那里,你就什么都知道了。”我爷爷不想对我爸再费口舌,拉下旁边的六婶,道:“走吧,我们继续跳舞去。”

    “嘻嘻,你身体真好。”六婶嬉笑一下,转身同我爷爷走向中央的舞池。

    望着我爷爷和六婶的背影,我爸失落地沮丧个脸,其实他刚才也是对我爷爷狡辩,以为可以在他面前蒙混过关,没想到已故四十多年的我爷爷什么事都知道,也怨我爸胆小怕事,害怕自己几十年前去找郭有才报仇时被打半死的惨痛情景,所以他后来比较偏袒我弟弟郭迎而冷淡我,深怕我弟弟像郭有才那样暴戾。

    这就是懦夫的具体表现,除了对至亲的人横,对外人就软弱无能,我爸就是这样一个如同懦夫的人,做下仇者快亲者痛的糗事。

    正当我爸想事时,又被鬼差推后背一下。

    “走,下一站!”

    “哦!”

    俗话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还有一句话是软柿子好捏,既然是恶狗岭,它们不咬你郭步云咬谁,难道咬郭有才那种大恶人吗?

    显然,郭有才与恶狗是同类,一路上安然无恙,毛发未伤,顺利地走过了恶狗岭,大摇大摆地向前不远的金鸡山走去。金鸡山更加险恶,金鸡山峰,两道岭,笔直的山峰要一点一点的爬过去,即是要从鸡背爬到鸡冠上。

    郭有才确实丁点事都没有,还回头嘲笑似的看下我爸,似乎在说,“你就是个傻逼,活该被狗咬。”傻逼即是北京人喊的“二货”。

    还真如鬼差说的,恶狗不一会真的卷土重来,向我爸围攻撕咬,眼看我爸被撕碎时,鬼差们陆续出手把它们赶跑,有个鬼差在驱赶恶狗时还说了句。

    “事不过三,若敢再行放肆,叫尔等永不超生,魂飞魄散。”

    “可以的,我死不了。”虽然鬼差救了我爸,但我爸依然一肚子怨气,道:“官爷,我就不明白了,我一个大善人怎么会被恶狗这么欺负呀?而你们!……”

    “哼哼,说我们见死不救是吗?还有你真的是大善人吗?”一个鬼差漠然地冷笑道,“哼哼,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恶狗岭吗?你们人间常说,狗咬你一口,你还去咬狗一口吗?所谓恶狗,一个恶字就充分说明问题了。”

    “什么问题?”我爸目不识丁,哪懂得这么深奥的道理。

    看到这一幕幕惨不忍睹的情景,吓得我爸不敢近前一步,如个木头人似的站着不动,但他被勾魂使者推下后背,只好壮着胆向前走,岂料有些恶狗像是闻着我爸身上的什么异味,好几条恶狗顿时不约而同地转身向他扑来。

    “啊,官爷,你们救我。”这可吓坏了我爸,他慌忙躲闪到鬼差身后。

    哪知无济于事,鬼差并没保护我爸,而是分别闪到一边,任凭恶狗对我爸撕咬,其他灵魂一般是单条恶狗撕咬,而我爸却是被一群恶狗疯咬,也许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意识,我爸灵机一动,从腰间掏出我放在他灵柩里的烟杆与恶狗战斗。

    我爸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烟杆也被甩到路旁的草丛里。

    鬼差把我爸扶起,再拍下他身上的尘土,道:“老人家,你还能走吗?”

    一个鬼差看我爸发愣,又推他一下,道:“走吧,快点。”

    “别推我,我会走的。”我爸没好气地向前走去,在路上看到无数灵魂被恶狗撕咬和被撕咬之后的惨状,他紧握烟杆,做好随时自我防卫的准备。

    恶狗群的来势极为凶猛,吓得灵魂队伍慌忙躲闪,可是他们哪能跑得了?

    许多灵魂都被恶狗追上撕咬,有的被咬断了腿,有的被扯断了脚,有的成了独臂,还有的成了断手,鲜血淋漓,哭喊声,哀嚎声不绝入耳,响彻山野。

    “奶奶的,这是怎么回事?”这一幕把我爸看傻了,他强忍伤痛向鬼差手指郭有才责问,“官爷,他是个大恶人,怎么没被恶狗撕咬?我却?!……”

    鬼差相识笑下,对他毫无怜悯之心,瞟眼他身上的伤痕,接着向他问句冷冰冰的话,道:“你还能走吗?能走就快点,别以为你一根烟杆就可打跑恶狗,它们是纠集队伍去了,很快就会卷土重来,到时候,我们即使想救你也救不成。”

    “嘛的,那刚才怎么不救我?”我爸心下骂句,恨鬼差冷漠无情,怨鬼差刚才眼睁睁地看他被恶狗攻击,他们俩不仅不救,还闪到一边。

    也幸亏我当时在他的灵柩里放了他身前抽旱烟的烟杆,没想到这根烟杆在这会成了他的救命神器,他挥着烟杆向撕咬他的狗头性急地砸去,没几下竟然把恶狗给打跑了。但恶狗跑时还回头惊悚地看下我爸,似乎害怕我爸追上去揍打它们。

    奇怪的是郭有才竟然没被恶狗撕咬,他反而像是恶狗的朋友,在恶狗路过时,他还敢伸手去抚摸一下恶狗的毛皮,进而笑着向恶狗挥下手。

    灵魂队伍宛如一条五彩缤纷的长龙,游走在死气沉沉雾气萦绕的林径中,看各个鬼魂脸上的表情,不仅恐慌至极,而且全都脸色刷白。

    再看一群群山岭中的恶狗,目光凶狠,满嘴铜牙,皮毛如钢丝一般坚硬,无不令人心里瘆得慌。大家小心翼翼地从山林中路过,胆小的连看也不敢看一眼。

    我爸天性胆小,不像走在前不远的郭有才还敢向恶狗群挑衅似地看去。恶狗群似乎嗅到来自郭有才等鬼魂的某种敌视信号,不约而同地向灵魂队伍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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