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立即会意，好比悬着的石头落地，道：“谢谢官爷，我明白了。”
“操，说了不许叫我官爷，还不如叫我吴阴差好听。”吴德志说着翻我爸一个白眼，接着说，“我不是看在你年老的份上，早就对你开揍了。”
“好了，老吴，你消消气。”牛二劝慰吴德志一句，继而笑道，“不知道这是谁想出来的名词，卑躬屈膝似的，你一个老大爷叫我们官爷，确实有些别扭。”
“是，呵呵，那我以后叫你们阴差好了。”我爸讨好地赔笑。
吴德志和牛二对视一眼，不再搭理我爸，端起酒杯碰了一下，把酒一饮而尽。
三人酒足饭饱，走出酒家，到附近找家客栈休息。按照行程，两个鬼差明天一早送我爸重返人间，完成我爸“头七”还阳的程序。
三人一夜无话，两个鬼差喝了太多酒，鼾声如雷。
我爸辗转反侧，想起在土地庙从鬼差们手上看到的前世情景。
不知什么原因，我爸的潜意识里被李步舟所作的那幅美人画牵动了心，那画中女人像极了我的前妻黄晓彤，可鬼差说我是他上辈子的表叔投胎转世，那么，我既然是他前世的表叔，怎么会和如黄晓彤的画中美人扯上关系呢？显然，李步舟才和黄晓彤有瓜葛嘛，这岂不成笑话了？师傅看上徒弟的女人，这不是乱弹琴吗？月老会牵错这样的红头绳吗？我爸脑子里对此满是疑问。
“不行，这只是他们两个鬼差的说道，肯定还有另外的版本。”
我爸虽然没有文化，但他脑子并不愚钝，这也是他的习惯，喜欢把一件事翻来覆去地想来想去，在生前因为某个小事就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脑子里几天不得安宁，其实他也可以推想一下，两个鬼差刚才不是明明说了是“桃花劫”吗？
既然是“桃花劫”，那肯定就是不合乎常理的姻缘了，这点我爸打死也想不透，还有一点也让我爸琢磨不透，他想自己上辈子如果是个那么差劲的人，那李步舟为什么还会对他那么好呢？难道他真是看在他师傅李志轩的面上吗？
我爸确实有些慧根，他的这种猜测并非捕风捉影。当真相揭露时，不仅他惊了，而且整个阴曹地府的鬼差也都惊了，原来我和我爸，还有我今生遇到的所有人在前世都有着深厚的渊源，并且与他们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离奇故事。
答案扑朔迷离，让我爸浮想联翩，直到凌晨才朦胧睡去。
其实，在阴曹地府也有白天黑夜之说，但并不是那些狗屁灵异大师说的什么红月亮，而是如人间一样可见日月星辰，只是让鬼看上去较为阴沉一些罢了。
还有按照人间的说法，说人死后七七四十九天才知自己死去，这点极为说不通，鬼魂又不是行尸走肉，当它灵魂出窍那刻起就应该知道自己死了。
“起来，我们上路了。”我爸昏昏欲睡时，被吴德志喊起。
匆匆洗漱一下后，我爸同两个鬼差开始上路，不一会来到奈何桥边。
看到众多鬼魂从奈何桥上走过，我爸未经多想也跟着上桥，走没几步被身后的吴德志拉住，吼道，“操，你找死啊，你没经判官投胎转世，想干什么去？”
“我们不是从这过去吗？”我爸诧异地问道。
牛二鬼笑一下，道：“老伯，那是去投六道轮回的，从此过去的鬼魂都要喝孟婆汤，如果你喝了孟婆汤，那就什么事都会忘了，还有像老吴说的，你没经过判官批准，私自六道轮回，那会遭到天谴，一经发现，会被投下桥下的忘川河，被河水中的厉鬼撕碎，那就永世不得翻生了，没了出头之日。”
“啊，这样啊。”我爸惊颤一下，看眼在桥上给鬼魂舀汤的老太婆，道：“对了，那个就是传说中的孟婆吧，长得真是太丑了。”
“……”，吴德志冷笑一下，道：“你这样说，真是活腻歪了。”
牛二心地比较好，把我爸拉到一旁说话。
“老伯，这话可不能说呀，如果被她听到了，你就真会被扔下忘川河了，孟婆是天神，道法高深，一巴掌就可以把桥上所有的鬼魂扇到桥下去。”
“啊，那么厉害呀。”我爸被吓得再也不敢吱声。
“嗯，可我还有那个机会吗？就像你说的，我现在都死了。”
“哼哼，死了不就变成鬼了吗？”吴德志没好气地吼句。
就这样，我爸做了我这一世的的父亲，这个李志轩即今世我郭凡也。
说来我这世也算是天资聪颖，如前世那般天赋异禀，可我爸脑子愚钝，不自量力，在去找郭有才算账时被他们一伙打怕，从此把恶气出在我娘和我身上。
我也算争气，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华大，可是没过多久却遭到“桃花劫”，同我前妻黄晓彤产生孽情，导致我之后一步错，步步错，成了人们啼笑皆非的废人。
“哼哼，你说呢？”两个鬼差虽然吃了我爸的酒饭，但并不对他客气，因为他前世所做的恶事，整个阴曹地府都把他这个事例当成教科书般教育鬼魂。
看我爸极为犯难，吴德志才说了这么一段话，道：“老伯，我们俩虽然吃了你的酒饭，但我还是要说你几句，我们做人必须要有良心，做鬼更是如此，必须知个好歹，据夜游神对你掌握的资料，郭凡对你敬重且孝顺，这个不用我们多说，你心里有数，而你认为他被前妻抛弃，就把他当成废人，从此对他恶语相加，也幸好他意志坚强，不然你就犯下更大的错了。都说父子、夫妻等六亲有着深厚的渊源，只要是欠下的债，或者是欠下的情，这辈子还不了，下辈子也一定要还，下辈子还还不了，下下辈子也要还，直到还完为止。我这样跟你打个比方吧，如果你在路上捡到100块钱，并不证明是你的造化好，而是因为那个丢钱的人上辈子欠了你的，只不过你们经过六道轮回，重新投胎转世后，谁也不认识谁罢了，所以，综上所述，老天爷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公正的。”
牛二也赞同吴德志的意见，冲我爸接着补充，道：“老伯，你现在担心也是多余，毕竟你已寿终正寝，重返我们阴间，到了这个时候，你只有盼望黄大人再给你一次报答李志轩的机会，让李志轩的今生，就是你这一世的儿子郭凡，让他重振精神，获得他今生本应获得的福报和名声。”
也算何桂云良心未泯，事后到破庙里找块破布裹住嘴巴，再在破庙里找把锄头，到山背挖个深坑，而后拿我生前在破庙里睡过的破棉被，把我的尸骨卷起，扛到山上埋掉，否则的话，他就不是投胎做人的问题，而是必成地狱之鬼。
下山时，何桂云被几个赌徒堵在半路逼债，他无路可逃，被打得遍体鳞伤，他的驼背就是这个时候落下的，不是因为天生，而是被赌徒把脊椎骨打折了。
从此，何桂云狠下决心把赌瘾戒掉，还砍掉自己一根手指头，而后回到李步舟家做长工。李步舟虽然厌恶他的品行，但看在他师傅李志轩的面上并没为难他，后来还拿钱帮他还了赌债，再后来还和他妹妹李丹帮他娶了做奶妈的王寡妇为妻。他前妻因他沉迷赌博，在三年前已经跟一个卖糖葫芦的外地人跑了。
怪不得我爸从两个鬼差嘴里获悉他前世情形后感到晴天霹雳，原来他与我有着这么深厚的渊源，他现在一是愧疚，二是害怕，愧疚的是因为他胆小怕事对我不公，把好处全给了他的二儿子郭迎；他害怕是因为他生前未对我可亲，还到处败坏我的名声，所以他担心将来被地府提刑官打下地狱问罪。
“哎，怪不得人人都说我糊涂，啧，我真是糊涂到家了。”我爸悔恨万千，希望两个鬼差给他出个主意，道：“二位官爷，我这事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何桂云死后，被地府提刑官黄广然提审，把他老账一算，对他怒不可遏，拍案而起，命他来世做李志轩的父亲，做牛做马也得报答我前世对他的恩德。
黄广然道：“何桂云，按照你在阳世犯下的滔天罪恶，本官本要把你打下十八层地狱，根据《地府灵事法则》第十款第二十七条规定，不论猪狗，欠债必还，故而本官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让你来世做李志轩的父亲，若有什么差池，不识好歹，再犯混沌，本官来日必定把你打下十八层地狱受刑。”
老年时的我体弱多病，病魔缠身，饥一顿饱一顿，我很希望何桂云能来照顾我，哪知他获得我的家业后沉迷赌博，没多久就把我一辈子挣下的家业败光了。
不久后，我被何桂云赶出家门，他并且把我的房产贱卖，我被迫饿死在苏州郊外的一座破庙里。当何桂云来给我收尸时，我的尸骨已经溃烂，臭不可闻。
久而久之，何桂云把李家也当成自己家一样。可秦夫人极度厌恶何桂云的品行，二人也像是上辈子结下过冤仇，见面就大眼瞪小眼，不是李步舟和李丹经常保护他，他早就被秦夫人命家丁给打死了。
在封建社会，打死一个长工或者丫鬟是司空见惯的事，何况李家富甲一方，官商关系极好。那次，李丹把何桂云有些不对头的事向李步舟说时，李步舟想起惨死的师傅李志轩，心想是不是李志轩找何桂云报仇来了，于是到太阳山道观去请法正道长，未料那天是何桂云的死期，等他们赶到时，何桂云已气绝身亡。
法正即使是道法高深的道长，那会也难从何桂云身上看到什么端倪了。
次年后，何桂云与王寡妇生下一子。于是，李步舟拿出自己的卖画钱，为他们一家三口置办家业，把他们的家安置在老龙井（即苏州何山公园）附近。
何桂云再次有了家舍后，出于对李步舟兄妹帮衬的感谢，从此在李家任劳任怨，兢兢业业，除了老二媳妇秦夫人对他稍微差些，其余人对他尊重有加。
原来，按两个鬼差所言，我上辈子并非李步舟，而是我爸的远房表叔李志轩，系苏州书画名家，而且李步舟的绘画技艺还是跟我学的，算是我的关门弟子。
都说“无子靠侄儿”，由于我膝下无子，就把郭步云（即何桂云）当亲儿子看待，供他好吃好喝，还给他娶妻成家。到晚年时，我还把毕生所挣的家业全部交给他继承，希望在我百年之后，何桂云能为我披麻戴孝，哪知？……
我的这种希望被彻底落空，人们常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虽然我是何桂云表叔，但也算是他的“养父”之辈，可他却对我逐渐疏远，只是没有过分表露而已，但在他的心里却越来越排斥我，待把我的家业搞到手后，对我不闻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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