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尼姑我年方二八,正当青春年华被师父削去了头发,我本是那——”我挑着尖底子的水桶,唱得正起劲,突然被两人挡住了去路。这鲜艳的色彩,这摇曳的身姿,这浓烈的香味,不是丞相千金还能是谁?
“哎,你叫江琉儿对吧?”丫鬟问我。
“请叫我的法号明觉,谢谢。”
“好,明觉,我们家小姐想让你帮个小忙。你要是愿意的话,小姐会和方丈师太求情,免去对你这一月的责罚。”
“哦?有这好事?帮什么忙?”
“太子殿下常去小茶肆对吧?你也常见,我们小姐大家闺秀,不好意思直接面见太子殿下。你能不能在太子殿下跟前提提我们小姐的名字。”
“怎么提?我一个尼姑,多事当红娘不大好吧?”
“也不用你多说什么,你只需假装无意说到我们家小姐才貌双绝就行了。”
“既然你们这么坦诚,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啧啧啧,比我脸皮都厚,“恕我直言,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相爱得很,你插上一脚,谁都不会幸福,何苦呢?”
“你!”大家闺秀发飙了,“不是好歹得东西,春香,我们走!”
我去,谁不识好歹啊!我就不该和她多废话,害我水白挑了,全洒了!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的活计干完了。一个人无事,便坐在山门上看日落。
舍月峰坐落在京城西侧,孤峰突兀,坐在山门上,可以看见山下鳞次栉比的房屋,尤其城中央的皇宫,更是鹤立鸡群,雄伟华贵。只是,相隔不过十数里,京城的繁华与喧嚣竟似另一个世界般,遥远失真。
想山下望此亦如是。
已是初冬,傍晚的舍月峰透出阵阵清寒之意,我下意识地裹紧了衣服。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脑海里突然涌上了东坡的诗句,我第一次认真地开始思考我在这个世界的处境,了无牵挂,却也无比孤独。不知道为何而来,也不知如何归去。思来想去,过去“人定胜天”的唯物论竟一点也救不了我,原来对于未知,人始终都是卑微的、被动的,像待宰的羔羊等待屠刀一样,命运的捉弄,谁也不能例外。
“当——当——当——当”远处丧钟轰鸣,一声紧似一声。
不过,也不是总能顺利溜下山。比如今天,早课由方丈师太亲自督促,就没那么好应付了。像我这种平时背课不专心的,今天可就遭殃了——被罚扫地、担水外加劈柴、烧火。
记得以前总是扬言要“清修”,从来没有做到过。现在终于明白原因了,不干活心怎么能“清”呢?唯有堆着干不完的活,手忙了,心才能真正歇下来。所谓参透苦乐,也是先参“苦”而后知“乐”吧?
肖明拿眼偷偷溜了一下惠如,脸又红了。
“不愿伸手,搬个凳子也行啊。”这孩子,只怕要空付一腔心事了,“惠如你说是不是?”
惠如轻快地答:“是!”肖明憨厚地挠挠头。
我转头看看独自斟茶的太子,他修长的手指端着茶盅,送到唇边轻呷着。
真是没天理啊,一个男人怎么可以这么好看呢?不光好看,还是个谦谦君子,“温、良、恭、俭、让”这五个字仿佛为他特设的,每个字都像长在他的骨子里。他从来都是微笑着的,在我印象里就没急过眼。
要说不一样点,那唯有提到太子妃的时候,他的眼神,啧啧,温柔得能把人淹死。
不过太子总是那么温和,一点官二代的架子都没有。时间长了,知道他不会怪罪,我这没皮没脸的性子就有点藏不住了。
太子的两个小卫兵,看着也就十几岁,不经世事的样子。尤其是一个叫肖明的,我经常逗他,一逗就脸红,可好玩了。
我说:“在我们家乡,小明就是捣蛋鬼的意思。”
已近正午,秋日却并不毒辣,反照得茶肆门前金光闪闪,惠如的俏皮和肖明的羞赧是这深秋里的明媚,蜜似的浸润着我这日渐枯竭的心。
真是一对金童玉女啊!如果不是惠如这丫头一心要出家,那该是多美好的事情啊。
“在这世上,不是任何事都有原因的。”太子一直含笑看着我们几个胡说八道,“有时不需问为什么,凭本心做就是了。”
“对啊,当初来舍月庵,我说扶我一把就成,偏你非趴在地上等人踩。”
有时,太子会带着两个侍卫路过此处,停下来歇歇脚。而他就是那副美景的画外人。
我常搞不懂他怎么这么闲,一个太子不应该日理万机,忙得脚不沾地吗?但又拘束着不敢问。
“为什么被赶出学堂?”惠如和另一个叫穆清的卫兵好奇地问。
“就因为老问为什么,问得先生都答不上来。”
惠如和穆清翻了翻白眼,唯有肖明还在追问:“为什么?”
肖明一见我把话题引他身上就局促不安:“我不是啊。”
“我说的是我老家的小明,最让夫子头疼的小明,常被赶出学堂。”
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一得空我便跑到山脚下找惠如。有时茶肆里忙得人仰马翻,我就搭把手,有时一个客人没有,又闲得发慌,我就和惠如聊天,顺便给她讲讲早课时念过的经,这些于我都是过耳不过心的,惠如却听得分外认真。
惠如常怪我不喊她慧娘,显得很生分,我总是干脆地回绝,这个“娘”我真是叫不出口,而且每说起来又害我感伤半天,我真想我爸妈了。
有时,丞相千金也会下山来,站在大路边痴痴地遥望远方。说实话,如果摒弃个人好恶,她伫立的身影真的是可以入诗入画的,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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