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合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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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雪戚或许会以虐人为乐,章栖宁眼里那不过是达到目的的手段。同样的残忍,但在主观上的主客关系是不同的。

    除此以外,两人其实更像的一点是虽然因为种种原因对亲情不抱期望,但内心却是非常渴求的,却都与之失之交臂。

    季然轻按在陶雪戚的肩上,慢慢在她身边蹲下身来,数不尽的夜明珠散发出阴冷却柔和的光线,静静包裹在二人周边。

    他揽过陶雪戚,轻轻在她后背拍了拍。

    无声中,陶雪戚的笑声渐渐停了,眼眶中滑下一行清泪,浸没在季然胸前的衣襟里。

    “我以为自己对他没有感情的,但出事时第一个想到的却是他...”

    季然不说话,认真听她倾诉着。

    “他问我是不是他的女儿,我怎么就不是了呢?我就是陶雪戚,我真的是陶雪戚!”要埋在季然身前,手不禁抓紧了他的衣裳,“我不想要这个太岁,季然,你喜欢的是我吗?还是那个你以为的我?”

    季然:“我以为的陶雪戚又是什么模样呢?”

    “乖巧、柔弱、善良。”陶雪戚说着与自己近乎截然相反的词,听到季然轻叹了一声,整颗都跟着吊了起来。

    如何?

    季然轻叹了一声,看着怀里因为自己一个答案眼中隐隐颤抖的陶雪戚。人真的太复杂了,他从前真的一点也不了解,只凭着一腔孤勇,一意孤行。

    “从前的雪戚,我喜欢。现在的雪戚,我也喜欢。以后无论多久,不管变成什么样的雪戚,我都会喜欢。”

    话虽这么说,他却将陶雪戚双腕上送出去的那对白玉镯给褪了下来。

    陶雪戚还没反应过来,连一个不字都没能发出就见季然扶起她,玉镯捧在手心单膝虔诚地跪了下去。

    “还记得我送这对镯子时说的话吗?”

    陶雪戚记得,当时的季然特别紧张,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只能将一句不长的话结结巴巴给说完了。

    他说他喜欢她。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了,一句多余的情话也没有。

    季然温柔笑了笑,道:“我说,我喜欢你。人犹善变,但我会拉着你,也会拥抱你,和你如影随形。

    你若不想要太岁,那便不要,余下的一两月我陪你。那之后,我会和你一起离开。”

    看着季然的笑陶雪戚忽然愣了愣,一起离开的意思是——

    “季然,会死的。”

    “我知道。”

    季然真的不在意道:“若是真的有奈何桥、孟婆汤,我们便一起喝。喝下后我第一眼见到的便是身旁的你,就算不知道你究竟是怎样的人,我也一定会喜欢上你。”

    “无论善恶、美丑,只要是你我都认了。”

    “为什么?”陶雪戚不明白,“都不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人,为什么还会喜欢上?”

    季然也无法解释,只知道人世间有这样一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雪戚,如果你真的不作恶就不行,我陪你。”

    “陪我做恶?”陶雪戚挑眉道。

    季然摇头,抚上她的头。“陪你离开这容不得恶的世间,千山万水,地狱净土,我哪里都去得。”

    季然...这是在宠自己吗?

    “没有一处是我的归处,我哪里都不想去。”陶雪戚抬头,认真看向他,双手搂上他的脖子踮起脚。季然顺着弯下身,和她额头碰额头。

    陶雪戚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似一潭静美秋波,落叶飘荡在水面上荡起阵阵涟漪,无声中将整个秋天都诉说完整——是水的沉默,落叶的飘动,涟漪的起伏,安静地扰乱了人心。

    “但只有你身边,我想留下来。”

    没有预想的心跳,没有意料之外,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自然而然,仿佛不过几天的时间自己就变成了一个小老头,没了年轻时的冲动和勇气,只想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守着眼前的这个人。

    他守着善,守着正义,守着天下——她也在他的天下,他也是他的天下。人是自私的真好,他可以坚持着正义,也坚持着她,也可以为了她放下这天下。

    他看向头和身体分家的的遗骨,觉得陶玄铭生前一定是一个情绪低落的人,哪怕只是头骨,眉眼间仿佛也能看见他眉头紧锁留下的浅壑。

    这个人有可能凭着内心仅存的一丝良知和温情守护了陶雪戚十六年,努力当着一个父亲,但最终还是输了。

    输给了陶家前代多位当家的贪欲,输给了自己的命。

    “葬了吧。”陶雪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好。葬哪儿?”季然问。

    陶雪戚想了想,又看了看四周照亮黑暗的夜明珠,道:“就这里。”

    “这里?”季然有些疑惑,“你...确定?”

    陶雪戚点了下头。“虽然是我猜的,但他最后哪都没去,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只是静静地呆在这里,这里又放置了这么多黑暗中也能视物的夜明珠,光线柔和朦胧如月光。我想只有一个原因。”

    陶雪戚想起陶玄铭至死都贴身放着的纸笺,想到那上面一行字:吾妻素儿。

    “我娘,可能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

    季然愣了下。...陶雪戚的母亲吗?

    当年陶玄铭像牵线木偶一样被操控着不顾自己结发妻子的死活,剖腹取子。

    恢复了些神志后想起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估计收到的打击不小。肚子被剖开,那样的死相当然不能被别人看到,埋在哪里了?

    陶家当家院子里有镇压恶意的暗室,一般人找不到。

    想到这点之后他便将尸体搬到了这里,至于在哪儿...

    陶雪戚想了想,她记得二十年前最后一次见到陶玄铭时目光在她身上放了许久。在她进来前,在她转身上去时,陶玄铭的目光一直放在中央这口棺材上。

    那目光看上去就像是在看这一生最宝贵的珍宝。

    陶雪戚朝那口棺材走了过去。“季然,打开它。”

    “啊?”虽然微微愣了下,但季然还是照做了。站在棺材头,运气提力推上棺材盖,将封阖的棺盖打开一条缺口,然后用力将沉重的棺盖慢慢移开了。

    棺材中也有一具遗骸,从遗骨大小各方面看对方是个女人。

    “这是?”

    陶雪戚:“应该是我娘。”

    他们站在棺外细细看了,女子身上穿着的是大红喜服,连凤冠霞帔都一个不少整齐佩戴着。这身喜服并不是随意置办的,兴许就是当年她和陶玄铭成亲的那套。

    素儿是诞下太岁化相的女子,十月怀胎身上残留着太岁的气息。陶玄铭想把素儿藏起来,却并不知道在这间空荡不见天光的暗室里,除了他的素儿,还有被太岁的气息吸引过来的府中恶意。

    “这是双人棺,想必他也是愿意在这里的。虽然是他亲手杀了她,但听说人死后能知道这世间的真相,心里是不会怪他的。”

    陶雪戚顿了顿,“季然,把他安置进去吧。”

    “好。”

    陶雪戚双手捧起陶玄铭的头骨,将上面沾到的灰尘擦了擦,然后便一直拿在手里静静看着。

    季然将陶玄铭除头骨以外的部分搬进棺材,轻手轻脚地放进了棺材内。

    “雪戚,好了。你...”

    他望着她手里抱着的头骨一下子没说话。

    “嗯。就来。”

    陶雪戚将视线从那上面移开,眨了眨眼将眼中的酸涩感化开。

    陶玄铭,你或许不是一个好父亲,我也不是一个好女儿。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我娘也还活着的话……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十六年的虚伪与冷漠,亲近与收敛,三十六年后,曾经一幕幕矛盾又好似发自真心的画面从脑海中一闪而过,最终尘埃落定,激不起半分波澜,随着时光流逝一起沉入平静的大海。

    她将头骨接着断裂的地方放进棺材里。因为没有放稳,那头颅像女子的方向侧脸倒过去。看起来像极了分开依旧的夫妻,丈夫迫不及待地转头俯身偷亲小妻子的脸颊。

    陶雪戚看了微愣了下,嘴角勾起一丝浅笑,像是被这两具没有生命的白骨感动到了。放弃重新摆正头骨的想法,决定就让他这样躺在棺材里吧。

    “季然,棺盖盖上吧。”

    “好。”

    季然提气将棺盖搬回原处,从另一头使劲推。就在棺盖停留在差一点盖住二人头骨的地方,他忍不住停了下来。

    “怎么了?”

    陶雪戚见季然不动了,不由问。

    季然想了下,道:“你,要不要和他们单独再待一会儿?”

    陶雪戚眼中微怔,逐渐回过味来。她笑了笑,眼中的伤心只是刚刚的一瞬间,很快便消失了。

    她对季然坦然道:“没关系,二十年过去了,我没什么想说的,也想不出有什么要说的。盖上吧。”

    她这么说,季然也不多劝。陶雪戚不是那种明知不行却勉强的人。

    “好。”

    说罢,季然将棺盖彻底盖严实了。

    陶雪戚看着棺材一点点彻底被封死,从前种种都仿佛烟消云散了。

    “爹,和娘一起合葬您高兴吗?”陶雪戚看着被重新封死的棺材,心里默默道。

    “走吧。”

    陶雪戚闭眼又睁眼,抬眸朝季然粲然一笑,“走吧,回客栈。我和你突然跑出来,章姑娘怕是有什么事一时找不到人。走吧。”

    陶雪戚走出废墟,最后转身深深凝望了一眼,之后再无其他。两人一路骑马不似来时那般急促,比散步稍快一点地回到客栈。

    这时章栖宁和展隋玉正从房门里出来,似乎要出门。

    章栖宁见她眼里微红,道:“我和林昭出去一趟,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陶雪戚也是心思玲珑之人,笑了后道了声:“多谢。”

    人就是因为复杂而纠结才精彩有趣,更别说他最后选择了自己。

    她怎么舍得放手,她怎么能放手。她不介意时间短暂的遗憾,也不期望来世的姻缘,她只要这辈子他的心里是自己,她只要直到自己最后一刻陪在他身边的都是自己就够了。

    她们是那样相似的人,美丽中带邪气、邪恶中带天真、无辜中带残忍、病弱中带着魅惑的感觉。初看普通美丽但细看下就恍若被夜色掩盖的花朵,越看越有味道,亦正亦邪。

    不同的是,章栖宁更偏向后天造就的性格扭曲,偏执于某一个道理和感情,更易极端化。

    对于生活,她坚持要有类似希望、信念、所爱...诸如此类的支撑,年幼时被孤立、排斥的经历让她伪装出多副面孔。

    但与季然相遇后,喜欢让她诞生出私情来,由此恶意不再纯粹,掺杂了私心。这份感情也不像当初能干脆拒绝贾轩那样,她不舍得。

    即便季然善有时显得有些愚蠢,但就是因为他自己也未察觉到的这份迟钝让他干净而美好。

    即便在一切都被章栖宁捅破,陶雪戚也明白季然或许会消沉,但他绝不会做恶。他也许会犹豫,但他绝不会放弃良善。

    因为刚出生时便记事,所以从小到大她一直觉得这个父亲是个唯利是图的人,这样先入为主的观念却让自己忽视了许多事。

    比如他眼中偶尔会闪过的落寞,比如他殷勤之外有时奇怪的躲避...

    如果是为了亲近太岁,那他自己来靠近照料她不是更好吗?外人眼中陶玄铭对她是放纵的,但放纵中还有着另一层含义,那便是远离。

    有些看似正常,有些懒散,有些爱笑,有些羞涩,有些烂漫;有些缺乏安全感,对生活感到无助,甚至有些空虚。

    陶雪戚的恶是来自神灵的纯粹的恶,主要针对自己以外的人,她绝不会用行为来惩罚自己。

    陶雪戚垂着头并没有理睬,像是一个封闭在自己世界中的孩子,一时间隔绝了所有与外界的接触,沉浸在不知为何的感情里。

    章栖宁说过她和陶雪戚很像,却不尽相同。这些日子里,对于这些话既然大概有些明白了。

    陶玄铭前后共娶了一门正妻,纳了三房妾室,其中两位小娘怀孕,第一个生下来早夭没能保住,第三个便是那什么三哥儿。

    比起陶家之前的家主,他这样不可谓不收敛,简直已经好太多。

    陶雪戚轻声低笑着,手上的纸笺因为时光的风化和恶意的腐蚀,在拿出后不久便化成了碎片飘落在地上,仿佛一场离别相送的雪。

    季然看了不忍心,一手轻搭在她肩膀上。

    “雪戚...”

    陶玄铭其实不想杀妻?他其实不想用女儿去做那些事?他其实有在克制自己?

    这些又有谁知道,哪怕是现在谁又能肯定呢?

    “吾妻素儿...吾女雪戚...吾妻素儿...吾女雪戚...”

    不知怎么的,陶雪戚看完那纸上的两行字便在嘴里反反复复,颠来倒去的自喃。

    想到龙辛泽的话:“好一点的大概会残存一些任性,兴许能克制点少要些子嗣,免得造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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