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3 是否足以将她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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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家众人一时都躁动忐忑起来,这机会来得太过突然,他们甚至有种没做好准备的感觉。

    而如此关头,大家都莫名下意识地看向崔琅,当然,除了崔尘——

    崔尘缓缓摇头,神情变幻不定地道:“此事颇为蹊跷,恐怕其中有诈……”

    崔琅谦虚求问:“那依尘堂兄之见,应当如何应对?”

    崔尘神情郑重:“六郎,你且容我想一想。”

    ……

    天色将暗之际,负责跟随崔琅等人外出的那一行护卫,回到了安置崔家族人的府邸中。

    为首之人向一名侍从问道:“崔家人回来了没?”

    那侍从答:“一个时辰前便都回来了。”

    为首的护卫:“??”

    这么好的机会,这群人竟然没跑?

    为首护卫拧紧了眉,崔家这群废物脑子普遍缺根弦他是知道的,但缺到这种程度,倒也叫他始料不及。

    次日,崔琅等人照常出门,那群护卫中途再次离开。

    但等他们回到府邸时,一问才知,崔六郎张罗了一群侍从,正陪他蹴鞠……

    再一日,在崔家众人出门之际,那护卫统领直接声称有要务在身,未再跟随外出。

    然而待到天黑之际,再一问,崔家三十人,仍旧一个不少地回来了……

    那名护卫统领沉默片刻后,忽然有些抓狂,竟有种想将一群倒霉孩子扔掉,却怎么也扔不掉的绝望。

    至此,崔家众人也都反应了过来,至夜间,低声交谈道:“……六哥,范阳王该不是见咱们一无是处,便想将咱们丢掉吧?”

    “令节啊。”盘坐榻上的崔琅状似欣慰地道:“你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既如此,那咱们明日或可试着离开洛阳了……”一连想了好几日的崔尘,在此时终于做出了决定。

    却听崔琅摇头道:“不,咱们不能走。”

    有族人忙问:“六郎,这是为何?”

    “凭什么他们让咱们来,咱们就得来,他们让咱们走,咱们就得走?”崔琅悠哉地靠向榻中,道:“就该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小爷我还偏就不走了。”

    崔尘叹息着劝道:“六郎,你何苦要赌这份气?”

    却见崔琅狡黠一笑,冲他道:“堂兄,咱们来都来了,总也不能白来一趟。”

    崔尘一愣,下意识地思索间,只听一旁的少年道:“六哥,咱们也不算白来吧,花用了范阳王万两银应是有的……”

    他们在吃穿用度上,半点没同范阳王客气——眼下想来,莫非是范阳王不堪重负了吗?

    听一群少年胡侃间,一名中年族人正色提醒崔琅:“六郎可曾想过,范阳军突然要放我等离开,这背后或是家主的谋划与安排?”

    崔琅看向那名说话的族人:“实话不瞒叔父,我也认为此事很有可能是族中的安排——”

    崔尘忙问:“那六郎为何不愿离开?”

    “考虑到祖父并未让人传信告知这个安排……”崔琅道:“故而我想,祖父或许有另一重用意——让我等自行选择去留。”

    众人闻言大多怔住。

    崔琅叹口气:“族中如今处境艰难,此次能让人放我们离开,尚不知是承了何方人情……”

    他若就这样两手空空地走了,总觉得怪憋闷的。

    所以,崔琅心中起了一个念头。

    这正是崔琅近日一直外出晃悠的原因所在。

    次日,崔琅仍旧去了那家酒楼。

    他饮至半醉,去了酒楼后院里的净房小解。

    待从净房中出来时,恰遇那名年轻的伙计迎面走来。

    崔琅朝那已经眼熟的伙计笑着道:“小哥今日倒是清闲了。”

    伙计应了一声,将汗巾搭在肩上,待走得近了,却是压低声音与崔琅问道:“崔六郎这是不打算离开洛阳吗?”

    崔琅眼睛微闪:“小哥生了一双慧眼啊。”

    伙计一笑:“崔六郎谬赞,小人就是靠这双眼睛吃饭的。”

    崔琅眉眼微抬:“敢问小哥是谁的眼睛?”

    伙计的声音不能再低:“我家主人今在汴州——”

    崔琅眼睛大亮——他就知道,师父必然会设法联络他的!事实证明,出来闲逛是有用的!

    紧接着,那伙计又快声说道:“主人有言,若崔六郎想要出城,我等皆可暗中相助……”

    崔琅强压下内心激动,道:“有劳转告,我暂时不欲离开洛阳……”

    说着,看了眼四下,将早就准备好的书信极快地塞给那名伙计。

    这一封书信,次日便被送到了汴州常岁宁手上。

    常岁宁看罢崔琅在信上所言,略有些意外。

    对常岁宁而言,无论是出于私人情分,还是为了拉拢人心,从一开始知晓崔琅落入了范阳王手中起,她便打定了主意是要救人的。

    洛阳城作为东都,自然不乏她早年埋下的暗桩,那些暗桩同样被孟列经营得很好。

    此次常岁宁借这些暗桩了解到了崔家众人的处境,因暗桩察觉到有人欲暗中放崔琅等人离开,她便未有急着插手。

    但常岁宁没想到的是,崔琅并不愿就这样离开洛阳,而是自荐做她的内应。

    常岁宁垂眸看着手中这封信,只觉其间有少年的狡黠机敏心思,也有无声中欲图独当一面、在这乱世间壮大自身的渴求与决心。

    哪怕这很冒险,但常岁宁觉得,这份决心是值得她尊重并成全的。

    片刻,常岁宁提笔写下一封回信,卷入一节竹筒间封好,让人送了出去。

    很快,康芷快步前来求见,带来了一个消息:“大人,自申洲动身的五万兵马再有一日半,便可抵达都畿道,接近洛阳东面!”

    而在两日前,他们后方的七万江都军也已顺利抵达,六万已至汴州,另一万守在徐州城外。

    常岁宁道:“让他们于洛阳东两百里处扎营休整待命。”

    康芷声音洪亮地应声“是”,即刻退了下去安排。

    “东面兵马已至,夹击之势已成,大人打算何时向洛阳城动兵?”一旁的骆观临问道。

    “伐城终是下策,且段士昂手中兵力如今与我相当,若正面较量,必然死伤无数,不过平添内战损耗——纵然我杀得是敌,削得却是大盛国力。”

    常岁宁话至此处,想到了惨死京中的朔方节度使岳光,心底闷沉了一瞬,才与骆观临道:“先生让他们都过来吧,与我同议上战之策。”

    常岁宁口中的他们,是指如今归骆观临统管的一众军中谋士。

    骆观临起身长揖一礼,很快让人请了那些谋士们前来。

    常岁宁手边压着崔琅的书信,心中静静猜测着洛阳城中此刻的气氛。

    她想,那难登大雅之堂的范阳王李复,此时大约是慌张焦躁的。

    事实确是如此,李复此际正在段士昂面前来回踱步:“……那常岁宁竟是兵分两路,还未动兵时便已图谋两面夹击本王,何其阴毒……此时眼见她东面的那一路兵马,不日也要接近洛阳了!”

    李复懊悔地叹气:“早知如此,当时还不如一鼓作气攻往京师,倒好过被一个小女郎围困在此!”

    段士昂因尚在养伤,此刻坐在椅中,右臂上缠裹着伤布,脸颊因重伤消瘦显出了少许凹陷,让他更添几分戾气。

    他听李复那句“当时还不如一鼓作气攻往京师”之言,只觉犹如放屁一般毫不中听。

    “我军攻至洛阳,便已经战疲,而京师尚有数万禁军,以及六万玄策军驻守——王爷果真觉得京师的城门是那么好攻的吗?”

    大盛今有玄策军十五万,其中八万跟随崔璟于北境御敌,余下七万留守京师,其中一万奉圣册帝之令外出平乱,如今尚有六万驻守京畿。

    加上禁军数量,京师如今可用的防御兵力仍有十余万之众。

    若是寻常兵力,段士昂自然不惧,他惧得正是那六万玄策军。

    或者说,他之所以选择向河南道动兵,其中的一重目的便是向朝廷施压,逼迫圣册帝动用那六万玄策军前来镇压,分散牵制京畿防御,给“王爷”制造从西面动兵攻取京师的机会——

    但“王爷”大约也没想到,“奉旨”前来的竟然是那常岁宁的江都军,京畿防御反而一动未动。

    想到常岁宁三字,段士昂只觉右臂伤口又开始作痛。

    医士们已隐晦地告知了他,他这只右臂,很有可能是要废了……

    这对行军者而言,近乎是致命的打击。

    而他甚至还未来得及与常岁宁展开全面的较量,便已经付出了一条右臂作为代价!

    眼前闪过那黑袍银甲的女子面庞,段士昂眼底涌出恨意与杀气——他今日之痛,必叫其百倍偿还。

    段士昂心中郁郁,愈发不愿听李复那些毫无意义的蠢笨之言,干脆起身道:“王爷放心,属下这便召集众部将议事。”

    范阳王:“士昂有伤在身,实在费心了……”

    “此乃属下分内之事。”段士昂说着,往后退了两步,便转身离开了此处。

    见段士昂离去,范阳王叹口气,心头依旧不安,遂也召了自己的幕僚们前来商议对策。

    “……如此世道下,这常岁宁手握重兵,待朝廷果真就是一片忠心?”范阳王忽然想到什么,向幕僚们问道:“依诸位先生之见,若本王亲自去信,诚心劝她归顺,对她重创我范阳军之事既往不咎,并许她以重诺,是否足以将她打动?”

    范阳王说着,竟觉得这想法很是可行。

    他觉得自己比女帝更具优势,毕竟他可是姓李的人。

    范阳王想到便去做,同一众幕僚们反复琢磨了去信内容,最终写下洋洋洒洒近千字,尽显真诚本色。

    在将此一封信送出去的次日,范阳王便收到了常岁宁的亲笔回信。

    这信回得可谓甚快,且一捏信封竟是极厚,想必回信篇幅很是可观,范阳王心头升起很妙的预感,迫不及待地拆开来看。

    在一众幕僚们同样期待的目光下,范阳王快速展信罢,脸颊上的肥肉却是抖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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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郎,那些人真走了?”见崔琅折返,崔氏一群族人们又走远了些,一名子弟才紧张地压低声音问:“那咱们……逃是不逃?”

    趁着此时天还没黑,正是出逃的大好机会!

    崔琅脚下一顿,看向周围。

    这时,另一名族人也发觉了不对:“……那些跟着咱们一起过来的人呢?”

    他们外出走动,总有一支护卫跟随在侧,时刻监视着他们的动向,可此时那些本等在酒楼外的护卫却不见了人影。

    崔琅面色如常地点了头,笑着同那伙计道了句谢,正要抬脚离开时,忽听那伙计笑问道:“崔六郎君明日还过来么,来的话,小人提早给您留好雅间儿!”

    崔琅眼睛微动,回头朝那伙计一笑:“来,怎么不来!好位置好酒,且都给本郎君留着!”

    伙计咧嘴弓腰应着:“好嘞!您慢走!”

    “为人鱼肉,不如速死……”

    “良辰好景,不如速死……”

    “恰逢美酒,不如速死……”

    崔琅将崔秉交给另一人来扶,自己则退后数步,回到酒楼门外,随口向酒楼外招揽客人的伙计问道:“小哥可有瞧见随我们一同前来的那些人去了何处?”

    “约是两刻钟前就走了!”那年轻的伙计道:“那时有人寻了过来,同他们说了一句什么,似乎是出了什么事,便见他们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当然,账依旧记在范阳王名下。

    花着范阳王的钱,借此结交了一把洛阳文人的崔琅,此际刚扶着自家叔父离开酒楼,忽听身侧的一名族中少年小声问道:“六哥,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近来出门,崔琅这位名唤崔秉的叔父,自来到洛阳之后,不时便会有一首《不如速死赋》面世,灵感喷发而从无衰竭之相。

    “如此世道,不如速死……”

    大约是世道的确艰难,大家的精神状态普遍不算乐观,叔父这自成一派的颓然批判之风,竟阴差阳错地很是吸引了一批拥簇者。

    不说别的,今日酒楼中慕名而来的文人,便有五六十号人。

    崔琅大手一挥,宴请诸人,很是豪爽。

    崔琅每每听在耳中,只觉若将自家叔父之号改称为速死居士,倒也相得益彰。

    但还真别说,他家这位叔父,这几日来倒是凭着这一首首《不如速死赋》,在洛阳城的文人间杀出了一番名号来。

    这数日来,崔琅在洛阳城中甚是张扬。

    为了将这份张扬贯彻到底,崔琅每每总要选在洛阳城中数一数二的酒楼中饮酒作乐,当然,一应账单都记在范阳王头上。

    此一日午后,崔琅扶着酩酊大醉的叔父从酒楼中出来,听着叔父口中醉醺醺吟诵着今日的《不如速死赋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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