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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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只猴儿头顶上有两撮白毛,那女官便说你这猴儿没有取名字的话,这只便叫大圣吧,它头上那两撮毛真像大圣头上戴冠的长缨。

    他不明白这一只泼猴怎么就能冠上“圣”字了,这位女官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另一只猴儿他以为女官会给取名叫大贤,这就凑成圣贤一对儿了。可是女官却兴致勃勃地摸着猴脑袋说,这只叫悟空吧。

    这悟空听起来像个法号。

    真是……不明不白。

    就好像他也不明白自个怎么就答应她了,或许是因为他在闽州整整一年有余也没能寻到接近刺史府的机会吧。他可以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是阿琬一日不得昭雪,便在地下也一日不能安宁。

    他没能做一个好哥哥。

    这种痛苦长久地折磨着他。

    而这个女官却给了他一线希望。

    “我正好有些事宜需要拜访李刺史,前日已向闽州刺史府投了拜帖,等纪念会结束后,便携你前去。”陈棠昨日这么告诉他,“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冲动。”

    她接着说:“你是以我身边随从的身份陪同我入内的,我不知道你的仇恨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你复仇的决心有多大,但我会让蓝鲲看着你,至少在我和你同时出现的时候,你不能公然行刺李刺史。我只是答应带你进刺史府,之后想做什么随便你,但明日你要安分守己。”

    他当然不会那么愚蠢。

    他要让那个狗官身败名裂!

    他要让他被公然处刑,游街,要让他也受尽折磨与侮辱。

    阿琬死后,有时他一闭眼便又好像回到那热闹的街市,人群围了一圈又一圈,他已经三天没有合眼,摇摇晃晃走在路上,便听见有人说街上有个死人。

    “长得还挺漂亮,真是可惜了……”

    当时他就觉全身血液都要凝固了,心里一味地哀求不是不是千万不是,可是拨开人群看到的时候,他的腿整个软了。

    阿琬的下|身一片狼藉,她拼死挣扎过了,连手指都被人踩断了。

    臧冬几乎不敢去碰她。

    惠家的小子还说,不日便要来迎娶她的。

    阿琬偷偷地在家里绣嫁衣,已经绣了一半,他只是装作不知道。

    可是如今一切都成空了。

    门吱呀一声响,被取名叫悟空的那只猴儿偷了只鸡腿回来,大圣闻见了立马抛弃了臧冬乱七八糟的头发,一个飞扑过去,两只猴儿便扭打在了一处。

    臧冬不管他们,在一片鸡飞狗跳中,开了箱子,从一件冬衣里头特意缝的暗袋中拿出了一本发黄的账本。账本上还染着暗沉的血迹。

    这本害死了阿琬的账本,或许就要重见天日了。

    臧冬默默地想着。

    高氏在河边洗衣裳,她用棒槌一下一下捶打着丈夫陈渔舟满身泥点的衣裳。最近他们大营里又出了新花样,叫人往泥地里滚,还说……还说叫什么武装越野。高氏是弄不明白,但丈夫说了,这是陈大人想出来的新练兵之法。

    这是要锤炼他们的意志。

    不仅如此,他们西一卫跟东二卫还搞什么演习,一个红|军一个蓝军,红|军负责出击,蓝军便负责守,谁把谁全数都揪出来歼灭了,哪一方便赢了。陈渔舟聪明,他们演习是借县衙后头那座山上搞的,当号角吹响,他便一头扎进了山里,找了个隐秘之地,挖了个坑,又盖上各种茅草灌木,往里头一躲就是两天。

    轮到扮演红|军的东二卫将士路过了好几次,愣是没找到他。

    这叫陈渔舟愈发喜爱兵营的生活,有时候轮到休沐,也不爱回来。

    高氏说了他几回了,陈渔舟总是笑嘻嘻地哄她,哄完还是不听,只好随他去了。

    反正等秋收时候到了,他不回来也得回来。

    说到秋收,高氏又一肚子气。

    昨日她来河边洗衣裳,村头大河家的潘氏、村东得富家的春妞还有好几个妇人老妪也都赶在一块儿了。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七八个女人还不叽叽喳喳个没完,高氏常年病着,今年才好一些,不常出来走动,便和她们不太熟悉,但也见过,因此便没主动往上凑。

    谁知他们便讲到了晚稻插秧的事情上。

    春妞瞥了她一眼,便道:“听说你们家买的是官府的种子?”

    高氏楞了一下,点点头:“是买了。”

    潘氏便大叫:“你傻啊,种子咱们自己留起来育苗足够,哪里需要买的。我们村里没人买,都是自己留种育苗,你这不是白花钱么。”

    高氏小声辩驳:“人陈大人说了,咱们自个留种不管用,种不出那么多粮食来的,我这不是想秋收的时候能多收些粮食么,好给我家两个孩子多买些纸笔,她们现在学字可费纸了。”

    “你听陈大人瞎掰扯。”潘氏嗤之以鼻,哼了一声,“我跟我当家的从会走路起便跟着耶娘在地里刨食了,这怎么留种怎么育种闭着眼我也知道怎么弄,不就是挑出地里头最好的种子来么?这里头能有什么猫腻啊?那陈大人就是想叫咱们买她那种子!故意这么说的,她才好捞油水。别看她一副为咱们大伙好的样子,谁看不出来似的,当官的啊都是这样,一开始还跟你装装样子,这一有了油水可捞,就原形毕露了。”

    “就是就是,你还上赶着凑上去,可不傻么?”春妞接话。

    一群妇人都哄笑起来。

    高氏咬着下唇不说话,她想起丈夫对她说的:“没有陈大人,哪有咱们如今的好日子过?我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晓得为人在世,不可忘本。何况,这陈大人有说过一句假话么?她说的话倒往往都应验了。我不信她会骗我们,不必理会他人,我们家就去官府那边买种子!”

    和她一块儿去的,只有那个阴沉沉的邻居王季。

    后来她才知道,买了官府粮种的佃农全县也就只有一二十家人。

    高氏便觉着自个肯定是吃亏了,心里头后悔,若是拿那些种子钱给儿女买新纸新笔多好啊,大娘子用的毛笔都快用秃了。

    这就罢了,别人不提,高氏心里还不难受,谁知倒凭白还受了那群女人一顿闲气,一肚子委屈,回了家便把洗衣桶给狠狠丢在地上。

    她只盼着陈大人说的都是真的,盼着那秋收的日子早些来,叫他们那些自作聪明的人都追悔莫及!真是气煞人也!

    十日前,他便住进了这建安衙门三堂的厢房,成了这女官的刑名师爷。

    猴儿又蹦过来,他一把抱住了,猴儿窝在他怀里,两只爪子在翻他的头发,抓散了他的发髻,翻来覆去地找虱子。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身后便是蓝鲲的胸膛,不仅遮住了雨,还挡住了风,热烘烘地像是个炉子。

    宽大的伞面倾斜,雨珠滚落,却未曾沾到她半分。

    建安一下雨常又起雾,缈缈的雾气像薄纱一般随风浮动,陈棠仰头去看蓝鲲,他和初见时大不一样了。他的五官本就凌厉,立体得犹如雕塑,不言不语的时候会令人觉着有一些可怕,但初见时,黑暗的地牢里那个身上戾气横生的男人早已消失了。

    陈棠在很久以后,早已不在建安为官了,却仍会想起这个场景。

    猴儿在窗台上蹦来蹦去的时候,臧冬抬头一看。

    雨幕中,绿竹伞下,那位个子小小的女官回来了。她从回廊上一路走过,臧冬没有出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雨雾中人影迷蒙,还画着脸谱穿着彩衣的戏子坐在戏台边上等雨停,闲来无事便拨着小鼓唱起曲来:“碧箫弄,谁人共,怎堪同把酒复相逢……啊醉梦清歌,清歌醉梦……”

    婉转悠扬的歌声随风雨而来,倒叫人觉着这雨也多了几分温柔。

    蓝鲲略微侧着身子,将斜斜的雨丝挡去大半。

    他发觉了陈棠的视线,转过头来时,陈棠觉得他的眼神像鹿一般柔软。

    淅淅沥沥的雨声,漫天的水汽。

    这样崔氏以后不会有过多的砝码来与官府较劲,官府也不至于只能依赖她对外进行商贸,至少还能有选择余地。这么一想,卢氏的存在可谓是至关重要的。

    陈棠想定了对待卢氏的态度,忽然瞥见了蓝鲲的袖子。灰色的衣袍暗了一大块,被雨水淋湿了。

    冯柯留守衙门,蓝鲲便寸步不离,见陈棠要走,便撑起一把伞,遮在了她头上。

    在建安,陈棠很少乘车坐轿,上峰都不坐,下头的人便也都走着。因此今日一早便没有套车。如今天色渐暗了,乌云间偶有闷雷滚过,雨势细密却不大,陈棠也不想麻烦车夫冒雨来接,不过几步路,走回去便是。

    她之所以想替那公子哥伸张正义,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确是卢家名正言顺的嫡出继承人。他再不济,也站了理。毕竟这个时代不是不论出身名分可以公开竞争的时代,在世家大族里,没有任人唯贤这一说法。

    更重要的是,陈棠的确需要这么一个草包。

    一个不学无术的草包总比他那些老谋深算的族叔族伯来得容易控制。有陈棠这一次雪中送炭,陈棠不怕公子哥不偏向信任官府。何况,建安不能让崔氏独大,陈棠为了建安未来的安宁,也得把卢氏重新扶起来。

    陈棠心中惦念了卢家的事,昨日臧冬已替那位公子哥代写好了诉状,陈棠瞅了一眼,不得不佩服臧冬果然是个行内有名的讼师。他那份诉状写得乍一看有几处漏洞,可一旦被他点破,再仔细照着大楚律法深想,里头简直陷阱重重。

    若是哪天上公堂对峙,对方一旦被他打乱了节奏,乱了心神,便很容易着了他的道。陈棠不由庆幸自己拿李刺史为由把他招揽来了,若是他与自己立场相悖,她可不觉着自己有信心能说得过这条断人生死的舌头。

    纪念会结束后,下了起雨。

    这雨来得突然,不一会儿便愈发密了。蓝鲲借了店家两柄旧竹伞,一柄留给了灯娘,陈棠将衙门里需支领的物品都交由她看管,纪念会上所用之物,她皆要细细清点,免得有人偷窃误拿,因此还得呆上一会儿。

    陈棠却不再耽搁在此处,准备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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