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暖道，“祖父藏了三年的秋露白，终是开坛了。那时候还是我陪祖父去挖的坑，埋的酒。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啊。”
“祖父本是不肯的，后来实在是太喜欢胭脂鹅晡，才开酒助兴。”陆怀珠道。
陆暖不知什么是胭脂鹅晡，面上露出些疑惑来。
陆怀珠说道，“今晚我让阿雷给二姐做些送来吧。”
陆暖并不是爱推诿的人，想要便要了，答道，“好，谢妹妹了。”
陆暖见小妹生的白胖可爱，倒是比三房的那两个妹妹好相处些，“我之前见珠珠儿，你还是包在襁褓里，咿咿呀呀的小娃娃呢，这才一年，珠珠就活蹦乱跳的说话呢。”
“二姐，我们会长大，所以要向前看，祖父不总说‘昨日是非今日勿扰’么？”陆怀珠忍不住开导道，“二姐会嫁人，会生好多好多孩子。”
二姐死前会儿孙绕膝，满室温暖，而不是一副腹背破开的冰冷甲胄。
“怀珠，你怎么了？”陆暖怔怔问道，面前的小女孩泪光浮动，似是很舍不得她，陆暖心底温暖片刻，又问道，“你怎么了？”
陆怀珠摸了摸眼睛，惊得低下头，怎么差点哭了，真是不争气，小哭包！兄弟姐妹中，陆怀珠最敬重的便是这位二姐，从未被她母亲的仇恨所淹没，反而学那木兰从军，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强过多少男儿。
桂嬷嬷也诧异，这孩子怎么了，说着说着怎么就差点哭了，是怕暖姐儿不喜欢她么。
陆怀珠将李记的点心送给陆暖，说，“如果姐姐喜欢吃，可以来常去我那玩。”
陆暖将怀珠送到门口，轻轻地捏了下她的小脸，微笑着点点头。
三房和大房正好在对角，往西南方走，经过水杉树林，约莫步行一盏茶之时，便到了遍布花卉盆景的二房，二伯母好养花。
陆怀珠到来之际，陆凌氏正在教女儿插花，接了帕子净手，招呼道，“呦，稀客呀，珠珠儿怎么过来了。”
陆凌氏直接将陆怀珠引到了内室的罗汉床上，不比二房的清冷，大房华丽许多，光是这紫木罗汉床上，就铺了层灰色貂绒，油光水滑。
“诶，蓝心，愣着干嘛，见着玉人似的娃娃就走不动道儿啦，上点心果汁儿来。”陆凌氏吩咐道。
十几年前初次见着陆蒋氏心里就打翻了醋坛，美的惊心动魄，比了十几年，居然两人都是嫁到威远侯府，膝下还都只有一个女儿。
比来比去，陆凌氏不得不承认，蒋如英所生之女，确实比她的女儿陆怀琦要精致上许多，原以为苏州那地不如京城养人，这几日见到雪团子似的陆怀珠，才知晓不尽其然。
不过修炼了几十年，倒不会在一个孩子面前漏了心事，见桂嬷嬷也跟着过来了，了然几分，老太太这是要给她撑腰了。的确啊，若是桂嬷嬷没来，她真的会慢待陆怀珠几许也说不定，毕竟，她不喜欢蒋如英，又怎会喜欢眉眼里与其颇有些相似的陆怀珠呢。
陆怀珠乖巧道，“谢三伯母。”她也知道，陆凌氏能这般客气招呼，又是点心又是果汁的，无非是看老侯夫人的面子罢了。
“琦儿，在那做什么呢，过来和妹妹玩儿。”陆凌氏喊道。
七岁的陆怀琦泱泱不愿，走了过来，坐到母亲身侧打哈欠，软塔塔地勾着腰。
陆凌氏宠溺地斥道，“你这像什么样子，坐正喽！”
陆怀琦脊背一挺，气嘟嘟地指着陆怀珠的位置，“不行，娘亲让琦儿坐那，她占着琦儿的位子了，平日里琦儿都是在那玩的。”芝士有话要说：二姐后来参军了哦，还是很喜欢珠珠儿的姐姐们的
陆暖嘴角终于松动一些，带着些许笑意，“听说六妹是在祖父那喝醉的？”
陆怀珠点点头。
陆暖闻身，收回舞剑的动作。
陆暖身着白色劲装，腰身捆得纤细，右手反手背着一柄软剑，款款而来，沉声道，“六妹来了，这边请。”
陆暖看人，似乎从不带感情。她这孙辈里，唯一单字带“日”的女孩，和男孩一样。加之陆怀珠知道她的结局，不免感叹，陆暖或许生为男儿更好。
“二姐每日都练剑么？”陆怀珠捧着茶。
“算不上练，消磨时间罢了。”陆暖说完，又不再多言。
陆怀珠心知陆暖本是如此，并非故意冷落，脸色羞赧道，“二姐，劳烦二姐昨日来看怀珠，怀珠宿醉，真是不好意思啊。”
有丫鬟来报，说是裁衣服的绣娘到了，陆怀珠便跑到祖母跟前试衣服，一件件试下来，侯夫人只觉得自己孙女穿什么都好看，就是大小不合适。侯夫人要了两套现成的秋衣，绣娘说道，“这些成衣都是浆洗过的，没给别人试穿，姐儿若是缺衣服，可以直接穿的。”
陆怀珠这才放心，买来的衣服，她都要洗过再穿的，不然总觉得不干净。
自家的衣服本就好看，穿在漂亮人上更是凸显十分来，绣娘高兴，笑呵呵道，“六姐儿真是标志，这长大呀，多少条石榴裙都不够穿呀！”她是老绣娘了，威远侯府的衣服一直以来都是是她负责做的，一直以为三房的暖姐儿是侯府孙辈中生的最漂亮的女儿，见到陆怀珠发发现，这世上还有这么精致的小娃娃。
陆暖话不多，进屋后，说了句，“上茶。”接过丫鬟递来的湿帕，擦面上和脖间的汗，不像她的人总是透着死气，她的身姿是矫健的，脸色是红润而健康的，许是经常锻炼的缘故。
陆暖寻了把椅子坐下。堂屋并无特别的陈设，最上方两把太师椅，下面八把靠椅分开排列，所有的家俱都是黝黑沉闷的颜色。
这是陆怀珠第一次来到大房地盘，院子外空无一人，桂嬷嬷也不意外，径直进了院子，院里有几个丫头在玩翻红绳，惊讶道，“桂嬷嬷。”
一个丫头跑进去通报，“六姐儿和桂嬷嬷来啦。”
钱妈妈心想，方才是桂嬷嬷将姐儿抱来的，如若她再抱出去，未免太招风，引得堂姊妹间不快，遂同陆怀珠商量，让桂嬷嬷继续领其去各房。未料想到陆怀珠欣然同意，准备好的一番说辞未派上用场，这般也好。
陆怀珠道谢。方才两个老人说的话，当年之事，是什么意思？是有关那三个嫡子的事情么，陆怀珠一直觉得，那件事太蹊跷了。
桂嬷嬷给怀珠套上一层小褂子，换下来的衣物命人拿下去浆洗。
陆怀珠穿着新衣服，去各房道谢还礼。
从正北中央处的主院，往东北方走，经过一处观景小池和水杉树林，便是大房所在了。大房周围种着银杉树，争先恐后，直直耸入云霄，秋季将至，末银杉端枝叶泛黄，平添出一番萧索来。
侯夫人再让绣娘量了尺寸，叮嘱她早日做好送来。
陆怀珠着趟回京，定是要住到腊月的，这冬衣，也是要在侯府做的。她和娘亲得等陆叠山回京述职，过完年再回苏州。
陆怀珠笑嘻嘻地跑进来，牵着桂嬷嬷的衣袖，摇摆着嗔怪道，“嬷嬷和妈妈躲着珠儿吃什么好东西哩？”
钱妈妈举手投降，“老奴哪里敢偷食呀，都是主子们赏口饭吃。六姐儿吃饱了吗？”
陆怀珠点点脑袋，花苞上金薄蝴蝶随之翅膀震颤，“珠珠待会要去各院拜见伯父伯母哥哥姐姐，但是珠珠不识路，求了祖母，祖母说您二位其一帮珠珠带路，不知嬷嬷和妈妈，哪位有时间，可以方便给珠珠带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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