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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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家祖心烦意乱,走出院子,失魂落魄地走到东鹿寨右山包上,坐在那块青石板上,看着夜幕下熟悉的东鹿寨,东鹿寨就在脚下,就在身边,他甚至能听到村寨里有人打呼噜的声音,他舒心地笑了笑,他要把这打呼噜的人找出来,他把村寨里的人一个一个在心里念一遍,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他记得每个人的小名,外号和学名。

    最后,韦家祖拍拍大腿,对自己说,妈呀,这呼噜那么粗,肯定是韦那富那家伙,那家伙胖乎乎的,他的屋离这山包最近。

    就这样在青石板躺着,想着,跟自己拉拉家常,听着东鹿寨人打呼噜,韦家祖觉得自己像个婴儿一样安详,东鹿寨的怀里那么香甜,像小时候奶奶温暖的怀抱,不管自己做错什么坏事,只要躺在奶奶怀里,他就不怕天塌下来。

    躺到下半夜,东鹿寨人差不多醒过来的时候,韦家祖也就回到自己的孤岛了。

    后来,韦家祖去小山包的次数越来越多起来,有时候躺在青石板上睡着了,直到山寨的鸡叫了两遍,他才醒过来,骨碌爬起来就仓皇逃回到自己的吊脚楼里,生怕东鹿寨的人看到他。但偶尔一两次,还是被赶早下田地干活的村寨人碰了个正着,他弯着腰,头低低的,躲过去了。

    村寨人都说,韦家祖越来越像鬼了。

    后来,哪家的小孩半夜哭闹,大人就吓唬他说:“再不听话,让韦家祖抓你去。”小孩儿便乖乖的,把眼睛藏在被窝里,怯怯地睡了。

    打那以后,韦家祖躲得更深了,连小山包也不再去了。他白天从不出门,黑夜里出门,都戴上一顶破草帽。但不管他怎么躲,还是躲不过的,首先让他躲不过的是他的三哥韦家耀。

    那天夜里,韦家祖戴着个草帽,走了一圈花生地,再走了几块水田。当他走到他家两块最好的水田的时候,他发现水田里已经被种了秧苗。

    他没有带火把,以为自己看错了还是走错了,他趴到田埂上,把脸凑到田里仔细一瞅,没错,秧苗是白天刚插上去的。

    这水田自己几天前耙好的,撒上了农家肥,等过了三四天等农家肥吸到泥土里,那时候插秧苗上去,秧苗不容易耷蔫。

    韦家祖一看就明白是怎个回事了。

    这两块最肥的水田被韦家耀强占!

    这种占便宜的事情只有韦家耀和江秀凤做得出,他们早不强占晚不强占,等你把田养肥了,他们就来了,真他妈是强盗,太他妈不要脸了!

    韦家祖打开韦家耀的院门,这个家自从上次搬走,今晚是他第一次再踏进来,什么都没有变,只是自己的东房已经住着韦家耀的老大和老二了,韦家祖进来的时候,韦家耀的屋里还点着灯。

    “老三,你出来。”韦家祖在院子里喊韦家耀,声音里有底气。

    家祖妈,韦家耀,江秀凤,老大和老二都出来了。

    他们一看是韦家祖站在院子里,江秀凤冷冷地喊:“老四,我们家不欢迎你!你——走!”她话头里把滚字吞回去了,走字说得有点仓促。

    韦家祖心里骂了一句,这个家有一半是我的,你们有脸叫我走。但他今天不想理会江秀凤,他转头对韦家耀说:“老三,是你插秧在我田里了?”

    他们就这样站在院子中央,一个一个挺挺站着,气氛有点紧张。

    韦家耀不假思索地说:“是了。现在那两块水田是我的了!”

    “你凭嘛强占我水田!”

    “这水田我想要就要!没为嘛!你一个人都成绝户了,你占那么多田干嘛?你一个人占四份水田,我们家八口人才占四份。”

    韦家祖理论说:“当时分田分家的时候,阿爸亲自分好的,按人头分,大哥五份,二哥五份,我四份,你四份,当时你只生了老大老二。阿爸预留了两份给我,阿爸交代说不管我以后生多少娃仔,都算两个娃仔的份。”

    韦家耀刚要说话,家祖妈抢过话头说:“你倒是生啊!你阿爸预留给你娃仔的,现在呢?你们连屎都拉不出一整块来。就知道要田要田,你三哥六个娃仔,要你两份田算嘛呀!你不还有两份吗?饿不死你!你都成绝户了要这么些田做嘛呀?你死了你那两份也成你三哥的了。”

    韦家祖听到他阿妈诅咒他死,心里一阵阵绞痛。他没有再和他们理论。气鼓鼓地走了。

    回到自己的吊脚楼,韦家祖心里越想越窝火,房子你们占了,水田你们还要占,太欺负人了。韦家祖有心扛着耙子去把韦家耀的秧苗毁了,种上自家的秧苗,他想起毁祖坟那天阿爸当场气死了,心里就叹口气把这事忍了,他没有这份心力去闹了,再闹出个好歹来,自己实在要成真鬼了,他又悻悻地把耙子放下。

    他在院子里枯坐着,直到第一遍鸡叫,他看着自家的鸡都长大了,心里打定了注意。

    得再娶个女人,造出几个娃出来!

    韦家祖想田美霞了,越想心里越难受,难受的时候就想找个人聊聊话头,看着黑漆漆的荒山野岭,哪来的人和他说话,哪怕有人,现在东鹿寨也没人愿意和他说话了。

    夜鸟时不时啼唤两声,像婴儿半夜的梦魇,门前梯田里青蛙呱呱呱叫得让人心烦,新买的小狗关在鸡笼里,怕生的很,白天黑夜叫个不停。

    于是,韦家祖沉没在茫茫的夜色里,赶车爬过一道道山往东鹿寨走了。

    回到吊脚楼以后,韦家祖就进了山里,把一棵一棵凤凰树挖回来,种在院子篱笆墙外。

    村寨人都说这个韦家祖精神不大正常,村寨人只种果种树种毛竹,种高粱种玉米种木薯,这些东西都是可以换成钱的,哪家见过种这凤凰树的?

    只有他知道,他要等着凤凰树开花,这凤凰花开起来像火,火红火红的,像一大片彩霞。

    田美霞曾指着后山一大片凤凰花,兴奋地说:“家祖哥,你看凤凰树开花了,多像彩霞呀,多美呀。我阿爸说,我出生的时候,西天就出现一大片一大片彩霞。阿爸就给我起名田美霞哩。”

    韦家祖呆呆看着凤凰树,自言自语地说:“等到凤凰树开花,这一大片彩霞,多美啊!美霞!”

    韦家祖现在就是臭鸡蛋,所有人都躲他远远的,他单独住的那个吊脚楼,没人愿意靠近,没人再愿意理会他,也没人愿意记住他了。村寨人要是无意说到他,说者和听者都摇头叹气,觉得这人没救了,连出现在话头里都无趣。

    韦家祖成了一座孤岛。

    孤零零的韦家祖住在荒岛上,他把他的小日子过成了无声的电影。他进山里砍了很多竹子,把院子围起来,把自己也圈了起来,院子里的生活是他的,院子外面的话他不去理会了。

    凤凰树大瑶山里随处可见,这种树连砍柴人都不乐意砍它,凤凰树全身都是废物,树叶生不起火,树枝硬,树杆子实,做不起柴火,砍来做农具又嫌弃它不笔直,还扎手。

    韦家祖当它们宝贝似的,施肥,浇水,直到它们都活过来了,韦家祖站在树下满足地笑了。

    双龙镇集市那天,韦家祖拉了一袋稻谷赶着牛车就往集市上去了,这一袋稻谷足以换很多小鸡,小鹅,关键是要养两条狗,狗可以陪人聊天。

    韦家祖走近双龙镇的时候,想到了田美霞,想到了田济药材铺子,心里像被揪一样难受,他远远地绕着药材铺走,生怕碰到田美霞的阿爸田济,他实在没脸面对他。但他又希望能见到田美霞,他在田济药材铺街对面一棵后面坐了很久,直到集市散了,夜幕降临了,集市的人散尽了,他没有看到田美霞,心里又遗憾又庆幸。

    “韦家祖,真离谱,气死老爹气老母;刨祖坟,不是人,兄弟几个赶出门;没儿子,光拉屎,把个光棍没打死。”

    家祖妈听了,气得双手叉腰在巷口骂这群小儿的祖宗,骂什么小儿不要听到,大人听了脸只红,羞得把裤裆收得紧紧的,骂里的内容上天入地,七荤八素。骂够了回到家把韦家祖隔空骂到半夜,对这个四儿子心里更添了几分恨。

    他像一个夜游的鬼,这样让他觉得很安心。

    韦家祖就怕空闲下来,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开始发呆,他就拼命地想,想着今天到底还忘记干什么了,想了半天实在没嘛事可干了,他就开始想他小时候,想他念书的日子,想田美霞……

    有时候想到不开心的事情,他就独自黯然神伤,想到高兴的时候独自笑起来,看看周围并没有人,觉得自己这笑不免有点落寞,他伤感地叹了一口气,他觉得家里冷清得没有一点生气,得养些个家禽畜生,这样还可以有个伴听他说说话。

    早上鸡叫第一声他就起床了,在山沟里挑回来两担泉水,装在水缸里,他开始打开厨房,煮好一天的饭,吃完早饭他开始在地里转一圈,看看下种的花生苗子有没有被鸟吃了,看完花生苗子再去看看木薯苗子,走到一半韦家祖想起来,下了种的木薯杆子是没有畜生会吃的,他摇摇头,背着手走到院子里。

    韦家祖半夜会到田头走走,看看田里的水注满没有,村寨的人白天出门干活,韦家祖大部分选择在半夜出门,他故意躲开村寨人。

    老寡手端着半截耳朵,每天雷打不动在村中央晒谷场出现,控诉韦家祖的斑斑恶迹,旁人看着那半截干枯的耳朵肉,直骂韦家祖不是个东西。

    韦家祖在东鹿寨的名声算是臭了,刨了自己祖坟,气死自己阿爸,割了老寡耳朵,伤天害理的事做绝。这家伙,活该兄弟赶他出门,亲戚嫌他晦气,连光棍汉子们都跟他立了仇。

    没过几天,村寨的小儿就编了歌谣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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