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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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笼罩大地,静谧安详。

    云府。

    云樱起身来到窗前,月光透进来,映照在桌前,将玉兔灯染上皎月的色泽。她葱白的指尖点着玉兔的鼻子,声音带着笑:“没救了,越想越觉得狼崽小贱客好可爱……”

    ……

    薄府。

    薄御倚在窗边,幽幽夜色中,他手中握着的酒杯,摇曳出清浅的影。

    没想到农家女打扮起来,倒不输于官宦家的小姐,也不知道她突然穿成那样,难不成,是嫁了户有钱人?

    有些烦躁地起身,借着月色无暇,在亭中舞起剑来。

    一个农家女罢了,管她做什么!

    ……

    穆府。

    穆流芳展开画卷,宣纸上的小人长发拖地,脚底题着穆流芳三个字。

    他眸色幽暗地掏出另一张画,宣纸被揉得皱巴巴,上面的剑客看上去更加碍眼了。

    什么“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荒谬至极!

    猛地抬手,将手中的画撕个粉碎……

    ……

    东宫。

    宋芸熙挺尸般睡在太子身侧,男子一只手握着她,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呼吸就缭绕在她耳边,宛如死咒让人毛骨悚然。

    她盯着天花板,咬牙暗暗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很快就能见到季鸿了......

    门外守夜的何瑞坐在石阶上,对话框的那句“我想你,七夕能来见我吗?”让他捂住脸,无声无息地哭起来,手摸向裤裆,那里空无一物,他再不是完整的男人,给不了程芳芳幸福......

    ……

    曹家。

    曹慧陪着曹远在院子里喝小酒,不住埋怨:“每次去宫里,皇后都在那儿乱拉红线,我一点都不喜欢太子好吗?已经听刘茵说了,他是个大变态!才不要嫁他。”

    曹远抿一口酒,苍老的声音带着宠溺:“你嫁或不嫁、嫁给谁,都随你的意。”

    曹慧欣喜地扑过去给他捶胳膊捶腿:“我就知道爷爷最疼我了。”

    “……滚!”

    ……

    叶家。

    叶淮风看着私信里蒋雪准点发来的晚安,苦涩地压了压唇角。

    他能回应什么?他什么都回应不了。他是叶家嫡孙,肩负重任,若是和皇上的妃子扯上关系,那将会害了上百条人命!

    向他表白的人很多,他却从未接受过任何人,别人在背后称他为高岭之花,以为他不食人间烟火,其实不然。他也曾喜欢过某个女孩子,却想着不要影响她学习,只是默默观望。

    如今成为叶家未来的顶梁柱,他更加不可能任性。收起对话框,他没有回复。

    ……

    季家。

    季鸿点进宋芸熙的朋友圈,一页又一页地翻看她的吐槽,他枕着胳膊,对于七夕节的见面既期待又紧张。

    这算是他第一次约女孩子玩,虽说已经由叶淮风几人把关参谋,却还是担心自己准备得不够完美,若是惹了宋芸熙不高兴,如何是好......

    ……

    赵家。

    秀娘再次敲响赵永的房门,这回她一个人来,赤着脚,身上幽香缭绕。背后映着的圆月,使她看起来宛若仙子下凡。

    她走进来,背手关上门,在赵永茫然的眼神中剥落身上的轻纱,洁白如玉的身体露出来,赵永赫然睁大眼,浑身的血液都往脑子里涌。

    秀娘似乎笑了一下,火热的唇贴上来,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按,这一回,赵永再没能推开她……

    ……

    龙城的夜晚,寂静中暗流涌动。

    早已安静下来的班级群,这时蹦出了一条消息——

    [陈琳退出聊天群]

    话未说完,就被穆流芳打断,声音暗哑中夹杂了几分火气,他站离座位,走至二人面前,态度不容违逆:“我与云小姐相识多年,倒不如叶公子了解她了?”

    叶淮风眯起眼,这话怎么听都带了刺儿,余光瞥见云樱缩到曹慧身后去,忍不住护短护到底,折扇一横,挡在了穆流芳面前。

    “何必为难不过刚及笄的女子?评诗,我想云琅公子应该更胜此任吧。”

    站在角落里的男子愣了愣,没觉察出二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只实话道:“舍妹虽说身娇体弱,可学问却不弱,若是男儿身,只怕也能金榜题名,叶公子不必担忧,让她来评便是。”

    真是猪一样的兄长!

    叶、云二人同时吐槽,彼此对视一眼。

    叶淮风无奈地挑眉,表示这话没法接下去。云樱倒是不在意地冲他一笑,从曹慧身后走出来,微微偏头道:“无妨,我先拜读一下穆公子的诗。”

    站在道中间的人侧身让路,云樱经过他的时候,不经意地抬眼,正巧落进一双幽暗的眸子,似古潭般深不见底,蕴着极深的情绪,让人莫名心慌。

    云樱忙错开视线,走到穆流芳的诗卷前,阅起诗来。

    依然是工整的七言绝句,却是狂妄不羁的行草,一笔一划间都透出此人的傲睨自若,字能反映出一个人的性格,否则为何古人长云字如其人?怕是不无道理。

    穆流芳也是咏的莲——

    “素花多蒙别艳欺,此花端合在瑶池。

    无情有恨何人见,月晓风清欲堕时。”

    单从立意来看,纯粹描写池塘莲花的叶淮风和赞颂白莲素雅纯洁的穆流芳,自然是后者更甚。可云樱的心偏到了姥姥家,怎可能不夸男神夸敌人?

    于是张口便鬼扯:“两位公子皆是满腹经纶,尤其穆公子还是当朝的新科状元,作的诗自然是找不出什么瑕疵,我就不来指点江山了,只说个人喜好便是。”

    云樱说这话的时候,可不敢看穆流芳的脸色,心突突跳着,偏又故作淡定,以至于声音有些发紧:“穆公子独独歌颂白莲,对旁的艳色带了轻看之意,这未免有些独断专横狂妄自大了。相较之下,我还是更喜欢叶公子的诗,温雅且平易近人。”

    最后一个字从唇舌里翻滚而出,云樱明显感觉到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凉气,她没有去看穆流芳的表情,却也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源源不断逼近的低气压。

    这么不给他面子,会不会被打啊?

    云樱惴惴不安,贬低他时的快意变成了惧意,担心禁足的时间又延长,很没骨气地挽救道:“当然了,穆公子的才华大家有目共睹,当真是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我的拙见让大家贱笑了,还是请柳公子来评吧。”

    她补救的话似乎没起什么作用。

    右下角的对话框一直在不停地蹦出消息——

    曹慧:你完了,我看那个穆流芳一副要吃了你的样子,超恐怖!

    曹慧:为什么要作死?哈哈哈哈,不过好好笑!你怂成狗的样子已经被我拍下来了!

    曹慧:[图片.jpg]

    照片里的女子垂着脑袋绷着唇,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云樱不忍直视,关闭了对话框,挪到右侧的位置,这才敢抬头面对穆流芳。

    他绷着脸没说话,但她就是能从他的眼神里感觉到他极力压制的怒气。也是,心高气傲的状元郎,被说成不如皇商之后,这在士农工商阶级意识浓厚的古代,无疑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窒息的沉默中,有人插进话来。

    “云小姐这般见解独到,不如也来作一首诗?”宁心上前一步,笑得很无害,心里的算盘却打得啪啪响,“一个人可不热闹,得分个高低才有趣,曹小姐,不知道在座的各位有没有这个荣幸,品到你作的诗呢?”

    好大一只心机婊!

    曹慧暗暗吐槽,遂自信一笑,挡开叶淮风,在他方才的位置前坐下,扬起秀眉,爽快应道:“好啊!”

    宁心见状,眼底掠过一丝诧异,也不知道曹慧是单纯过头,还是明知道她的意图却欣然应下,莫非是有别的打算?

    今日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扑朔迷离,骄阳跋扈的曹家千金、冷艳孤傲的蒋昭仪、目中无人的十公主,甚至表面温文尔雅实则拒人千里之外的叶淮风,以及不苟言笑的冷面少将军季鸿,都像飞蛾般,围在云樱这团不起眼的小火苗周围。

    真是说不出的奇怪!

    曹慧瞥见宁心表情讪讪,心里不屑地冷笑,当她这些年的宅斗文都白看了吗?这一石二鸟姐妹反目的小把戏她能看不出来?她和云樱才不会如了她的意,真是可惜喽,宁郡主。

    曹慧和云樱分别是杜甫派和李白派,前者背尽杜甫诗,后者抄遍李白辞,二人这么一座定,空气里便擦出隐约火光,这是为爱豆而奔赴的一场战役。

    装逼地一笑,曹慧提笔蘸墨,用原身练就的簪花小楷认认真真写起来。

    她选的是杜甫的《野望》,一句“海内风尘诸弟隔,天涯涕泪一身遥”贴切地表达她穿越后的沉痛心情。

    至于云樱……

    在看到她笔下那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之后,有人的脸色就变了。

    闺阁女子,写出这般血淋淋的诗词,当真是失格!男子都盼娶回温婉贤淑的娇娘子,她这般恣睢狠戾,怕是没人敢上门提亲。

    女眷们纷纷捂脸不忍直视,云樱却写得行云流水,豪气冲天。

    她对剑客的崇拜之情,这帮后宅女眷怎会明了?她们不过想要寻求一个狭小的庇护所,终日为了后宅里的那点破事斗个头破血流,以夫为天的观念扎根在心底,当真是卑微到了骨子里。

    她其实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已穿越成闺中女子,顺从命运、尽早适应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可心底有个声音却始终念着不愿。

    她不过才十八岁,没有认真地谈过一场恋爱,就这样被送上花轿嫁给根本不了解的人,她怎甘心?

    若是穿成了女侠,走江湖路线该有多好?

    写完最后一笔,云樱轻叹一口气。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我怎未看出,你还有这等剑胆琴心。”

    穆流芳的声音传过来,透着一丝耐人寻味,幽暗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打转。

    他真是越发捉摸不透她了,好似这些年的交情都不过浮华一梦,看的是镜花水月般的影子,和面前这个女子,全然不同。是她性情大变,还是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两位小姐都题完了诗,穆公子来指点一二可好?”宁心上前一步,挡在云樱和穆流芳之间,阻断二人交汇的视线。

    她倒要看看,穆流芳的心会偏向谁。

    期待的修罗场并没有来临,穆流芳看也不看曹慧的诗,径直卷过云樱面前的宣纸,命人拿下去:“此等诗,以后莫要再作。”

    云樱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李白男神的诗怎么就入不了他的眼了?

    曹慧偷偷比了个剪刀手,笑容得意洋洋,这是杜甫党的胜利!

    凉亭的气氛陡然僵住,所有人都能察觉出穆流芳和云樱之间的针锋相对,先前还嫉妒她和穆流芳关系亲近的女眷们,此时都幸灾乐祸地暗喜起来。

    ……

    八月的夜晚,绵长得让人不忍入睡。

    也不知道小饼逛到哪儿去了,周围都寻不见她的人影,她只好独身一人继续逛下去,挑了几盏做工精细的灯,虽说也好看,心里却终究挂念着得不到的那盏玉兔灯。

    带着遗憾的心情买了东西往回折返,远远瞧见自家的马车和站在马车旁的小饼,就加快脚步过去。

    这时,紫色的袖子忽然横至面前,她一个急刹车收住脚,惯性地往前倾斜,下意识地抓住了那条手臂,才刚站稳,那人就飞快地收回了手,衣袖生风。

    她迷惑地低头看去,手里的花灯笼了锦袋,从轮廓不难辨出这是他买下的那盏玉兔灯。

    云樱愕然地愣在原地,周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那喧闹声却似乎被消了音,取而代之的是如鼓的心跳声。

    他这是,什么意思……?

    听他语气嫌弃,云樱赶紧低头打量自己一眼, 这可是曹慧帮着挑的, 典型的官家小姐打扮,他没有欣赏水平也就算了, 这么明晃晃说出来, 真伤人面子。

    不高兴地回嘴道:“你这又是什么骚包打扮?”紫色可不是任何人都驾驭得住, 他若不是长了一张谪仙般的脸, 只怕会像油头粉面的小丑一样惹人发笑。

    才被一众人轮流夸英俊潇洒的薄御, 闻言表情一僵, 余光瞥见老板在偷笑,顿时气得羞恼一句:“学什么官家小姐抹口脂、戴金钗,不过东施效颦罢!”

    云樱顺势望去,对上一张紧绷的脸,正是方才遇见的那个人。

    他没说什么,把东西往她手里一塞,扭头就走,快得云樱还没反应过来就已消失在人潮中。

    “无事。”薄御暗骂自己有病,手飞快地收回来,也不明白方才为何会鬼使神差地拉住她。

    “既然无事,那我便走了,小贱客。”当着本人的面,叫她给取的绰号,云樱心里窃笑,眼尾不受控制地上扬,怕被看出端倪,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赶紧走人。

    不自在地别开脸,抿唇问道:“你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打扮?”

    明明不是官家小姐, 偏还扮得有模有样, 来来往往那样多的纨绔子弟, 她独身一人挤在人潮中,也不怕被人轻薄了去。

    云樱好不容易挑到喜欢的花灯,有些不舍地问:“玉兔形状的灯还有吗?”

    老板为难地摇头:“这是最后一盏了。”

    她惋惜地递还给老板,准备去下一个摊位看花灯。刚转身,就被身旁的人拽住了胳膊,她不解地回头,问他还有什么事。

    云樱见他生气了, 不由好笑, 明明是个刀尖上讨生活的剑客, 怎如此幼稚?先前还以为他是冰山美男,没想到是个爱炸毛的小公主。

    老板听着有趣,不过生意还是要做的,见云樱还捧着他的花灯,便伸手讨要:“小姐,可否把灯给我,我要替这位公子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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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御颔首, 随即侧身挑衅地看向云樱, 也不知她从哪儿弄来的这身行头, 倒像个官家小姐般雍容华贵,尤其当她抬眸看过来时, 惊得他心头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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