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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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鞮侯理着思绪,正欲转身回帐,突然一骑飞奔过来,马上之人跳下马背,单膝跪了下去,喘着粗气,叫道:“大单于,有一队骑兵约五千人众,向我军行来。”

    此时夜色如水,明月如镜,天地之间空荡荡的,除了这纵横交错的营帐。且鞮侯走出单于金顶大帐,忽然听到了远处传来了歌声,抬眼望去,原来是一队匈奴士兵围坐在一堆篝火旁边,正喝酒烤肉,唱着匈奴俚歌:天苍苍,野茫茫,我骑骏马牧牛羊。大漠风起扎营帐,喝酒烤肉睡婆娘。唱完之后立时引来一片大笑,众人嬉戏打闹,浑然忘记了大战在即。战争之残酷,无论对于大汉或匈奴,都是一样,大战一起,赤野千里。“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且鞮侯叹了口气,其实除了私心之外,今年入秋以来的气候也是其加快南下的原因之一。入秋以来,匈奴各部牧民所居之地水草接连枯萎,牛羊无以为食,牧民亦将无以为食,而往年赖以支撑的石三千,又私运不出任何粮草,从牵连石三千的官员被罢黜,边关将领被迁调至南越,石三千也应早有预感,大厦将倾。因此,且鞮侯才看中了粮草充足的张掖城,并想以张掖为依托,南下至河西掳掠一番,以安度这个冬天。不料,黛丽丝私自与石啸逃至张掖,打乱了且鞮侯的全盘计划,故而提前发动。

    如元狩四年(前119年),卫青和霍去病分别率领大汉铁骑10万、步兵及辎重数十万,兵分两路,由东西并进,横渡大漠。卫青一路过大漠千里,在今外蒙古中北部与匈奴大单于直属主力部队相遇。汉军以车结阵,出精骑与匈奴主力正面对冲,战正酣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卫青借机派万余精骑左右包抄,乘风而进,一举将匈奴包围。汉军铁骑本就彪悍过人,再加上于飞沙走石、昏天黑地之际乘风而来,一时有如天兵下凡、匈奴见皆胆裂。大汉铁骑之威名,已在匈奴骑兵之上。

    其实,且鞮侯及匈奴诸将对张掖城内兵力都估计错误,因为李陵部仅中军进城,大部已乘着夜色按霍去病军令迂回至匈奴大营西侧,相距不过十余里地,快马半个时辰即可杀到。而李陵在张掖城中也不过待了两个时辰而已,便出现在本部军中。

    李陵前往地牢,看到了石三千父子及黛丽丝后,回来后便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尤其是黛丽丝的身影时不时闪现在心头。在地牢里,石啸先是对他亲近之至,后来得知其要将黛丽丝押回长安后,便对其怒目而视,倒是石三千神情泰然,一言未发。只是当黛丽丝用眼睛看着自己时,李陵觉得自己心跳在加速,而黛丽丝也面红耳赤,这种感觉似乎似曾相识,又朦朦胧胧,为免刘未等人看出来,李陵几乎是从地牢逃了出来。

    韩延年于此战场谋略似懂非懂,问道:“若是匈奴转而将我各路兵马各个击破呢?”

    李陵望着张掖城的方向,说道:“不会的,匈奴单于恐怕只是心中只有张掖城了。”

    李陵所说不错,且鞮侯此时心情烦乱,恨不能立刻拿下张掖城。黛丽丝虽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但是将对妹妹黛丽丝的愧疚之情,全部转化为了对女儿黛丽丝的疼爱。若是黛丽丝有任何闪失,都是他不能接受的。何况,石三千父子也是命在旦夕。所以,今日会议上,他明知攻城不利,似乎有诈,但仍然凭借大单于的权威,命令大军明日开始围城,不拿下张掖誓不罢休。

    李绪笑道:“战之道,在于诡、奇,汉人里可不止之后《孙子兵法》一书,还有鬼谷子之道。出其不意,以奇制胜,也并非不可能。”

    左贤王见李绪竟敢反驳自己,便欲与其争论,却见且鞮侯一挥手,便住了口。且鞮侯说道:“大家各抒己见,无需争吵。据各处密报,酒泉、张掖、武威守军各一万人,贰师虽远在玉门关,有两万兵马,右贤王已驻扎酒泉、玉门关之间腹地,遥制两城。张掖、武威并霍去病、李陵兵马不过三万五千人,众将无须再议,明日派人送上战书,开始攻城。”左贤王及众将都领命出去备战,而李绪似乎知道且鞮侯有话要对他说,并未起身。

    果然,且鞮侯道:“李将军,张掖城中的密探可有消息传来?”原来,因李绪对大汉形势了解清晰,故而负责匈奴刺探大汉的事务。

    韩延年此时却没有注意到李陵的心思,他有些忧虑的说道:“李将军,匈奴大军六万之多,我军不过三万多人,且分散开来,如果不坚守张掖城池,只怕有些吃亏。”

    李陵却对霍去病的布置非常的佩服,他又想到了之前与霍去病的对战,便说道:“战场致胜之道在于“诡”道,匈奴人恐怕都认为我军会坚守城池待援,却没想到,我几路兵马已潜伏在其附近,待其攻城之时,从两侧对其进行攻击,扰乱其阵营,必定打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

    静默了一会,霍去病忽然睁开了眼睛,转过身来,发出了一连串的作战指令:“令公孙敖部潜行至匈奴军东北部二十里,”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地势图上的位置,各参军即刻记录下来,霍去病接着说道:“公孙敖部到达地点之后,以待后命,”然后又指着公孙敖部位置的正南方向一处山坳,说道:“路博德部带强弩军布于此处,以待后命。令李陵部,迂回至匈奴军西侧此地,以待后命。铁骑军由我统领,并入中军。各部天黑后出发。”

    霍去病提到的大汉铁骑,乃是针对匈奴骑兵而组建的一支军种。大汉初年,汉高祖刘邦不知匈奴骑兵的厉害,贸然以步兵与匈奴对战,结果损失惨重,被四十万匈奴骑兵围于白登山。刘邦事后痛定思痛,认为,唯有发展大汉骑兵,方能与匈奴相抗衡,故而大力养马选材,历经数代皇帝,终于至武帝刘彻之时,打造出了大汉铁骑军团。

    李绪素知匈奴人不屑于自己叛将身份,倒也不甚在意,他继续说道:“张掖城墙高大坚固,易守难攻,且粮食储备充足。若我军围攻张掖,半月之内不能拿下的话,那霍去病便足以对我军实行反包围,到时候,我军便危矣。”

    左贤王与霍去病交战数次,虽然败绩甚多,但却不赞同李绪之言,便反驳道:“霍去病年少气盛,向来以‘硬碰硬’著称,花这么大力气来围攻我军,不是他的领军风格。”

    李绪思考着且鞮侯的话语,试探着的说道:“那石三千父子是否也有可救之法?”

    且鞮侯看了李绪一眼,淡淡道:“待我们攻破了张掖城再说吧。”

    就在且鞮侯召开军事会议的时候,霍去病也没有闲着,一队队斥候来回于张掖、武威之间,不间断将打探到的情报汇总于此处。霍去病背对着山形地势图,微闭着双眼,正在思考着什么。旁边的参军们早已熟悉了霍去病这一习惯,自觉的没有去打扰他。这位大汉帝国战功卓著的青年将领,早已经令匈奴人闻风丧胆,其战略多变,常打得匈奴大军措手不及。

    李绪道:“有。刚刚传来的消息,石三千的罪行,已被汉廷公之于众,汉廷似乎并不急于处死石三千,只是将其暂时关押在张掖城,一起关押的还有石啸,奇怪的是,还有一匈奴女子,似乎便是,”李绪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说。

    且鞮侯却说道:“那匈奴女子就是黛丽丝。至于她为何会被关押于张掖城,此时说也无益。从此前来看,黛丽丝的公主身份应是已被汉廷知晓,欲令我大军投鼠忌器。但是,”且鞮侯嘴角露出一声冷笑,继续道:“如今匈汉之战势在必行,只有打败汉军,才有资格谈条件了。”

    且鞮侯亲率匈奴大军比李陵稍晚一日,终于与左贤王本部人马汇合了,匈奴大军顿时达六万之众,号称十万大军,盘踞在张掖城不过一舍距离之地。扎营之后,且鞮侯立刻召集万夫长以上高级将领,在单于大帐召开军事会议。

    且鞮侯单刀直入,道:“左贤王,你来此地已有近一月,目前情形如此,与大家伙说一说。”那左贤王近日得知且鞮侯已经答应将兰朵儿嫁与自己,多年夙愿即将实现,正是心怀感激之时。他素来粗中带细,此次作为先锋军,牵扯张掖守军,对敌我双方形势已是了然于胸,道:“昨日汉军小将李陵率五千衡阳军进入张掖城,此时城中守军兵马共计一万五千余人,但据密探回报,汉将霍去病已坐镇武威城,”当左贤王说道“霍去病”的名字时,匈奴这些将领们都低呼了一声,冠军侯之威名,直抵匈奴人内心。

    这时候,有一人开口说话道:“霍去病既已到了武威城,为何不来张掖,却派了个毛头将军过来?”左贤王本欲继续说下去,一看说话之人竟是汉叛将李绪,便“哼”了一声,不再开口。那李绪原是石三千样子,投军官至居延关都尉,昔日匈奴大军南下,他遵照且鞮侯旨意,杀了主将,纳城投降,造成飞将军李广兵败自杀,在汉廷引起轩然大波。叛变至匈奴后,李绪向来深居浅出,多为匈奴大军制造攻城器械,训练攻城之术,是以,此次且鞮侯南下威逼张掖城,便将其一并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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