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只招呼着师徒四人在桌前就坐。
伶官替他们各自沏上一杯清茶，自己也随意地在坐榻上歪斜着坐了，这才道：“我跟凤瑶谈不上多好，但正如我刚才所说，毕竟是一起朝夕相处的姐妹。她出了事，我们也希望能弄清楚原因。”
“对啊。”雪华也跟着道，“那日便听说了河边淹死了人，可谁能想到是凤瑶……”
“她前日晚上没有回来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青耕问道。
伶官冷笑一声：“这里又不是军营，谁管你晚上回不回来？说不准是哪个大爷私包了你，那可是福气呢！只要回来的时候把得的银子给玉姑姑带回来就行了。”
说起那老鸨，雪华满脸的不屑愤恨愈发明显：“我们卖身卖笑辛苦赚来的钱，七七八八都让她夺了个干净。一时偷闲休息会儿，她还嫌我们懒！如今凤瑶死了，她不提悲伤，还是只想着钱！”
堇理子试图听着她们的抱怨，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大致有了了解。那雪华冷眼瞄着伶官，不阴不阳地道：“你看着吧，现在你在这院子里如日中天，过一二年再来，只怕你也沦为打杂的了！”
伶官却完全没有因她的话而动怒，只端起茶杯，轻轻地小饮一口，淡淡道：“玉姑姑什么秉性我当然清楚。姐妹们若真能各自管好自己的事便没什么好担心的。”
孟槐见他们越扯越远，忙又问道：“那凤瑶姑娘在这里有和谁结仇吗？”
伶官闻言动作顿了一下，眼神也犀利起来：“结仇？难道凤瑶不是意外溺水的？”
何崇吾见他着实有些敏锐，赶紧道：“的确是意外溺亡的，只是刚才见这里姑娘们态度不一，想多问一问。”
“结仇倒也不至于，若说结怨那平日里实在多了去了。”伶官似信非信地，还是解释道，“今天揽月和淑梅有恩客出去了。要她们在，你们连这大门都进不了！”
青耕一直小心观察着那雪华，虽说刚才她对老鸨和所提二人的名字有明显的厌恶情绪，却也对结怨之说表示赞同。看起来他们应该是不认为这玉舞阁会有人存心杀人。
孟槐心知自己刚才险些说漏了嘴，感激何崇吾解围之余，也有些怕与这伶官说多了误事。四人又扯了些闲话，忙找了由头离开了。
对于仇杀这一想法是突然冒出来的，孟槐其实也并不确定。只是因为对于野兽伤人这一说实在有些想不通，故而试着问一问。
孟槐暗暗记下今日所闻，一面又想起唐文送来的临崖村卖房所得的银子，便主动请缨去把银子给李宝和李承业送去。堇理子带着两个徒弟还就去原来的地方继续摆摊看病，虽说所得不多，但总好过没有。
伶官和雪华领着四人上至二楼角落处，道：“这便是我的屋子了，这里安静，没人敢来打扰。”听起来伶官在这玉舞阁竟还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孟槐此刻终于规矩了些，拱手道：“我们真的只是出于关心而来，刚才若是冒犯了各位，还请原谅。”
那老鸨不知从哪儿走了来：“当我们这里是什么？招呼闲聊的么？我们是要收钱的！你们几个有银子么？没银子就出去！”
雪华脸色骤变，恨恨地回道：“现在大白天的，本来就没什么客人！好歹凤瑶也是以这里为家的，人家来关心，玉姑姑连一点同情都不能给吗？”
老鸨骂道：“老娘是凭着这赚钱的，人人都这么来聊一聊，不给钱，老娘拿什么养你们！”
堇理子师徒哪还敢再多挑剔什么，忙谢过后便跟着去了。伶官眼神示意一番，那雪华便也跟着他们来了。
孟槐曾无数次听那些大人们闲聊说起过青楼妓院一类的风流场所，说这里美人如云，堪比仙界般。如今看这玉舞阁，尽管只是清正县城里的青楼，却也是雕梁画栋，熏香萦绕，难怪多少人在这里一掷千金。
这雪华看上去有二十来岁，在这里算是年纪大的，也并不是玉舞阁头牌姑娘。可那一颦一笑却是媚态百生，风姿绰约，就连适才的发怒也不曾伤着她的美貌分毫，更让人觉得这女人性情率真可亲。再看那伶官，一举一动较女子更妖孽妩媚，面上却是冷冰冰的，竟一点也不惹人生厌。
不得不说，堇理子真的是个很神奇的师父。他可以因为嘴馋跟徒弟耍无赖，也可以故作高深，人模人样地说出这样一番咬文嚼字的话来。这着实让孟槐好生佩服，默默学习着堇理子这难得实用的技能。可惜学了四年多，从孟槐嘴里蹦出来的依旧不是什么很有文学造诣的话。
唐文哪能对堇理子的秉性熟悉至此，闻言更觉自己之前的利用欺骗很是不厚道，恭恭敬敬地弯腰一揖道了歉，见他们根本没空搭理自己，便也自知无趣地离开了。
玉舞阁位于县城城东，师徒四人步行过去也费不了太多时间。只是这是个风流场所，这一个老头两个少年人还有一个女孩子进去，多少有些不合适。
雪华气得直抖，堇理子师徒正欲起身告辞，一旁那唤作伶官的秀媚男人竟忽然不冷不热地插嘴道：“玉姑姑，总还是曾一起的姐妹，几个孩子想关心一下，又值得动什么怒？”
老鸨见伶官也帮着雪华，又不好再骂，愤愤地拂袖而去。伶官见老鸨不见多言，转身过来如女子般微福一礼，轻笑道：“让几位见笑了，大堂里人多说话不便，不如去我屋里坐坐吧。”
“一面之缘亦是缘分，几位姑娘大度，我们还觉得过意不去呢！”何崇吾听她声音娇媚，笑意含春，跟着就脸红了，又怕师妹见了不喜，忙低头解释道，“乍听说凤瑶姑娘出了事，心里实在放不下。”
说起凤瑶的死，雪华终于收起了那交际性的媚笑，眉间露愁。再看其她的那些姑娘们，有的和雪华一样悲痛浮于面上，有的比如那妖媚的伶官满脸的漠不关心，再有的甚至面带不屑。孟槐将她们的神色收入眼中，却依旧不动声色。
唐文也知堇理子师徒是对自己有恩之人，素日待自己也好，自己却做得极不仗义。才只几天，便少了几个知心的朋友，这让唐文心里很不是滋味，拼命没话找话，却见他们这么早就收拾了摊铺，便问：“先生这是要去哪儿？”
堇理子料想他们早晚会得知，况且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好隐瞒的事，索性直言：“三位小徒曾与那溺亡的凤瑶姑娘有过一面之缘，虽说适才拒绝镇南王殿下之请，然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内心难安。恰逢刚才又听见了这位姑娘的姓名和住家之所，故而决心去那玉舞阁暗暗查访一二，也好替殿下解忧。”
何崇吾连忙尴尬地解释：“不是不是！师父和师哥只是……不拘泥于小节而已！对！就这样！”他一边说着，一边赶紧追了上去，跟那些浓妆艳抹的姑娘们为二人的粗鲁行径连连道歉。
玉舞阁的这些姑娘们也算是阅人无数，哪里能不知道这几个人是怎么回事，只是大早上的本就无所事事，逗着这师徒几个也是番乐趣。
孟槐看着其中一个女人甚是眼熟，当日正是她劝凤瑶不要斤斤计较的，似乎是她的朋友之一，自称名叫雪华。她听着何崇吾支支吾吾地讲述着师徒四人来这里的缘由，也想起那日之事，不由感慨一笑：“也亏得你们被骂了还能如此关心凤瑶，竟亲自登门而来，凤瑶也算是有福气的了！”
何崇吾面子薄，青耕才只站在门口就已经羞红了脸。二人这边还在琢磨着用什么理由进去，只见那边师父和师兄已经毫无顾忌，理所当然般地走了进去，甚至满脸堆笑地跟门口迎客的姑娘们熟练地打招呼，完全一副青楼常客的模样。
青耕的脸色顿时由红转黑：“崇吾师兄，师父和孟槐师兄经常来这种地方？”
虽说孟槐等人对裘功的印象逐渐转好，但对唐文却存了芥蒂。
原本当他是古道热肠，况且好歹自己等人也算是他的恩人，却不料被唐文出卖了他们所有行踪所为。好在这镇南王看上去不像坏人，否则谁知道会不会摊上什么事呢！因此师徒几人俱是冷言冷语，与他再不如从前亲热。
唐文当然知道堇理子他们为什么会生气，尴尬着过来笑道，言称自己是代临崖村里正来跟堇理子说一声。村里他们原住的老屋，并李大爷原来的屋子和薄田都有了买主，而且卖得还不错，分别卖了四两银子和二两银子，算得上是高价了。堇理子接过钱，答应了把钱带给李宝和李承业二子，便不怎么愿意理会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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