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呃……咳咳……”杰克尴尬地直起身子，收起了笑脸。艾利尔的沉默让他感到了风雨欲来的危机：“呃，小鱼，我亲爱的小鱼，艾利尔，小塞壬……这只是个玩笑。啊，别太在意，抱歉，我……”
小塞壬面无表情地一拍尾巴，一片更大的水糊了杰克一脸，从上往下，把男孩淋了个透。水流欢快地从他身上溜下去，还有水珠挂在他的头发丝上。
艾利尔若无其事地双手抱臂，挑衅地晃着尾巴尖说：“你以为你泼水泼得过我吗？”
哥可是有尾巴的鱼！
“小鱼，你学坏了——不过我喜欢！”杰克兴致盎然地做了个挽袖子的动作，摩拳擦掌地扑了过去。
小塞壬任由小伙伴一把把自己扑进水里，水流和水泡涌过他们的脸，咕噜噜地涌上水面消散。杰克的脸泡在水里，眼睛里倒映着流转的水波，成功扑倒小塞壬让他颇为得意。
艾利尔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他顺手抹掉了杰克脸侧的一抹污渍，捏着他的脸，把空气全部从他嘴里挤出来，然后乐呵呵地看着杰克惊恐地扑腾着手臂往上游。
“噗啊——！”杰克抹了一把脸，扭头就踹了艾莉儿一脚，软绵绵的，势头看着很足，等真的接触到小塞壬了，就变成了轻轻的一踩。
他不解气地把脚蹬在艾利尔的臀部——现在是鱼尾的顶部，不过大概就是这么个位置——碾了碾。
艾利尔被他弄得有点痒，扭着腰躲开了，反手、呃，反尾拍了拍杰克的小腿。
杰克：“你的残忍让我好心痛。”
艾利尔置若罔闻。
杰克耍赖：“你得补偿我！”
小塞壬的上半身立在缭绕的水雾间，朦朦胧胧的，杰克其实看不太清楚，只能勉强辨认熟悉的曲线。但他能看见艾利尔侧过了头，无奈地瞥过来的金眸。
所以最后小塞壬还是给杰克搓了背。礼尚往来，杰克也把小塞壬摁在青石上给他浑身搓了一遍。刚开始艾利尔还哼哼唧唧地不乐意，后来慢慢的有点舒服了，也就安心地趴着享受了。
他们在温泉里玩得很疯，等到杰克泡得脸泛红潮，头都有点晕了，才分别裹着两块白布出来。等到只有一套衣服的他们洗干净衣服之后，沼泽里早就彻底暗下来了。透不进阳光的森林里也同样透不进月光，只有昏暗的灌木间飞舞着点点荧光。
小塞壬的夜视能力越来越好了。他走在前面，拉着杰克的手给他带路。
杰克一手抱着衣服，一手被艾利尔攒在掌心里。他不安分地四下张望：“我真想找她多拿几套衣服……”
艾利尔头也不回：“我都只有一套呢。”
“‘都’？”杰克困惑道：“小鱼，我总觉得你对那位女海神的态度不一般啊？”
“我没告诉你吗？”艾利尔也很困惑：“她大概是我的母亲。”
杰克反应很激烈：“什么？没有！你完全没有告诉过我！你是她儿子她都不给你衣服穿？”
“多变与残酷是大海的天性。”艾利尔平静地回答：“好歹还是有一套的。”
杰克看出了艾利尔对他的母亲的态度并不恭敬，胆子也放开了些，他轻声嘟噜道：“难怪她总是满嘴胡话。好吧，虽然我老爹说她说的总是正确的……”
“她跟我一样，Jacky。”艾利尔说：“作为海神，作为神明，哪怕被封印了，她也不能说谎。”
“所以。”
杰克突然上前一步，贴近了艾利尔的身体，有些瑟缩地拉住了他。
“她说外面会有些我不会想要知道的东西……这话，也是真的？”
艾利尔顿了顿。
温度突然降低了。森冷的夜风在林间穿行，发出哭泣般的哀嚎。萤火虫越来越多，然而除了这萤火之光外，星星点点的焰光接连亮起，黑暗中，浮现一张张面色悲戚的脸。
森林中不知何时，突然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个人。他们有不同人种，不同年龄，不同性别，双手都虔诚地捧着白烛，烛光在黑夜中徐徐发亮。面无表情，眼带悲哀与怜悯，朝圣般痴痴地望着木屋，望着提亚·朵玛的方向。这些人裹着一身死寂的气息，站在那里，却仿佛不存在。
夜，越发地寂静。
风渐渐泯灭，听不到活人的心跳和呼吸。
只有艾利尔压低的嗓音：“Yes。”
他轻声说：“Soul。”
“灵、灵魂？”寒气冻得杰克打了个哆嗦。仍湿漉漉的衣服还在往下滴水，在这样突然阴森起来的夜里，仿佛连滴水的速度都变慢了。
“是啊。在海上死亡的灵魂，就是这幅模样。这些都是好人，只有好人的灵魂才会形成白烛。白烛会指引他们前往他们该去的地方，或者海神的所在地。”艾利尔揽过杰克的肩，把他抱进怀里：“抱紧我。他们身上的死气会让人类的幼崽生病。”
杰克毫不犹豫地抱紧了艾利尔的腰。
他其实并不害怕。但幽灵带来的灵魂上的寒冷的确让他不想体会。
好奇心旺盛的男孩问：“如果是坏人呢？”
艾利尔诚实地说：“不知道。我不属于大西洋。我是从太平洋过来的。”
一个冷漠的女声回答了他：
“所有功不抵过的人，都将由‘海上阎王’押送到阴间，接受审判与惩罚，赎清自己犯下的罪过后，才能踏入轮回。”
他们循声望去，提亚·朵玛从黑暗中走来，黝黑的皮肤与黑夜融为一体，但她一双冷若寒冰的眸子格外明亮。
她悲哀地说：“这些亡灵，本该由他照顾……这是女神科莉布索赋予他的职责与义务！他本该在阴阳之间穿行，依靠‘飞翔的荷兰人号’超脱生死。十年航海，一天上岸。他本该用十年的尽职尽责，换来与深爱的女人一天的团聚……”
杰克攥紧了艾利尔的手，声音有些颤抖：“‘他’？”
被封印的女海神神色复杂，有些缅怀，有些期盼，有些痛苦，有些甜蜜，最终都化为一声沉郁的叹息。她像是在呵护一个易碎的美梦般，轻柔地说：
“——戴维·琼斯。”
年幼的男孩被女海神身上传递的某种从未见过的感情震撼了。他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沉默与唏嘘都来自于某种感同身受的伤感。人类面对烈焰时，哪怕不伸手，也知道那有多么炙热难耐。
他只是恍惚间想起：戴维·琼斯？那似乎是……北冰洋的海盗王。他也会出席第二届海盗大会，为了……完善《海盗法典》。
“比起这个，你有更重要的事，杰克。”提亚·朵玛心绪未平，语气里仍带着悲哀。
然后森林里又走出来一个人。三角的船长帽，宽大的风衣，身上零碎的饰品叮当作响。这个人，杰克简直太熟悉了——
女海神冷漠地说：“你该回家了。”
——爱德华·蒂格。
杰克捧腹大笑：“哈哈哈哈——！”
一秒、两秒。
小塞壬疑惑地戳了戳他，杰克依然一动不动。
男孩的眼睫颤了颤，几滴晶莹的水珠要坠不坠地挂在他的眼角。
艾利尔渐渐尴尬起来，眼睁睁看着小伙伴一副要哭了的表情，顿时被吓到了。颇为不好意思地又游进了一点，艾利尔打算给杰克一个拥抱：“Jacky？”
杰克猛地抬起头掀起一大片水：“哈哈上当咯！”
‘哗啦——！’
被杰克泼了一身水的小塞壬呆呆地举着尾巴尖，手臂还维持着张开的可笑姿势。
杰克死皮赖脸地凑过来，笑嘻嘻地靠在小塞壬身上，不动声色地蹭了蹭柔软的鲛纱，再用脚试图把鲛纱折叠出个形状来。
小塞壬懒得理他，索性翻身趴在青石上，身后小伙伴温热的躯体立刻跟着覆了上来。
杰克趴在艾利尔背上，跟他商量，看小塞壬乐不乐意用没有茧的小手给自己搓搓背，当然，能帮忙搓搓别的地方他也不介意。
杰克垂下头，手臂垂在水里，整个人都散发着忧郁的气场。
艾利尔张开手臂贴近他：“呃，Jacky？抱歉，我——”
艾利尔不为所动地迅速洗干净自己，看着两个小孩身上的污垢随着活水流走，才慢吞吞地游过去，翘起尾巴尖去戳杰克的腰。
杰克捂着自己腰间的软肉，控诉地扭过身子，神色受伤地静立在池水中，直勾勾地盯着艾利尔看，任由深蓝的尾鳍在自己身上戳来戳去，也不还手，也不动，就这样特别委屈地看着小伙伴。
青石环绕着一汪浅白的清泉，泉面上水雾缭绕。
艾利尔并拢双腿，清舒一口气。深蓝色的鱼尾在水下摇曳，一只脚丫踩上他的尾巴，调皮地用脚趾扫弄他的鱼鳞，顺着鱼鳞的排列一路向下滑，搁到他尾鳍处的鲛纱上。
人类男孩眨巴着自己与生俱来的大眼睛，朦胧水汽中，连他的黑眸也透着些湿漉漉的意味：“你不想让你唯一的亲密的贴心的好朋友为你服务一下吗？”
“我不想为我唯一的亲密的贴心的好朋友服务。”艾利尔微笑：“尤其是这个唯一的亲密的贴心的好朋友还浑身都是泥——从我身上下去，洗干净了再上来。”
杰克从善如流地爬下来，故作哀怨地缩到一边，边嘟嘟嚷嚷着什么边把身上的泥搓下来，时不时还发出几声做作的泣音。男孩贴在角落里的娇小身影看着分外单薄而可怜。
“作为交换，我也可以帮你搓！”
“免了，自己去蹭石头。”艾利尔懒洋洋地翘了翘鱼尾，把尾鳍举出水。拍着水面玩。
等两个小孩子灰头土脸地回到木屋，提亚·朵玛看着他们浑身都是淤泥和尘土以及被树枝划出来的细小血痕、头发乱糟糟小脸脏兮兮的模样，事不关己地扔给他们一个贝壳，让他们自行解决。
贝壳里是一团绿色的泥状物，散发着诡异的气味。不愧是女巫，就连伤药也如此与众不同。
他两走向了温泉。嗯，没错，提亚·朵玛告诉他们说沼泽里有一处温泉的时候，两个小孩都懵逼了，随即就是欣喜，开开心心地享受。话说，既然有温泉，为什么女巫还是那副让人不敢恭维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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