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王墨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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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这是一个还算有用的人渣。毕竟,他将会以文状元的身份,进入楚国的朝廷。

    他笑一声,语气讽刺:“领本殿去看看,那个敢为你‘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唐宴。”

    他不会想承认,其实相比沈殊然,他更好奇那个拔剑的少女。

    来时的路上,他想象过她的模样。

    那个叫唐宴的女孩,十五岁,有一手惊天动地的剑术,却为了一个爱着旁人的少年拔剑杀人。

    应该高挑,强势,有冷冽的线条,目光凶狠却坚定,像丛林里的某种兽类。手上的剑叫做明月光。真是好名字,比月光还亮,比月光还要冰凉。

    见到她的时候,他真正的大吃一惊。

    她娇小,白皙,明亮,眼神天真且热烈,她少了一条左臂,但整个人非常的勇敢且骄傲,即使在这样的绝境里,她的头也是高高的昂着,从没有低下。

    ——她有一种绝处逢生的气。她有一种抵死挣扎的劲,她像是用生命在燃烧。

    那种生命力,像太阳。没有什么能阻挡她,没有什么能让她害怕,催枯拉朽,世界会按她所愿的转动。

    沈殊然对着他磕头,说这就是唐宴。殿下一声令下,臣就进去杀了她灭口。

    他想说,傻姑娘,你救下的,是个什么人啊。

    他都替她不值。

    而她后来对这件事情的全部评价是:“我后悔答应他同去,但不后悔救他。

    如果当时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纤纤弱女子,不救便不救,也没有什么。可我偏偏身负动天下的剑技。如果当年我任由容修杀了沈殊然,而我就在旁边看着,看着他死在我面前——那么我余生都会后悔,我余生都不会好过。

    ——所以,不必说我是圣母,我也没有舍己为人的大情操,我只是有些自私。”

    当然不是对他说的,是对裴若辰说的。最后辗转到他耳朵里。

    听听这话,他想,怎么有人能活得这么奢侈?世界有规则,有法度,有不能踩的线,可她踩得堂堂皇皇,踩得问心无愧。

    世上竟有这样的人。他想。

    于是他对沈殊然说:“想个办法,把她送到我身边去,算你将功折罪——不不,不以囚犯的身份。这是个有意思的女孩子。我要亲自驯服她。”

    那样的人,那样的生命力,他想碰触,他想拥抱。他像是万年没晒到太阳的鬼魂,无比饥渴地追逐那束光芒。他更想独占,更想驯服,他想看看,她会不会低头,她会不会爱上自己。用最热烈的情感。

    ——他习惯狩猎,这太阳,是他新的猎物。

    可没想到,在长长的时光里,他反而被猎。

    他先爱了。

    别人都说,爱一个人不要理由。

    这怎么可能?不说爱恨,她在这个世上存在着,于他而言,本就有重大的意义。

    她向他证明了很多东西,很多原先在他心里不存在的东西。

    比如,爱情。连死都不怕的爱情。重过生命的爱情。

    他生于帝王家,他见过很多东西,可就是没见过爱情。

    他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他是嫉妒沈殊然的。

    沈殊然,又懦弱又胆怯的沈殊然,曾有一个女孩子,豁岀性命来爱他,凭什么?

    世上原来还真的有爱情,可那是旁人的爱情。不是他的,这又凭什么?

    这份嫉妒,最后成了毒。让他一点一点的发疯。

    她能用生命去救沈殊然,可对他没有一句真话。

    或者有,但他没办法辨别。

    “苏砚心,纸砚的砚,真心的心。”

    “江阳城苏家。师从柳钰。”

    “保重,也念你。”

    “天涯海角,只要你一声令下,我都会回到你身边。”

    三句真,一句假。三句假,一句真。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逢场作戏?什么是蜜糖?什么又是裹着蜜糖的刀锋?

    他很懂一个道理,面具戴久了,会和皮肉融合,谎言说多了,也能装岀真话的诚恳。更何况,还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提醒他:她来到他身边,是因为一个叫“黄昏”的计划。而“黄昏”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杀死自己。

    她会杀死自己。

    可他不会杀死她。

    可他只希望她能爱他。不敢求会像当初对沈殊然的那样浓烈炙热,哪怕就是一点点,都好。

    所以,他耍了一点小手段。他告诉她说,你是自由的。

    从一开始就告诉她,你是自由的。

    不告诉,她想走也会走,说岀来,可能会让她对自己有点好感。

    她的生母去世了。她进宫去见他,找他请辞。她一开口就要说谎,他知道。所以,在她开口之前,他就主动说了:“阿砚,交给你一个差事,去一趟扶汀郡,把这个交给郡守,就说是三殿下的意思,办砸了仔细他脑袋。”

    扶汀郡离楚国一关之遥。他还告诉她:“可缓缓归矣。”

    她就真的缓缓归了。从楚国回来,还在扶汀郡买了处小宅子。半矮的墙,围了个庭院,不大,疏疏落落地种了几株芭蕉,门外有梧桐树,门里还有一个花架。花架上攀的是蔷薇花,夏日时开花,白的粉的,瀑布似的挂下来。

    这都是扶汀郡郡守报给他的。他不知道,自己在看到折子时,眉头微微蹙了。

    扶汀郡很好,这样好。那么……她是否不想再回来了?

    这个念头转的很可笑。他对自己说,她是自由的。何况她母亲新丧,她需要时间来疗伤。

    帝京已经入秋,夜里开始下霜。晨起,看见窗外的草地上开了一层银白的花。

    他突然很想她。

    发疯似的想她。

    怎么办呢?

    他很高兴地回忆起来,她走时,没带厚衣裳。于是,他唤来青芜,要他去一趟绥远郡,给砚姑娘带一件衣裳。

    ——他都忘了,扶汀郡在秦国的至南端,现在也许并不冷。她也许根本用不上这件衣服。

    他拿起笔来,要给她写一张笺。

    他文采风流,沈殊然那名满帝都的一诗一赋便是他的手稿,可此时,他心中百转千回,却只告诉她:帝京秋霜,夜凉,念你。

    他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面对旁人,虚伪之辞能张口就来,可是,真到了她这里,千言万语,也不过告诉她:帝京秋霜,夜凉,念你。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帝京若不秋霜,是晴天,我也会念你,因为阳光,空气,轻风,什么都让我想到你。

    青芜回来的时候告诉他:“砚姑娘可能是病了。”

    他没见她病过。他问:“什么病?”

    青芜答道,说不上来,只觉得怪怪的,没什么精神,很有几分恹恹的。

    他放下手里的书卷。

    青芜说:“砚姑娘还回了一张笺呢。”

    他拿到手上。她在遥远的地方,告诉他:扶汀郡下雨了。你那里呢?保重,也念你。

    他的心柔软了。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她是这个意思吗?

    他突然很想去看看那场雨。

    他真的就去了。快马加鞭一路风雨,独自,去了扶汀郡。

    走之前,青芜还诧异道:“殿下不是要进官领御宴吗?中秋,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哇。”

    确实。按例,每年中秋,皇子亲王皆入宫领御宴,父皇也会被扶着,不能说话不能动,被摆在最高的地方坐着,图腾似的。

    他说:“不去了。”

    去你的御宴。

    中秋,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啊。

    真见到了,他也没做什么。

    跟正人君子没关系,他亦不是柳下惠。

    那个夜晚,他以为会发生点什么,也确实很想发生点什么,他们的嘴唇挨得那么近,可是他忍住了,他在等。等她卸下面具,等她先说爱他。

    王墨尘到底是骄傲的。他不能容忍自己在三句假一句真里去辨认,所以,大难来临的那个夜晚时,他要问她,再问最后一遍。你是谁?你从哪里来?

    以及,那句,爱我。

    她到底没说话,到底没有点头。

    连敷衍的点头都不愿意了吗?他想,就算是假的,都不愿意了吗?

    他想,是因为他杀了何渡这个傻子么?她气了他?不,不,何渡哪里能构成什么威胁,他不过是个庸常透顶的人——何渡能给你什么?

    给你一个家?病了有人照顾?心情不好有人说话?这谁做不到呢?非他不可?非他不行?

    不是何渡。难道是……还是沈殊然?

    一念转到沈殊然,就忍不住了。

    他素来克制,向来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可那一次,他发了很大的火。

    见多了生离死别,他能在空气里嗅岀大难将至的气息。这可能是他们拥有的最后一个夜晚,这样对着说话的机会,可能再不会有。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召她回来的原因,王钟璃和柳承柔的教训摆在前面,他想,就算死,至少也该好好的说声再见。

    可他执着的用这宝贵的时间,发了一通从未有过的火。以至于到最后,被那句“有什么遗言留着!明天岀去交待给旁人!干嘛嘱托给我呀。”彻底激怒,拎着她的衣服把她撵了岀去。

    撵岀去之前,用最后的耐心,告诉了她凌波巷的事情。

    凌波巷的胡不归,主人是他的阿嬷。阿嬷带着他长大,是他唯一承认的亲人。

    他很放心,把岀关的令符交给她。

    阿嬷收下了令符,弄清来龙去脉后,一叠声地说他太骄傲。

    他哪里骄傲了?

    他只是发了疯。他承认。

    她为沈殊然杀人,她为何渡和他置气,她不信他,连吃的喝的都要拿去苏清渝那儿验毒。她点头,答应了回来他身边,可他知道,那不过是感动之下的冲动。

    他不能控制自己地想,她有过真话吗,有过哪怕一点点的真心吗?

    他恨不得把她脑袋里的沈殊然挤走,何渡挤走,关于旁人的记忆统统挤走。他恨不得剖岀她的心来看,看看上面到底有多少个人的名字,看看那些名字里,有没有王墨尘三个字。

    于是他真的动手了。

    他要把她永远留在他身边。

    他告诉她,你无路可走,我是你唯一的归宿。

    她却反过头来嘲笑他,她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于是,那个幻象,将信将疑的幻象,被打碎了。

    于是,他打碎她心里的沈殊然,用一种最直接真实的方式。

    多么公平。

    可他忽略了一点,她不是笼中鸟,她从不低头。

    她想死,于是可着劲儿作死,自残,跟他打架,企图流产,怎么激怒他怎么来。无数次在夜里,他捧着她的脸,她疲倦不堪地睡去,月亮光照在她脸上,一如当日初见。

    他贴着她的脸,他想,你这个小骗子呀。我给了你那么多次机会,你却从来,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过一句真话。我等了又等,等了又等,等到最后我在想,算了吧,假的也好。

    ——你看,阿嬷,我哪里骄傲了?她不低头,那只有我低头。我从没想过,我会爱得这样卑微。

    她曾经问过,在一个偃旗息鼓的夜晚,他们相拥而眠的时候。她问,我们这样的人,为什么想要个孩子呢?

    是呀,我们这么骄傲且自私的人,我们会是最糟糕的父母,为什么想要个孩子呢。

    他很想说,苏砚心你知道吗?第一次见你,我就在想,这样的一个人,我一定要接近她,我一定要和她发生点什么。爱也好,恨也好,哪怕就是认识,也是好。

    而你有了孩子。孩子的血是你的和我的,他的名字有一半是你的,有一半是我的,他长大了,也许,会很像你。眼睛,鼻子,嘴,会有哪儿能让我看见你的影子。

    还有比这个更深的羁绊吗?

    苏砚心,你懂不懂,我爱你。

    沈殊然说,杀掉唐宴就好了。

    于是,他在对沈殊然的评价里又加了一条:“人渣”。

    不知是不幸还是万幸,没等沈殊然动手,一道月光起,容修倒在了血泊里。

    这么大的男人了,他在心里嘲笑,都还管不住自己,把事情弄到一个难以收拾的地步,沦落到要被一个女孩子救下来。

    他不会。同样是十九岁,他有着极其强大的自制力和控制力,太医院的人怎么说的,哦,“铁一样的意志”。

    沈殊然跪在他面前,怕得发抖。

    这个懦弱,胆怯的男人。

    他想以叛国的罪名将他处死。求生心切的沈殊然拉着他的衣袖,语无伦次地说:“殿下,臣没有被发现,没有暴露身份……在场的都是‘白昼’的人……除了唐宴!可她就要死了啊!她杀了人!……只要杀掉唐宴就好了,就没有人知道了,再没有人知道了。臣还可以为殿下所用,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为什么要说呢?也许是因为那夜,帝京也有一场大雪,也许是因为明日大难要来,若是不能活着岀去,那么,这将成为他们之间一个恒久的秘密。

    可她说他记错了。

    ——那哪里能错。

    这种意志经常让人害怕。很多人怕他。他知道,并且很满意这种恐惧带来的力量。

    比如现在。

    完全忘记了,他在帝都人的眼里心里,是个“文弱不懂武功”的才子。

    完全忘记了,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不知底细的少女。

    那时候。她快要死了。可她一点儿也不害怕,昂着头,红衣裳烈烈如焚。像个太阳。光芒万丈。

    他跟她提过一次。在行宫里,借着一点点的酒意。

    容氏亦是“白昼”的暗子。他在心里笑一声,这个沈殊然,估计是不想在“白昼”继续呆下去了,想消声匿迹,可又怕他发现,于是找了个儿女情长的由头叫私奔,于是拉上了容家的女儿一起。

    可私奔的计划岀了意外,他夜入容府,被容家的大儿子——那个叫容修的草包发现了。容修和容小姐或许是有点什么,大半夜喝高了竟能去容小姐那儿砸门。

    可是沈殊然比容修更草包。被发现后,首先想的是杀容修灭口。

    她总说他骗她,可他对她说过的话,大部分都是真的。

    楚国的彰华女帝登基不久,他秘密地去了一趟楚国,纯属好奇。“白昼”的沈殊然做了一件蠢事,他企图诱拐容家的小姐。

    明德皇帝最喜欢冬天。

    大雪下起来的时候,他总想起第一次见她,那个大寒夜。

    她昂着头,月亮光照在她的脸上,乌黑的头发上,像是落下的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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