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尔磕首,忙领着洛儿等伎人出了殿门。
不曾想一切却不曾恢复平静。
外头风云大作,混着几声隆隆的雷声,骤雨如石块泠泠然打在琉璃瓦上。
“啊——”殿门外传来一声惨戾的呼声。
雷声轰然作响。
“怎么回事?”国君抬袖,王座也坐不稳了,见台下各国使臣窃窃私语,忙抬声问道。
门外有太监来报:“禀君上,裘司人……被卓伎人……她……她们……”
苏冲闻言,不管那太监因紧张口齿不清,心头只存了裘泠容今夜的异样情态,还未重新落座便跑了出去。
安怀王留在原座,一边饮着酒一边饶有兴致地望着苏冲急忙的背影,呵,传闻中苏越国不好对付的六公子,倒也敌不过一个女人的安危,真是可笑之极呢。
不知道,那位半月前失踪的越王,又该是……怎样的人呢?当真,好奇得紧呢。
卓尔拾起台阶上那支带血的白玉嵌翠碧玺花簪,怔怔望着满面惊惶的洛儿,雨水打湿了每个人的衣裳,方才的纠缠更是让发髻散乱不堪。
“啊!我的脸……”裘泠容歪倒在雕栏之上,手紧紧捂着脸,雨水倾覆了一张惨白的脸色,混着触目惊心的血色。
“容儿!”苏冲一出殿门,便瞧见裘泠容瘫坐在地,浑身被雨水浸湿,半闭着眼狼狈至极。
“相隐……”裘泠容克制不住心头的不甘,紧紧扯着朝着自己奔来的苏冲的袖子,颤着声道。
“是何人?”苏冲见裘泠容半张脸上磕得血肉斑驳,又见她抬手指着他身后的人,微睁着眼的目光满是怨毒,来不及说些什么,便昏厥过去。
雷声混着风雨声愈发震彻天地,苏冲气得眼睛发红,又急忙一把将她抱起,随即转身朝那数名伎人狠狠咬牙怒吼道:“是何人!”
“啊——公子饶命……”平素从不曾见过温文尔雅的六公子这般失态,加之方才乱作一团的纠缠,众人尖叫之余不忘左右顾之,欲快些找出替死鬼,便见那还立在风雨中的两个女子。
见那洛儿颤着手指先发制人,声音嗫嚅回答:“公子,是……是她……”
“卓尔,你!”苏冲见卓尔摇了摇头,却不出言辩解。
怀中的人昏厥脸上泛开血花,苏冲忙将她更拥紧了些,沉声喝道:“若是本公子今日才看出你这般蛇蝎心肠,纵是越王在场,我也绝不轻饶你!”
卓尔攥紧了那支白玉嵌翠碧玺花簪,不停地摇头,一时间喉咙哽咽,竟是来不及说出一言便被殿门外的侍卫拖走。
原来,这方才跑进殿内的小太监哆哆嗦嗦讲完了方才守门时所见,便听得国君狠狠拍案:“哼!”只见国君喘着粗气,一而再再而三被这下等的奴婢拂了颜面,损了国威,怒吼道:“传召下去,杖毙那些个不识好歹的贱婢!”
苏冲见自己司月殿中的伎人陆续被侍卫带走,心中盛怒虽未减缓但到底还是隐约发现其中必有蹊跷,然而此刻他已无暇顾及那个平日处事大胆冷静今日却这般恍惚的卓尔及殿中伎人,只能抱着昏厥过去的裘泠容找御医。
雷声不断,整个金陵王宫上空大雨倾盆覆盖,犹如上苍揭穿一切阴谋鬼肆,开启了极为暗森的夜幕。
刑院内传出惊恐万状的女子惨呼和求救声。
“小美人,看你这般姿容,死了怪可惜的,不如从了爷,好让你死前痛快些啊!”洛儿愤愤摆头张口撕咬着踢打着挣扎着,却被那侍卫一脚踹倒在地,“呸,老子给你机会不好好谢着,躲!让你躲!”
卓尔及众多伎人被其余的侍卫压制在一旁,见那洛儿被那侍卫发了狠的按住,疯也似的往地上踩,浑身软得无力反抗,只是那天空划过的闪电,冷冷的光映现在洛儿口中涌出大口鲜血以及脸上道道淤血青紫,那副恐怖至极的惨状生生逼急了卓尔身后被绳索捆住的几名伎人,一个个都开始挣扎尖声呼求。
与此同时,其他侍卫邪邪笑着推了一把卓尔,“这个倒是乖巧的,也不哭不喊,放心吧,爷几个会让你走得舒坦些。”
卓尔借势跌坐在地,双手悄然往外撑了撑,被束缚的手腕因为企图挣脱被绳索生生勒出了白骨也挣脱不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混着雨水血水打在泥土的腥味,眼前不是那晃眼的闪电的紫色白光,而是满目的刺红,像是看到了地狱般的绝望。
她瞳孔微张,嘴角咧开了极为渗人的笑,就这般结束了?
好不容易至此,倒落得这般下场?
本是那雕花阁内最卑贱的奴,好不容易凭着勤加练习舞技成了宫中的一个伎人,伎人又如何?果真是要被狠狠碾进泥垢里挫骨扬灰才足矣?
一朝失算满盘沙,她又怎甘心如此……
雨雷哗然,众人浑身被浸湿也毫不在意。
“哎,快看,那边有人跑了!”有一侍卫喊道。
门侧的一侍卫正巧抬脚一勾,任那伎人跌落在泥泞里,随即一把从泥水里捞起来,笑得淫邪,张口大笑:“哈哈,跑!跑什么!爷几个还没尝到这滋味呢!”
“哥几个可听过六公子那司月殿内的美人各个似水儿般温软,咱们如趁着今日好好揉捏揉捏,也不算辣手摧花那等俗辈!”解了腰间的佩刀,一个领头的侍卫拍了拍洛儿无力动弹只能苦苦睁着眼的脸蛋,“已经弄死了三个,剩下的几个,可留心点,玩得久些啊!”
“哈哈哈,大哥说得是!”诸多侍卫连连点头应道,随即一个个眼睛里漫出恶心贪婪的目光。
“大哥,这个最是乖巧的没了气息!”有人叫道。
“哎,小美人难不成是吓的?就这么拖出宫去埋了也是可惜的……”领卫走进卓尔,垂手抚了抚她僵冷的肩,丝毫未动,又蹭了蹭她脸上溅满的泥垢,慢慢起身道:“哎,这美人果真是美人,死了也是这般,不如……”
“不如……”众人意会了,纷纷笑开,随即依次扯了自己的衣带,“都别急啊,一个一个来!”
其他伎人早已被疯狂折腾得没了声息,众人陆续伸出布满污秽血泥的手朝向紧闭着眼的卓尔时,门外传来响动。
——伴着远山那处惊雷,震得众人有些慌乱。
“大……大哥,这……”几个侍卫浑身哆嗦,被那一声声怪异至极似催命的雷鸣撺掇得慌了神。
年纪略小的那个侍卫颤着声道:“怕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了,咱,咱还是撤了吧!”
领卫原本便有些不安,见众人都这般言语,不免惊疑起来。
“轰隆隆!”闪电撕裂长空,一阵狂风大作。
“啊——”有人惨呼倒地。
众人猛地回头,看那满地残尸余骸,又见有一个侍卫莫名倒地,脸上冒着血窟窿,像是被什么玩意儿绊倒磕出来的。
“快走快走,天亮了再回来搬尸体。”领卫背脊一凉,牙关打着颤道。
众人如蒙大赦,争先恐后跑出门去。
雨水哗啦啦冲刷了整个刑院,遍地尸体中,有一双眼睛,混着血色缓缓睁开,端的是骇人的阴狠。
“既是安怀王都如此说了,本是邀来三国使臣王侯庆贺的喜宴,自是不该计较。”长舒了口气,国君借着安怀王的话顺势道。
“既是如此,还不滚下去!”苏冲暗暗拂了袖,转身喝斥道。
“好自为之罢。”裘泠容自卓尔身边走过时,丢了这么一句话,似冰渣子碎落在眼角,直寒彻到骨子里。
卓尔被洛儿扯住了袖子,眼睁睁看着那裘泠容无来由泼了一盆脏水予自己却悠然离去,咬牙道:“贫女与司人无冤无仇,为何……”
“怪只怪,你想要的,如今还要不起。”裘泠容脚步不曾停留,冷声浅笑着出了殿门。
苏冲搁下酒盏,掩在袖內的手紧攥成拳,他着实不曾料到裘泠容今夜竟是这般睁着眼说瞎话,明明是太子府上的白依有鬼。
思及如此,苏冲不禁皱紧了眉,又结合了半月前自家五哥狩猎失踪的突发事况,接着望了眼台上朝自己志得意满的太子苏重,顿时明白了。他凌然起身,踱至高台下,拱袖道:“父君,儿臣……”
“哎,恕本王直言,今夜本是太子成婚第二夜,晚宴该是喜庆的,国君莫为了这等奴仆动气生怒。”安怀王朗声笑着打断了苏冲的话,站起身来打了圆场。
卓尔狐疑地垂袖,立在殿中央,其余几名伎人亦是不解。
裘泠容慢慢走到卓尔身边,弯唇低声道:“论及数月前生疏僵硬,此番倒是有了不少长进,只可惜……”她蓦地转身,背对卓尔,面朝国君合袖又道:“禀君上,奴纵观公子王侯府上舞伎编排的新舞,唯太子宫中的最为尤甚。”
众人不由得唏嘘,更有不少大臣将相议论纷纷。
卓尔心跳得飞快,此刻只能合袖迅速朝着殿上正襟危坐的国君跪下。
“冲儿,这便是你殿中的舞伎?实在好,好得很呐。”国君强压着内心的怒火,冷着声道。
“君上,奴身子倦乏不胜酒力,怕醉后失态。”裘泠容掩袖微垂了眼,软声道。
“且先行离席回阁休憩罢。”国君此刻也是清醒了大半,放眼望着殿侧那元国来的安怀王,自觉这六公子殿内的拂了国颜,怒气盛然,只能摆袖任那一眼看破者离了席。
不理会侍人因失手而慌乱的神情,裘泠容拂袖起身。
殿侧两名御用乐官忙停止奏乐。
“太子妃慧眼,这六公子殿内的伎人舞势容姿,着实不差几分。正因着不差几分,便更生得明显,比较前几段舞中那太子宫内的,君上乃至诸位大臣可曾看出些端倪来?”裘泠容声声落地,字字扣心。
卓尔脸色更加难看,身后的洛儿亦是紧紧咬唇失了血色。
闻言,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六公子殿内的,是个暗地里偷仿着别宫滥竽充数的,枉以为是个奇特有趣的,倒是这裘司人眼力见锐利得很。
坐在高台上的太子闻言,脸上不由得泛起笑意,更见那六公子变了脸色,心中尤为快意。
身旁的太子妃不禁蹙了眉,拧了把绯色棠纹喜袍宽袖,按捺不住心中的困惑,她望着台下卓尔煞白的脸色,微微启唇道:“敢问裘司人,这……台下立着的是哪位公子殿内的?我见她身姿样貌,这舞势,倒也不差几分……”
裘泠容蹙紧了眉。
“哐啷——”鎏金杯盏滚落在地的声音。
“奴婢该死。”身旁的侍人慌忙跪下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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