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也是在外院训诫堂呆了一两年的人了，立刻跪下口呼：“谢小姐赏赐。”
姚薇挺自然地接受了。来到这里七年，接受这些跪拜，姚薇已经从一开始的慌乱无措变成现在平静自然了。因为她知道，她改变不了这个世界的主流规则。那就只能接受。
“都下去吧。冬日天寒，别着了风寒。十少爷我带回去就好。”姚薇牵着检哥儿的手，听见自己的语气十分平淡。
那几个小厮都经过教导，知道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都抬头望着检哥儿，见检哥儿点头，才陆陆续续退下，往外院去了。姚薇看了，不由在心底赞一句，还是挺有规矩的。
这些小厮平日里并不在内院吃喝，也不在内院休息。他们现在仍然属于训诫堂，所有生活相关都归训诫堂管，只每日里上下午按时进内院跟随者小主子。待大约半年后，从他们中选出四个做检哥儿的书童小厮，他们就不被允许进入内院了。往后，都会每天一大早就在二门口候着主子，然后陪着主子到外书房读书。下午如果主子想玩蹴鞠骑马射箭等活动，都会先派丫鬟通知他们，然后他们依然在二门口候着，接到了主子，再陪着主子到外院的演武场。
祖父姚文海是一个特别有远见的人，知道自家子弟要考科举，就要有一个好身体。因此，特意在外院开辟了一个院子，推倒了正房、东西厢房，只保留了几间小小的倒坐房，拿石碾平整了地面，布置了刀枪剑戟石锁箭靶子，给姚府的男主子们骑马射箭蹴鞠。据说，这个院子落成后，父亲姚定嵩有一段时间每日都在这个院子里消耗大量的时光。这个院子也没有取个名字，府里的人都叫它演武场。
姚薇先把检哥儿送到了东厢房，大丫鬟罗纹、赤亭已经带着小丫鬟给检哥儿准备好了热水帕子。姚薇看她们服侍检哥儿擦身子换衣裳都很仔细，放下心来，和检哥儿约好，中午到正房一起陪母亲李氏用午膳，就准备回西厢房了，临走前不放心，还是叮嘱罗纹记得给检哥儿灌一碗姜汤。
中午陪李氏用过午膳，检哥儿因为上午玩得太疯，不由连连呵欠。李氏看着这样子，忙让茯苓把他送回东厢看着他睡着再回来。姚薇照例陪着李氏聊聊天。
“娘，我们府里也有护院吗？那些护院是江湖高手吗？”今日课间用点心的时候，姚英继续讲了那个针线娘子的事迹，听说她最后在府里嫁了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那孤儿在姚府里做护院，还是个小头目。他们两口子就住在演武场的倒坐房里。姚薇今儿个还是第一次听说姚府里有护院这种人，她原本以为护院只会存在于武将之家或者公侯府第更甚至王府公主府之类的地方。
“当然有啊”，李氏虽然有些奇怪女儿今天怎么会问起这个，但还是详细解释了她自己知道的事情：“你怎么会想到江湖高手上去？我们府里的护院，除了头领是在外面聘用的，不过他也签了长达二十多年的活契，一家老小都住在下人院里。其他的护院都是由护院头领从府里的下人家丁里挑选身强体壮有练武资质的人来担任的。”
看来，针线娘子嫁的还是府里的下人，不是良民。
特意挑了个无父无母的，应该也是为了将来赎身的时候少点瓜葛，或者还因为她自己也是无父无母的……
“蹴鞠去了”，姚为检兴奋的两眼放光，兴高采烈地说：“姐姐，大毛蹴鞠蹴得特别好。”还指着个满头大汗浓眉大眼的小厮说：“看，那就是大毛。”
难得检哥儿变得这么活泼，而且最近姚薇深有感触多动动对身体有好处，因此她看了葡萄一眼，葡萄立马机警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了那个叫大毛的小厮。
姚英背诵和解释暂且不提，姚若讲的倒是要记得。如果她以后要写诗，一定要先确定写什么诗体，那么现在就要了解都有些什么诗体。也就是后世说的体裁。
“回先生，《悯农》二首，属五言古诗，是汉、魏时期形成的一种新诗体。它没有一定的格律，不限长短，不讲平仄，用韵也相当自由，但每句五个字的句式却是固定不变的。”
“不错”，宋先生点头赞许，“这一旬的课程，我们都用来学五言古诗兼五言乐府诗。乐府诗出现于汉魏两晋南北时代，是由朝廷设置着管理音乐和歌曲的专门官署乐府，负责采集和编制各种乐曲，配诗演唱的诗歌。在体式上，乐府诗以五言为主，兼有七言及杂言。五言乐府即体式为五言的乐府诗。几位小姐下课后可以去找一些汉魏诗集、唐诗集，这里面收录了许多这类诗歌。唐朝的李白和杜甫都曾留下了不少五言古诗。南朝萧统的《昭明文选》收录了十九首无名氏五言乐府诗。北宋郭茂倩所编的《乐府诗集》收集了汉魏到唐、五代的乐府歌辞兼及先秦至唐末的歌谣。这两本书希望几位小姐能够好好读读。”
“今次，我们来解读两首五言古诗，唐朝诗人邱为的《寻西山隐者不遇》和王维的《青溪》。邱为是唐朝苏州嘉兴人，好诗文，诗擅五言，善摹湖山景色。王维是唐朝河东蒲州人，祖籍山西祁县。字摩诘，号摩诘居士，世称“王右丞”，唐朝著名诗人、画家。因笃信佛教，又被称为“诗佛”……”
姚薇带着葡萄樱桃杨梅回到四房时，正碰上带着一大串七八岁大的小厮的姚为检。
姚为检的脸红扑扑的，额上隐隐有汗。姚薇一边拿帕子给他擦汗，一边问：“玩什么去了？”
姚英也来插话：“十姐姐，你太小心了。我们在姐妹间说私房话当然可以说这个啦，只要不在外人面前，特别是长辈面前讲这些就好了。我娘说，在外面要格外矜持，听到讲这些的，都要装听不懂，还要装脸红。”
姚薇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表面上是一回事，私底下又是一回事。只要没有被捅出去，就没有问题。况且，姐妹间讲这种话，谁会傻到捅出去？那岂不是把自己也给暴露了吗？
至于丫鬟们，因为她们是奴婢，是没有资格置喙主子们的事情的，更加没有在主子们面前讲主子们明面上不能听的事情。樱桃是个出了名的大嘴巴，葡萄会如此，估计也是因为有点怕她管不住嘴，一不留神就抖搂出去了，因此，从根本上就断绝她给姚薇讲那些明面上不能讲的东西。说不定，在私下里，姚薇如果问葡萄这种事情，葡萄也会据实以告，压根就不会阻止她。想到这里，姚薇不由会心一笑。
三个人都点头称是。姚薇决定回去就将乐府诗集那么多卷都找齐，还要找娘亲去弄一套《昭明文选》。
“这一旬先生会选取部分传唱广泛的五言古诗和五言乐府诗，告诉几位小姐怎么解读这类诗歌，以及作这种类型的诗歌需要注意些什么。至于剩下的诗歌就由小姐们自行学习。先生会不定期抽查一些值得读的诗歌。至于哪些是值得读的，就需要小姐们自行判断。”
“十一小姐，请背诵一下昨天教的《悯农》二首，并解释一下其大致意思。”
“九小姐，请回答一下《悯农》二首属于什么时期的诗体？这种诗体有什么特点？”
姚薇惊奇了，她怎么不知道？
或许是姚薇的眼神太直白，姚若一下子就看懂了，解释：“我们几个当然谈论的少啦，因为我们年纪还小啦。可是我姐姐和四姐姐她们就经常讨论这个问题，前两天我还听她们在讨论大姐姐到底会嫁给哪个呢。”
“呀！先生来啦！”姚若的大丫鬟□□一声惊呼打断了姚英的话。
姐妹三个往外望去，果见宋先生抱着几本书正准备进来，于是立马结束话题。丫鬟们也快速收拾好东西从小门退了出去。她们上课的教室有个小门连着东耳房，小姐们上课的时候跟来的丫鬟们就在耳房里呆着，给小姐们准备热茶热点心。
宋先生今天依旧给姚薇她们三个讲古诗，不过在开课前，她先提要求和问题了。
“十一妹妹，你还没有说呢，她后来到底嫁给谁啦？”姚若才不管她心思奇巧的十妹妹又想到哪里去了，对之前的那个问题好奇得不行，催促姚英。
“嫁给……”
看见姚薇那奇怪中带着点佩服的灼热眼神，姚若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着，疑惑地问姚薇：“十妹妹，怎么啦？”
姚薇太想知道未出阁的女孩子到底能不能提出嫁之类的事情了，因此直接耿直地问了：“九姐姐，我们还没有及笄，能够说这些话，问这些事吗？”
姚若糊涂了，“哪些话？哪些事？”看姚薇盯着自己的眼神，姚若恍然大悟，说：“哦——，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为什么不能说这个？我们小娘子家家，以后过得好不好，就看嫁得好不好。平日里姐妹间要讨论这个的时候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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