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是个可以与我在江湖中并肩而行的人……”
这话回荡在皇上脑海之中，如夏日惊雷，震得他心神不宁。
这样一番话，这样的婚姻观，这样的择偶标准，简直就是当年林峻的翻版。
数十年过去了，他到现在还记得，当年林峻揽着他的臂膀，告诉他希望两人可以远离这些宫中的争斗，去江湖中做一对逍遥快活的神仙眷侣。
当年宇文子衿还不是皇帝，只是那个不受父亲喜欢的四皇子；林峻也还不是武德皇后，只是个想要与夫君厮守终身的普通女子。
那时候听林峻讲出“神仙眷侣”的话来，宇文子衿不明白其中深意，只当阿峻是一句玩笑话。
如今阿峻死了十年了，再回想起来，才忽觉自己拒绝的，是另一个人生——是林峻一生所向往却为了宇文子衿的抱负而不得不放弃的生活。
皇帝不觉湿了眼眶，轻轻转着手中的扳指，坐在那里，不言不语。
殿中诸人候了许久，却迟迟得不到皇帝的一句答复，都有些困惑起来。
吴公公知道皇上又触景生情，想起了从前的故人，忍不住在心中叹息一声，上前一步在皇帝耳边小声提醒道：“皇上，林珑还等着您的话呢。”
皇上这才从梦中惊醒，重新定睛看向林珑，眼里多了许多怜惜。
“谷雨……”
皇帝抬手，轻唤了一声。
这是皇上第一次喊林珑的小字，林珑听来心中一颤。
“难得你有这份心，朕便成全你。”皇上语气明显软了下来，“朕老了，早已无所求，只盼着你们这些后辈们，可以遂了自己的心意，过得快乐些罢了。
“你既然想比武招亲来选择夫婿，那朕自然也不会驳了你……”
“父皇！”
皇上的话说到一半，跪在林珑身后的宇文钺却忍不住打断了他。
这是宇文钺第一次这样无理打断皇上的话，却是逼不得已——眼看着父皇就要同意为他指婚，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却全都颠倒了过来，这样的变化，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至少，他不愿意就这样认命，一言不发任由林珑去办什么比武招亲——他来这养心殿前，已经答应过母亲，要将那一纸婚书带回去的……
“江湖中能人志士虽多，却难免鱼龙混杂。哪怕有人能赢了那林府的家将，也未必就是合适的婚配人选。
“只以武艺论高下，却全然不顾人品才学，只怕会酿成大错。
“且婚姻大事，怎可儿戏？”
宇文钺话音未落，文韬却冷笑了两声，引得众人朝他望过去。
“婚姻大事，怎可儿戏？”文韬见众人等他开口，便索性放开道，“大皇子既知道婚姻大事须得认真斟酌，为什么方才却要皇上急着为你和林珑赐婚？
“如果在下没有记错的话，你与林珑也只有一面之缘吧？
“匆匆一面，就要赐婚，难道不是将此视为儿戏的做法吗？”
宇文钺闻言瞪向文韬，咬紧牙关——林珑的婚事，你凭什么这样上心？
“恕孩儿直言，林珑不懂得宫中的规矩，也不了解所谓的政治联姻或是派系争斗，林珑只是以习武之人的角度来想，希望自己可以对得起神徽门中人的身份，也希望我的夫君是个可以与我在江湖中并肩而行的人。”
皇上盯着林珑的双眼，心中五味杂陈。
林珑讲完这一番话，殿内一时间无人答话，落针可闻。
皇帝盯着林珑，许久之后才缓缓道：“真是胡闹。”
林珑屏住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又朝着皇上扣头道：“林珑是真心希望可以以这种方式觅一人，还望皇姑父成全！”
林珑不是自己自己不会爱上大皇子，只是下定决心不与这世界有过多牵扯罢了——所谓比武招亲，也不过是躲避婚事的一种手段而已。
但这话她自然不可能直接告诉皇上。
“林珑不知自己是否会对大皇子动心，”林珑转而道，“但林珑自小习武，又是师父神徽真人的关门弟子，与师父在珞珈山上凌霄山庄闭关八年，勤学苦练，只为能在珞珈榜上、江湖之中争得一席之地，不辱师门。
“孩儿不敢！”林珑朝着皇上扣礼道，“皇姑父想要在今日下旨为孩儿赐婚，林珑荣幸之至，只有接旨的分，怎敢公然违抗，让皇姑父收回成命的道理。”
皇上冷冷道：“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出来吧。”
林珑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林珑想要比武招亲，恳请皇姑父为林珑做主！”
见林珑执意坚持，皇上最终软了下来——他终究还是疼爱这个只见过几次面的侄女的，谁让她长了一双和阿峻那么相像的眼呢？
“听你刚才的话，竟是来京城前就早已经计划好了要比武招亲了？”皇上重新恢复了平静，问道，“你就那么自信，自己不会喜欢上钺儿？”
“第一个符合要求者，便是我林珑的夫君。
“不知皇姑父可否成全林珑这一次？”
“孩儿不敢相瞒，但此刻并没有合适的人选。”林珑冷静答道。
皇上脸上看不出神情，只缓缓道：“那你是想抗旨咯？”
就连文韬也头一次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满眼不解看着林珑。
林珑却认真点头道：“林珑早在进京之前就在家中嘱咐父亲手下执玄武牌者魏康为我设立比武擂台，只待皇姑父替我做主，下旨准许我以比武招亲的形式选择良君：
凡于我有意，年龄尚可且家中尚无妻室的大菳男儿，均可去襄阳城内林府门前擂台上与魏康一较高下。
“比武招亲？”
殿内所有人闻言均吃了一惊，一齐看向林珑。
“皇姑父，”林珑郑重跪在皇帝面前道，“林珑与大皇子仅有一面之缘，相互之间也并不真正算得上了解，就算大皇子此刻觉得我是合适的人选，只怕也是只看到了表面，真要与我长久相处下来，想必大皇子会很快发现自己看错了人……”
皇上闻言眉头微蹙，知道林珑这一番客套话便是在拒绝了:“那你有其他合适的人选？”
林珑朝文韬看了一眼，见他微微动了动身子，之后又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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